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琴埙和鳴音瑟瑟 寶馬深淵陷危急
莫汗那德帶着安泰與司琴德勝在玉都神宮的十裏長亭道別後,沿路向西。兩人走走停停,避開雪域聖宮沙僧們的搜尋,餓了就吃,乏了就歇,困了就睡。觀光四時美景,品各處素食,聽百姓唠叨,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一日,兩人到了一座小鎮,看日頭漸暗,安泰提議先找個客棧歇歇腳,走了一天的路,又渴又累,早已受不了了。
“賓至如歸。”聖王看着街頭一間客棧牌匾說:“就這家吧,在這裏歇一晚。”
安泰欣喜過望,莫王也真行,連續走了半月的路不喊累也不喊腳疼,完全沒事,他的腳不會磨出泡嗎?安泰嘀咕着,看他細皮嫩肉的,原來是道行高深啊。
兩人在客棧填飽了肚子然後冼冼睡。雖然逃離了雪域聖宮,但畢竟是和尚,十幾年如一日固定的早課、晚課及焚頌打坐是必修的,這一點無論走到哪裏都不會改變。
上了床,聖王習慣性地跏趺入坐。他腿根部的柔韌性很好,稍一擡腳,就可輕易雙盤。
雲霧,夢緒,心痕,焚音,明月。靜坐,默觀,觀己,觀心,觀天地萬物。
默默地把身上的毒素排出體外,上次玉朗逼他服用的藥丹毒素已入心脾,再沉積下去對身體的影響會越來越大。
漸漸由境入心,由心入情,情深月來,一抹螺旋形的光團由目前隐隐蕩開,光團越來越亮,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明顯清晰,如天馬行空,聖王那只隐在天目前的眼睛像時光穿梭機掃描着各個時空的過去未來。
“長勝哥哥,娉婷沒有亂說,娉婷是認真的。長勝哥哥,你有和皇叔父說起我們的婚事嗎?”司琴娉婷低下頭,一臉的嬌羞:“只要我們的婚事定了,娉婷幫你調理就名正言順了。”
“什麽婚事?”司琴德勝一臉驚訝。
“長勝哥哥,你怎麽可以忘記?”司琴娉婷也顧不上害羞,急急地、低着聲音說着:“我們小時候玩時,你母皇就說過,長大後将娉婷許配于長勝哥哥。”
……
如靈魂出竅般,聖王機靈靈地打個冷顫,跏趺一坐,閉目入禪,眨眼間千山萬水。默然出定,時光飛逝,已是太陽當空。
“怎麽會看到這些?”聖王略感詫異,繼而臉上又一笑:“看來長勝王爺好事将近。”
再看一眼身邊死睡如豬的安泰,拍怕他屁股叫醒他:“安泰,太陽曬屁股了,快起來,我都餓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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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王,剛才不是吃過了嘛,又餓?”安泰睡得朦朦胧胧。
他不知道,他的一覺對于聖王來說就是一晚,這一晚聖王可以神游千山萬水,可以穿越千年萬年。
“我們這幾天的雲游,道聽途說了很多事,最多的就是關于雪域聖宮那些沒有藥效的丹藥,上次揭發的力度還不夠,響影的範圍不夠廣。”
聖王看着花格窗外明豔豔的太陽,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腳,把腿伸下床:“看來還得找機會再度宣告,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莫王……”安泰一下清醒過來,好像被聖王的話吓到,呼的一下坐起。
