第23章 趾高氣揚方小帥 貧窮潦倒降尊嚴
江夏自從離開安徒王府後,繼續過着居無定所的生活,哪裏請戲就去哪唱,實在沒戲可接,就在自家的小院子裏開臺,以此吸引左鄰右舍,幫補戲班微薄的收入。
南疆幹旱持續,北疆戰火連天。赤烏與車前剛剛停戰,老百姓需要休養生息,人人都勒緊褲頭節省着過日子,除了少數的達官貴人、皇親貴胄,誰也沒有多餘的銀兩去吃喝玩樂。
江夏的戲班艱難度日。遣散了幾個小厮,剩下的全是父親在世時忠心耿耿的老搭檔。他們顧念老班主的恩情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口口聲聲說有飯吃飯,沒飯喝粥,反正就是不走。也不好強行把他們攆走,畢竟人老了,無處可去,就這樣湊合着過一天算一天。
江夏卻暗地發愁,吃了上頓沒下頓,自己挨餓不要緊,老人不能餓,他們都是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跟着父親沒過上好日子,跟着自己又風餐露宿、饑不裹腹,心裏深感慚愧。
這天,他無精打采地在街上瞎狂,忽覺街上人聲沸騰,興奮異常。只見人們争先恐後、不顧一切地朝前跑去,并喊着“第一美男來了……”
“第一美男?”江夏一聲苦笑,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好不好看只不過是滿足心底的虛榮罷了。自己好歹也算得上是美男了,同樣三餐不飽,為三鬥米折腰。
不由想起雪域聖宮的聖王,第一次見他是半年前的事,他倒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精致的五官,高貴的氣質,俊郎帥氣、陽光睿智,至于其他的包括自己在內,都算不上是美男,方小帥就相差更遠了,空有其表而無內涵……
想到方小帥,心裏忽然醒悟過來,難道方小帥在前面?
方小帥每次出門唯恐天下人不知,衣冠勝雪、天花亂墜,不營造出這些氣氛,他是不會出門的。故而只要方小帥出門,必然是人頭洶湧、争先恐後,為的就是一睹美男風貌。
若真是他,倒是可以向他借點銀子,幫着戲班的一群老人度過這段無米之炊的日子再說。
随着人流到了前頭,眼前花瓣飄飄、香氣襲人,人們圍着一個精致豪華的花轎喊着“美男出來,美男出來……”
從人流的縫隙看去,轎內坐着一位明眸皓齒的男子,身穿白袍,頭戴發冠,膚白如雪,黑發飄飄,面目微笑地看着轎外圍觀他的人群。
果然是方小帥,他矯揉造作的甩着額前兩抹長發,一副酷派霸氣的樣子真讓人無語。
盡管無語,江夏還是擠進人群:“嘿,方公子……”他彬彬有禮。
方小帥似乎沒有留意到有人叫他,因為現場對他呼喊的人太多,人人都往裏擠,往裏扔獻花擲水果,都分不清誰是誰。
以前潘安的擲果盈車也不過如此,想不到方小帥竟然如此吸引人。再看看自己,盡管比他還要帥上幾份,一沒扮相,二沒氣場,在人群裏再普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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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了這麽多了,那一群饑腸辘辘的老人還在戲班裏等着他,随着人流往裏擠,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借些銀子回去。
“方公子……”江夏氣喘籲籲地擠到方小帥的轎子前,大聲向他招呼着。
“你……”方小帥在人群中陶醉着,驀然看見江夏,臉上一陣驚訝。
他不是給金天賜困在金府夜夜笙歌嗎?怎麽穿成這樣子?毫無當時的神采飛揚、顧盼流芳。
“你怎麽來了?”
