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善心喂魚引嫉妒 勝王醉酒情隐晦
三天後,大軍開拔,一路浩浩蕩蕩、勝利回歸。
很快就到神都了,這段時間聖王一直陪在王爺身邊,他打算把王爺的病徹底根治。王爺的身體太虛,先天不足,後天又弱,若不是從小習武,有好的根基,此時或許不能動了。若是沒有聖王醇厚的內力的加持,只靠皇宮的禦醫用藥和艾灸不容易治好。
每天艾灸消耗不少時間,行程很慢。這日傍晚,大軍走了一天的路,王爺下令原地整頓休息,一旦停下來,聖王立馬帶着安泰跑到小溪邊,兩人趴在地上,看着水裏的魚。
小時候在雪域聖宮,聖王就經常帶着安泰去後山玩耍,下水摸魚,爬樹抓鳥。十來歲的少年總不會長期甘于被困在高牆大院內,以聖王的聰明機智,總會不斷地找機會出去玩。
“莫王,你看魚是不是沒得吃,長的好小?我們在聖宮時,那些魚都肥肥美美的。”
安泰問。手上拿着小樹枝趕着水中的魚,魚也不怕人,看到有樹枝在水裏輕輕晃動,以為有吃的,都游過來。
“聖宮那邊的魚有人喂,當然肥美。這山溪的魚……”聖王擡頭看看四周,一臉笑意:“我們去抓些蚯蚓喂它們?”
“莫王,這荒效野外的,哪有蚯蚓?”安泰問。
“在草叢或是濕土的地方可能會有,我們找一找,肯定能找到。”聖王站起來觀察着四周。
說幹就幹,聖王找到一處地面比較松、軟濕潤的地方,蹲下來雙手拔起地面的草,每拔開一叢草都細細地翻看松開的泥土。
可憐的蚯蚓長年安靜無憂地生活在泥土裏,這忽然給人翻出地面重見天日,吓得四處逃串。
“還真有蚯蚓啊?”安泰叫着,他也撥開其中一堆草叢,掏出僧巾把蚯蚓放進去,以防止它們再次入土為安。
“安泰,快,這裏有一堆。”聖王回頭喊着。
“來了。”安泰看到一群活蹦亂跳的蚯蚓也興奮了:“這麽多,我的僧巾都不夠用了,莫王你的僧巾呢?”
“我的?”聖王往懷裏一摸,掏了個空,眼前浮現那天在後山幫王爺擦鼻涕的一幕,哎呀,忘了把僧巾要回來了?他嘀咕着。
“用你的水袋,司琴安不是給了你一個水袋嗎,你把水袋的口子開大些,就可以把蚯蚓裝進去了。”
Advertisement
“還是用莫王的水袋吧。”安泰壞笑着從腰間拿出聖王的水袋:“回頭讓王爺再給你一個就是。”安泰說着,拿出小刀,把水袋的口子劃開。
“哎……”聖王止都止不住。
兩人折騰了半響,終于抓了半袋蚯蚓,回頭看着一片翻得滿地狼藉的草地,再看看手中的蚯蚓,兩人心滿意足地朝溪邊走去。
“安泰,蚯蚓不要全部倒在水裏,要一點點地喂。全倒下去,蚯蚓會鑽到淤泥裏,魚還是吃不到。”
洗幹淨手,坐在溪邊,從懷裏掏出那只黑色的小埙,放在嘴邊輕輕地吹着。
“莫王,這些魚真是好福氣,不但能吃到聖王抓的蚯蚓,還能享受聖王吹的曲子,你說,它們修了幾世才修到這個福分啊?”安泰邊喂邊問。
聖王一笑,沒有回話,繼續吹埙。
他吹的埙總有一種若隐若現的焚音,悠遠古樸,令人産生一種寧靜致遠的感覺。
“安泰也是修了幾輩子才修到和莫王一起的福分,莫王,以後不論去哪裏,安泰都會跟着你的。”安泰似有感觸地說。
“別犯傻了,我們是好兄弟。”聖王停了下來,走到安泰旁邊坐了下來,一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抱。
“我們自小一起進聖宮一起受戒,一起生活,一起長大,我們是兄弟,永遠的兄弟。”
“只要你不嫌棄跟着我這個落魄的王,你愛跟就跟,要是哪天有了好人家,不跟了,我們依然是兄弟。”聖王認真地看着安泰,英俊的臉無比真誠。
身後一陣風吹過,樹影婆娑中有個身影一閃而去。
……
晚上,聖王掀開王爺的帳房門簾,只見王爺正襟危坐在案前,桌上放着一壺酒,一臉的苦瓜樣,見聖王進來眼皮也不擡一下,滿腹心事。
“勝王……”聖王笑着站在他面前:“今天就不艾灸了,天色已晚,不适合艾灸。明早吧,明早再艾如何?”