“上次的揭發還不夠嗎,我們現在都無家可歸、四處流浪了,天天像過街老鼠,還要揭發嗎?”他呆呆地看着聖王。
“安泰,弄虛作假欺騙民衆,本就不人道,佛門弟子更是不恥。這些虔誠的信徒沖着聖王的名號去求丹藥聖水,現在他們蒙在鼓裏,服用沒有療效的丹藥,最後是害人害己。”
“可是莫王,那些無效的丹藥不是你的錯,何況信徒們信服丹藥是幾千年的傳承和理念,不是一時半會或是以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
“相信我,總有機會的。”聖王站起來,活動着筯骨:“現在我們要找一座廟,一座有規模、多信徒的廟。”
“找廟?”安泰沒明白他話裏的含意,一臉懵逼。
聖王也不與他解釋,下了樓,兩人吃了碗面,繼續游走四方。
這天兩人走到一座山林,山不高,翠葉蔥蔥,山花爛漫,風輕鳥鳴。春天來了,雪融化了,眼前一處綠意。
“安泰,你看樹上的鳥兒唱得多歡快,可惜沒有人給它們伴奏,不然就是絕美的天籁之音。”
聖王一臉陽光,看着高樹上歡悅跳動的雀鳥。
“莫王,你就是最好的伴奏人選啊,你不是有埙嘛,莫王一曲,勝過天籁,莫王一吹,神仙都醉。”安泰也逗樂着他。
“也對。”聖王好像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就來一曲百鳥朝鳳。”從懷中掏出那只黑色的、橢圓形的小埙,找了塊平穩的石塊坐了下來,輕提中氣,埙音悠揚。
樹上的鳥像是有靈性一般,聖王吹一段,它們歡悅一片,聖王再吹一段,它們叫聲此起彼伏,似有萬人響應一般。
自然的天籁之聲,樸拙抱素的埙音,把一邊的安泰聽呆了。他從小聽聖王吹埙,但像今天這般人鳥合奏,合諧流暢之音他生平第一次聽到。
鳥兒好像找到了知音,紛紛飛向聖王,在他身邊飛着轉着,與聖王一唱一合的情調紛趣、情意綿綿。
遠處又傳來另一種悠揚古樸的琴聲,聲音悠遠沉穩緩慢,在這空山幽谷中顯得出類拔萃,獨樹一幟。
聖王停下埙音,耳朵靈敏地搜尋着琴音出現的方向。感覺琴音越來越近,還伴着陣陣馬蹄聲……
不等聖王反應過來,遠處白馬馱着一身白袍輕裝、頭戴金冠的男子由遠而近,馬背上一把古香古色的古琴,琴音還沒有消散,發出陣陣低鳴,來人一手撫琴,一手勒着馬繩,就像天神降臨飄飄然的停在自己面前。
“長勝王爺……”安泰驚叫着。
“怎麽每次見面都是他最帥的時候,又是我最落魄的時候。”聖王自言自語地收起黑色的小埙。
不錯,面前的正是司琴德勝。
春暖花開,司琴娉婷幾次纏他出去狩獵都沒應允,若再拒絕司琴娉婷又要耍小性子了,于是帶上花千依、司琴安及一小隊府兵出城狩獵。
還沒開始,就聽到遠處傳來陣陣埙音,不用說,馬上猜到聖王就在附近,于是吩咐花千依看好司琴娉婷,自己則帶着司琴安飛馬過來。
料到有一定距離,怕自己趕到時聖王已離開或是停下吹埙,到時不好找,于是讓司琴安取出琴,以琴音合之。
“王爺,你來了?司琴安呢?”安泰一臉開心地問。
司琴德勝瞥一眼安泰,目光向身後掃去,意思是司琴安還在趕來的路上。
“謝王爺。”安泰立馬明白,朝着王爺身後的小路就是一頓狂奔。
“哈哈,你怎麽來了?”看他一直盯着自己,聖王笑着問:“你也會撫琴,頭一回見到,奏得不錯嘛,都勝過我的小埙了。”