方小帥語氣有些不悅,畢竟自己為了他白天鬧金府,夜晚罵金首富,一連幾天卻連他的影子都不見,如今相見卻穿成這樣,與自己的盛世美顏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是這樣的……”江夏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半年沒見,在情感上感覺疏遠了許多,再加上這周圍都是人……
“方公子是否方便下轎找個安靜處細談?”江夏環顧着四周,在他耳邊小聲說着。
“你看看這陣勢,本公子有空單獨和你細談嗎?”方小帥語氣神态已不是當初四處找他比帥的那個人了。
如今他明顯優勢于江夏,勝負分明,根本不屑與他再比:“有什麽事你快說,本公子可沒空陪你在這磨叽。”方小帥有點不耐煩。
“是這樣的……”江夏壓低了聲音。
“我們戲班近期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方公子是否方便一二,借點銀兩幫他們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感恩不已。”
“借錢?你向我借錢?”方小帥不可思議地大笑着對轎外衆人說。
“這天下第一美男居然找我借錢?哈哈,真是千古奇聞,你不知道長得帥就是資本嗎?放着好好的資本不用,跑到我這借錢?真是笑話。”
“方公子,你的話說得在理,但眼下先幫戲班的那一群老弱病殘,他們幾天沒吃飽飯了。”江夏小聲懇求着。
“他們沒吃飽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憑什麽給他們銀兩?”方小帥趾高氣揚地神色得很。
“當然,你若是願意在這裏跪下磕三個響頭,三呼本公子天下第一帥,我還是會考慮一下救濟他們的。”
見方小帥不可一世,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倒喝聲,紛紛把手上的瓜果爛菜往他轎子裏扔。
“你怎麽說話的,窮人就不是人嗎,有錢了不起啊。”
“這話說得一點素質也沒有,人長得好看沒啥用。”
“仗着自己有個臭錢,看不起窮人,臉好心不好。”
“大家別看了,這種人不看也罷。”
人群紛紛發出讨伐聲,與之前抛獻花水果相比,又是另一番際遇。
方小帥氣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
江夏也被這快速反轉的劇情看傻了眼,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的,我不是這樣的意思,大家請別誤會……”方小帥試圖想解釋。
“有什麽好說的,像你是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有其表的虛假之人,根本不值得看,我們大夥散了吧。”人群中有位大娘喊着。
“大家散了吧。”有人呼應着。
“籲……”大夥倒喝着:“騙人,騙人……”
“大家別走啊,事情不是這樣的……”方小帥看着慢慢消散的人群,狠狠的目光不由轉向江夏,若不是這個攪屎棍攪事,事情哪會發展到這田地?
“方公子,這不關我事,我什麽也沒說……”江夏感覺到他不善意的目光,說話的底聲也沒了,一邊說一邊随着人群退了出去。
“你別跑……”方小帥跳下轎子,瞬間沒了剛才的酷然霸氣,氣急敗壞地追上去。
江夏吓得撒腿就跑……
跑了半天,終于把方小帥甩在某條不知名的小巷裏,放慢了腳步,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戲班。一屁股坐在小院的方桌邊,一聲嘆氣。
裏面迎來了龐宏,一位高大帥氣的男生,穿着青衫布衣,但精神很好。
“肚子餓了吧,來喝點粥。”龐宏端上一碗稀如清水的粥。
看着粥,裏面幾乎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江夏把碗推向一邊,一聲不吭地進了屋裏。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除了一推亂七八糟的戲服、道具,再也找不出第二件像樣的東西。
無聲地躺在床上,一把拉起被子蒙住了頭。自從給二娘趕出家進了父親遺留下來的戲班後,他就成了戲班的班主,一屋子的人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每天都期待着他能帶來什麽驚喜。
“不用擔心的。”龐宏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進來,看着淩亂的屋子,邊幫他收拾邊說着:“不是還有最後一步棋沒走嗎,你去找安徒王,他一定會幫你的。”
“他已幫了我們很多了,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江夏依然隔着被子。
“這不,我們不也是走投無路嘛。再說,你是在他面前立過誓約,天天一曲,你都好長時間沒去了。”
“我說的天天一曲是答謝他的相助之恩,再去找他就是麻煩人家而不是答謝人家了。再說,唱來唱去都是那些陳詞濫調,人家也會聽煩的。”
說到這,江夏好像想起什麽,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龐宏,這段時間你可有新的曲子創作出來?”
“這個……”
龐宏在戲班中是唱小生(武生)為主,平時愛好鑽研作譜寫曲,但日子不好過,看戲的人不多,每天為三鬥米發愁,已好久沒有靜下心去鑽研新的曲目了。
“之前寫的大戰車前國還沒完結,若是你急着要,我閉門三天一定趕出來。”龐宏信心滿滿。
“那你快去寫,別收拾了。”江夏好像看到新的曙光。
“只要有新的曲子,就不愁沒人看戲。”江夏自言自語着。看着一堆的戲服,他彎腰一件件地撿起,一件件地折疊好。
已經很久沒有收拾過這些戲服道具了,以前一直是龐宏在整理保管這些東西,自己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麽呀?他苦笑着搖搖頭,的确,生活的艱辛已讓他疏忽了形象和細節。
方小帥說話雖然難聽,但卻很實在,在這看臉看顏值的社會,一定要好好利用自己身上的資源。看長得好的姑娘哪個不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方小帥也利用自己的樣貌博取各種好處,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呢?