“……”王爺沒有回應。
“通過這段時間的艾灸,你身體的各個機能都有好轉,喘的頻率也少了,說明你的身體正在康複,今晚就輸輸內力好了,晚上不适合艾灸。”
“來,上床坐好。”聖王招呼他。卻見他一動不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怎麽啦?”
“陪我喝杯酒如何?”王爺忽然冒出一句,打開酒壺蓋,頓時酒香四溢。
“好端端的喝什麽酒,我是和尚不能喝酒,你身體不好,也不能喝酒。”聖王奇怪他的舉動。
王爺不語,自個斟滿杯子一飲而盡。聖王來不及阻止,只好嘆氣:“你今天怎麽啦?打了勝仗,就要到家了,心情還不好?”
聖王的語氣軟下來,彎腰看他。第一次見他這模樣,心裏疑惑不已。
“來,喝酒。”王爺又斟滿了一杯遞過來。
“你今天怎麽啦,先把話說清楚,這樣喝悶酒最傷身體,況且你的身體根本傷不起。”聖王一把按住他。
“你不喝,我喝。”王爺說着往嘴裏送。
“哎哎哎……”聖王無奈地搖搖頭,今晚的王爺不對勁,肯定有問題。
“再來一杯?”王爺再次倒滿一杯遞過來,此時的他已有些醉意,兩眼開始迷糊。
“好,我喝。”聖王奪過酒杯一飲而盡,從未喝過酒的他嗆得一陣緊咳,不能讓他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之前的艾灸、吃藥和內力輸入都白費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我們相識一場,你救過我,我也算救過你,不是兄弟也算朋友,有啥不能說的,這樣喝悶酒糟蹋自己的身體不說,還枉費我的一片心意。”聖王有些急。
“你的心意?”王爺歪着身體,雙眼朦胧:“你有什麽心意?”
“我的心意?”聖王被他忽然一問,不經思索地應着:“好好好,我沒心意,別喝了,休息去吧。”
“哼。”王爺噘起嘴,又往嘴裏灌了一杯:“你們都有兄弟,只有我沒有,我是剩王,只剩下我一人了。”一掃案桌,桌面的東西嘩啦落地,開始耍酒瘋。
“哦,是為了這個啊……”聖王終于明白了,臉上轉而笑了。
“我們也是兄弟啊,只要你不嫌棄,我就高攀一回和你做兄弟好不?”聖王勾起他那張微紅着臉的下颔,直視他的眼睛。
“嘻嘻,你做我兄弟?”王爺雙目盯了他半響,一嘴的酒氣直噴他臉上,手臂搭在聖王肩上,搖着頭。
“不,你不能做我兄弟,不能……”眼簾往下垂,似乎睜不開了。
“我不能做你兄弟?好,我不能,那做你朋友總可以了吧?”聖王自嘲着:“相識這麽久,兄弟也不能做?”
“嗯,你不能,你要做我,做我的,我的……”王爺一下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哎,做你的什麽啊?”聖王拍拍他的肩膀,搖搖他,沒反應。
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唉……”聖王嘆息着,他也有點暈,剛才那一杯酒真烈,自己一杯就受不了了,何況他喝了三杯。
扶着王爺到了床上,他像爛泥一樣倒了下去,懷裏掉出一條方巾,這不是自己的僧用巾嗎?他放着幹嘛?想不到王爺居然有收藏別人方巾的怪癖?
聖王拿起方巾看了一眼,此時的王爺需要把體內的酒精逼出來,不然身體會更糟糕。放下方巾,喊來司琴安,讓他去給王爺弄一碗醒酒湯。
司琴安領命而去,把王爺扶起坐好,但他醉如爛泥,怎麽扶都往聖王身上倒,還一邊舞着雙手,嘴裏喃喃自語。
“聽曲,聽曲,我要聽曲……”
“聽曲?”聖王一臉懵懂,這仗剛打完還沒回神都,去哪聽曲?