“出來狩獵,聽到埙聲猜是你,就尋來了。要不我們合奏一曲?”司琴德勝跳下白馬向他走來。
“合奏?”聖王反問,兩人從沒合過怎麽奏?合奏最始碼得合一合才奏吧。
“就現在?”聖王問。
“不可嗎?”王爺問,少有的主動。
“嗯……好,試一下吧。”聖王賠笑着。
“就奏剛才的百鳥朝鳳。”司琴德勝擲地有聲,不由分說。
走到聖王坐的石塊上,盤腿坐好,輕輕一撫,琴聲再次響起,亦揚亦挫亦深亦沉,婉轉而不失激昂。伴着聖王的埙音,天然的各種鳥叫聲,聲震林木、音繞叢林。
一琴一埙,從沒合過也沒奏過,卻讓人神怡心曠,直把遠處的安泰和司琴安聽得神魂颠倒。
聖王和司琴德勝沐浴在春光之中,兩人臉上安靜娴雅,眼睛眺望着遠方的山谷,身前身後是百鳥飛舞歡雀,上上下下是蝴蝶相伴翩翩。空中飄落的花瓣,一切如夢似幻,恍如仙境。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骊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曼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安泰由衷地贊嘆着。
“你美去吧,眼前這兩位才是君王,看人家琴瑟和鳴,多麽合諧。你呀,頂多算是懶王。”司琴安怼笑着他。
“琴瑟和鳴?”安泰一臉認真的看着司琴安:“這詞用得不對,他們是男人,應該說是一唱一合或是夫唱婦随……”
安泰說不下去,因為他發現自己說的也是詞不達意。
“我看,傻的人應該是你,腦子長歪了。”司琴安在一邊噗哧地笑了。
“你找打啊?”安泰一本正經地瞪着他。
聖王一邊吹一邊看着遠方,眼角的餘光瞥見身後打鬧的安泰兩,再看一眼專注高冷的王爺,臉上一笑:“想不到長勝王爺也是音律高手啊。”
一曲完畢聖王收埙笑着站起來,瞥一眼王爺的白馬,走過去:“這是匹好馬啊,叫什麽名?看它四蹄粗壯、強健有力,可追風逐日,日行千裏。”他扶摸着馬背,贊嘆着。
“它叫追風。”司琴德勝收了琴,走到他身邊,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說的不錯,它的确是匹日行千裏的寶馬,要不試試?”他眼神示意聖王上去。
“哦,好,我自己試。”想起那天兩人擠在同一馬匹上,若不強調着自己來,王爺是不是又要上來?
王爺不語,身子向後退了幾步,騰出位置讓他上馬。
誰知那馬有靈,通人性,聞到不是自己熟悉的主人身上氣味,一聲長嘶,內心抗拒着揚起馬蹄,撒腿狂奔。
剛上馬鞍,還沒坐好,就這樣硬生生給拖走。
“勝王……”遠處傳來聖王的呼叫聲。
司琴德勝和安泰等人一下大驚失色,急急追上去。
司琴德勝一聲長嘯,按平日,馬通靈,聽到嘯聲會停下,但這會馬像瘋了,絲毫不受控制,如鼻端生火、逸塵斷鞅,絕塵而去。
一計不成,王爺手一揮,寶劍出鞘,飛身躍上劍身禦劍趕去。
“怎麽辦?”安泰着急地搖曳着司琴安的手臂:“那馬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我家莫王有危險啊。”
“別急,王爺有辦法的。”司琴安安慰着他:“王爺的追日劍都出鞘了,肯定能追上,聖王沒事。”
“追日劍?”安泰不明所以地問:“很厲害的嗎?”