他脫下身上不起眼的長袍,換上另一件看起來比較不那麽舊的黑色輕裝,重新紮好黑發,系上紅色發帶,再插一根發簪,一頭黑發如瀑布般垂直而下,心滿意足地在鏡前打量着自己,門外傳來了一陣吵罵聲。
“快給老娘滾出來,你這個兔崽子,發了財,老娘也不認了,遭雷劈啊……”
“別看不是老娘親生的,但也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不能不認人啊……”
“是誰呀,這聲音熟。”江夏自言自語地從屋裏走到院子,遠遠看去,戲班的一群老人正擋在院門,似乎正與人理論着什麽。
“發生什麽事?”江夏走進人群一看,臉上一變。
眼前吵罵的正是他的繼母李好。此時的繼母一身補丁衣裳,頭發淩亂,污頭垢面,面容憔悴。
“二娘……”江夏走上去:“你怎麽到這了?”
“你個兔崽子,發財了也不知道回去,家裏鬧旱災,成片成片的人餓死,老娘不找你,你就不管不顧了?”
李好嚎啕大哭,像是江夏欠她十萬八千兩銀子一樣。
在旁的老人們面面相觑,當初不是你把這娃給趕出家門的嗎?今天怎麽倒過來說話?若不是老人們當初記念老班主的好留下這娃,現在都不知在哪飄零。
“二娘這是說哪裏話,快進來。”江夏把繼母讓進院子裏。
“走了這麽遠的路,一定餓了吧。”他端過剛才龐宏給他的清粥遞過去:“先喝碗粥墊墊肚子。”
“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給老娘吃這個……”李好嫌棄地看着那一碗清粥。
其中一個年齡稍長的小厮見她如此不屑,端起碗就往她嘴裏灌:“二夫人,将就着吃點吧,這可是我們班主的口糧。”
“……”李好睜大眼睛一臉不信。看江夏穿着這麽光鮮,可不像沒吃的。
“如今,可不是你一人沒得吃,就連我們班主也幾天沒進食了。”那小厮說着:“都省着過,過得一天是一天。”
“老娘才不信。”李好一把推開小厮的碗,站起來就往屋子裏走,走到江夏的房子,看着剛折疊好的戲服,開心地攬在懷裏。
“還說沒吃的,這些都是銀子啊,把它們拿到當鋪可以換不少銀兩。”
“二夫人……”小厮一把搶回李好懷裏的戲服,沒好氣道:“二夫人,這可是我們戲班的全部家當,把它們當了,還唱什麽戲?”
“對啊,都餓着肚子唱什麽戲,大家別唱了散夥吧,反正也賺不了錢,這些戲服還可以換些銀兩。”李好死死地抱着一堆的戲服,仿佛抱着一推銀子。
江夏無可奈何走出屋子,砰的一聲踢開龐宏的屋門,躺在龐宏的床上。
“怎麽了?”龐宏頭也不擡,繼續研究他的戲曲譜。
“我二娘來了,要把戲服當掉,讓大家散夥。”
江夏的語氣顯得蒼白無力。本就賺不到錢,再讓二娘一鼓動,戲班早晚散夥。
“你也別急,我這不是還有新的戲曲問世嘛,過兩天就好了。”
龐宏安慰着他,指着桌案上新寫的曲譜:“你起來,我們先練練這段,看看效果如何?”
“且說泱泱赤烏國,橫空出世二戰神,拳拳聯手護家國,雙雙鐵血肝膽照。
一曰神勇無比鬼見愁,長劍一揮展風流,短刀霍霍電光閃,殺伐勇猛又果斷,不拘言笑鐵無私,英俊潇灑殺四方。
二是天生神力安徒王,力拔山兮氣蓋世,行雲流水闖敵營,直把車前王子吓……”
“好哇,你個龐宏,看不出你竟然還有這水平,寫得不錯,只是後面安徒王爺那裏還得再加些內容。”江夏拿着龐宏寫的手稿,不住地點頭稱贊。
“我就知道你對安徒王肯定別有用心,且不說我還沒寫完,就是寫完了你也會不滿意,定會按你的意願再改一番。”龐宏似乎無比了解江夏。
“哈哈……”江夏笑了,與龐宏的朝夕相處,他對自己還是很了解的。
的确,安徒王在他心中有不同于他人的份量,且不說他在戰場的英勇無敵,平時也吊兒郎當、愛抓弄整蠱人,但在關鍵的時候,他總是沒讓人失望。
“來,我們先試唱一下,你唱前一段,我唱下一段……”江夏放下手稿,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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