“是啊,追風逐日說的就是我家王爺的寶馬和寶劍。寶馬為追風,寶劍為逐日。追風日行千裏,逐日卻萬水千山。”
司琴安看着遠處司琴德勝越來越遠的影子,轉身往回走:“走,我們去找花将軍和娉婷郡主?”司琴安招呼着安泰。
“娉婷郡主?”安泰又一臉不明所以。
“娉婷郡主是我家王爺的妹妹,這次就是王爺陪妹妹出來狩獵,才遇上你們的。”司琴安解釋着。
“若不是郡主鬧了好幾次,我家王爺才不出來呢。幸好,不然都不知啥時才見到你。”司琴安的嘴真甜,聽得安泰心裏暖暖的。
聖王給白馬半馱半拖着一路疾行,王爺他們的影子越來越遠,等不到他們幫忙了,這時只能自救。
靜下心,腦海閃過平時所學之焚音佛文,輕輕地哼着清心曲,曲子随着頌唱人念力的深厚而決定清心的力度,也就是說內力越深厚,清心的效果越好。這馬像是發瘋一樣,心智全迷失了。
聖王的焚音清心之曲越哼聲音越大,從空蕩的上空飄然蕩開,慢慢響至整個山谷,整個天空都是他的焚音之聲,渾厚、激昂、深遠。
馬一路狂颠,疾馳如風,不知是焚音的作用還是累了,慢慢地放慢了腳步。看着眼前清晰可辨的林木小路,聖王暗暗松了口氣,趁着寶馬沒有颠狂,小心翼翼地爬上馬背。
剛要松口氣,臉色又變,眼尖的他已瞥見身後不遠是一道萬丈深淵,而此時自己是倒騎在馬背上,還沒來得及轉身。
馬還不停下來就有可能沖進深淵,到時人馬具俱毀,死無全屍。又不敢有大動作,生怕這馬一瘋又不知如何的逸塵斷鞅了。
正在思索下一步的操作,只聽遠處空中傳來一聲長嘯,一個白影閃入眼前,司琴德勝像是從天而降,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迅速無比地拉上馬繩,把他護在懷裏。
猛地一擡頭,是一雙冷靜沉着的眼睛。因自己是倒坐在馬背上,眼看就要臉貼上臉,王爺的長發被風吹得直撩自己的臉頰,癢得他不由一陣心神蕩漾,睜大眼睛,張大嘴巴形成O……
不知勝王是否看到近在眼前的深淵,一切來不及細想,聖王猛地大喝一聲:“快走,危險。”
剛喊完,只覺胸前衣襟一緊,司琴德勝雙手一把提住他的衣領,飛身躍上寶劍,棄馬而去。追風寶馬剎不住腿,往深淵沖過去……
聖王不忍看寶馬跌入深淵的慘狀,不由閉上眼睛。
“沒事,它會回來的。”不知是安慰還是在告知實情,司琴德勝在他耳邊輕聲說。
聖王這才睜開雙目,這一睜眼不要緊,又吓個魂不附體。
只見腳下是萬丈深淵,耳邊是呼呼風聲,眼前是朵朵白雲。這不是在天上飛,是在哪裏?
聖王雖然內力深厚,但從沒離開過地面,這會王爺把他攜上萬米高空禦劍飛行,腳下的萬水千山排山倒海般從眼前閃過。
緊緊抱住王爺,在高空沒有任何依靠,換作常人也會怕。王爺嘴邊又勾起一抹許久不見的弧線,也不推開,任他抱着。
“你這是什麽劍,比那白馬更可怕。速度太快了,吓人心魄。””聖王閉着眼睛,聽着耳邊的風聲。
“逐日劍。”呼呼的風聲掩蓋了王爺低深的聲音,聖王把耳朵貼在他胸前才隐約聽清他的話。
見此情景,司琴德勝不由擡起手臂想把他護在懷裏,猶豫了半響又不覺放下。
“下來,快下來,高處不勝寒,心都要跳出來了。”聖王真是給吓壞了,催促着王爺。
“好。”王爺依言放慢了劍速,輕按雲端慢慢降落問着:“怕高?”
“啊……”莫汗那德尬笑着:“有那麽一點。”
“……”司琴德勝不語。
“那馬真會回來?”聖王松開勝王,臉上一陣尬笑。心中似乎有些不舍那匹寶馬。雖然它吓了他,但他還是擔心它。
“或許吧。”司琴德勝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