“好,回到神都,你愛怎麽聽都行。這會好好睡覺。”聖王又勸又哄。
“嗯?”王爺搖着頭,一直嚷嚷着:“嗚……”
“聽曲,嗚,本王要聽曲,嗚……”王爺不依不饒。
司琴安端着醒酒湯進來,看王爺一眼,奇怪地問:“王爺這是?他從來不喝酒的呀……”
“我也不知道啊。”聖王說:“一進來就看見他喝酒,勸都勸不住。”
“王爺從小就禁酒,他一喝酒就喘得更嚴重。”司琴安說。
“我明白,但他不聽啊,剛才喊着什麽兄弟,這會喊着要聽曲,今天可真夠怪的。”
這時安泰也從外面進來,聽着王爺一直喊着“嗚,嗚,嗚……”
“王爺嗚啥?”安泰問。
“嗚啥?”聖王好像給啓發了一樣,靈機一動。
“他要聽吹埙?”聖王和安泰異口同聲。
安泰聽慣了聖王吹埙,聖王吹埙前有個習慣,先發出一聲低沉的埙音,這種音調又沉穩又古樸,接近原始古老的調子,王爺不停地嗚嗚叫應該就是學埙的聲音。
“司琴安,你給勝王灌醒酒湯,我來吹埙。”聖王從懷裏拿出他那個小黑埙,坐在王爺床頭。
随着陣陣埙音,一種似天然古樸的天籁之音漸漸地傳入王爺的耳朵,終于不鬧了,安靜地吞咽着司琴安喂入的醒酒湯。
這勝王,雖說平時高高在上,喝醉酒原來是這樣可愛,就一個愛鬧的孩子。聖王無語地搖搖頭,繼續吹。
折騰了半宿,王爺終于安安靜靜地睡了。
聖王讓司琴安和安泰去休息,自己陪着王爺,看他睡熟後的寧靜,均勻的呼吸,輪廓分明的臉,高挺的鼻梁,聖王微微笑了。
這人平時高冷不拘言笑,心思倒也不壞,一個為救自己不顧千裏迢迢趕來的人,也不會壞到哪裏吧。
想着想着,只見王爺一個翻身,轉了過去。不知是睡姿沒調好還是怎麽回事,他的鼻腔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聖王把他的身體順好、躺平,握着他的手腕給他輸內力半響,王爺的呼嚕聲漸漸消失了,代替的是平緩均勻的呼吸。
終于平靜了,聖王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他也累了,趴在床頭,閉上眼睛。
天亮時分,王爺終于從長長的睡夢中醒來,睜眼看了看帳外刺眼的陽光,也看見了趴在床頭的聖王。
此時的聖王睡得正熟,眉目如畫的臉,紅潤又軟薄的嘴唇,雖然睡着了,卻還能感受到他的陽光和正氣。
若是一直這樣歲月靜好該多好。王爺想起這一路的行軍打仗、奔波勞累,想起身體的病痛,想起聖王在聖宮遭遇到的一切,想起和他一起的時光……
按了按頭痛欲裂的頭部,輕輕下了床,剛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外面又傳來司琴安的腳步聲。
“噓……”王爺示意他安靜,然後兩人輕輕把聖王移到王爺的床上。
一直到了響午聖王也沒起來,王爺也不讓人打擾他,一直讓他睡。
其實聖王早就醒了,只是王爺的床太舒服了,他從小到大都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又軟又溫暖。想起在聖宮的床,那是又硬又冷,從沒暖過。相比之下就更不願起床了。
……
晝出夜伏,大隊兵馬終于到玉都神宮的十裏長亭,再往前走就有大批的皇親貴族、文武百官及平民百姓的十裏相迎了。
聖王在一個叉路口中停住,思量了許久,是該告辭了,這一路相伴,王爺的身體也調理得差不多了,以後就是沒有他的內力相護,皇宮的禦醫也能治得了。
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以前手掌是紅潤柔軟的,現在的手掌變得泛白無血色,雖沒有武功,但天天這樣過度消耗內力,就是神仙也受不了。手心中間一絲絲淡淡的烏黑,應該是玉朗給他的靈丹裏并沒有完全的解藥,毒性已滲入心脾。
還好,王爺在他內力的護持下逐漸好轉,也不枉費了他一番心意。另一邊,安泰和司琴安邊打邊鬧,兩人嘻嘻哈哈好不開心。
他勒住了馬繩看着王爺淩角分明的臉。
“怎麽啦?”王爺問。
“嗯,想着是時候告辭了,前面人多吵雜,不方便說話,我們就此別過吧。”聖王注視着他。
“之前怎麽不走,現在勝利回來反而要走了?”王爺不解地問,他從沒想過聖王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怎麽說也得跟自己回去向皇叔禀明一切啊。
“之前不走是因為你曾救過我,而你又在戰争中。我在危險之時,你能挺身而出,你在危難之中,總不能棄你不顧。”聖王一臉從容陽光。
“如今你凱旋而歸,我又不是這方中之人,還有什麽理由呆在你這軍隊中?”
“你打算去哪?”王爺問。
“還沒想好,可能會找個偏僻、沒人認識的寺廟繼續當和尚。”聖王笑着。
王爺臉上一沉,目光往下垂。
“鬧着玩的,先四處走一走吧,哪一天走累了,走不動了,再找個無人寂靜處圓寂就了了。”聖王看他臉上有不悅之情不由又解釋着。
王爺臉上更沉了。
“對了,有件事一直想問你。”聖王睛眼一轉,壞笑着上下打量王爺。
“什麽事?”王爺擡起雙眼,目光很柔和。
“那天你醉酒後一直說要我做你的什麽?”聖王雙眼直盯着他。
只見王爺臉上一變,目光頓時冷了下來,凜然地掃一眼雙目清澈如水的聖王,把目光轉向遠處,舉手揚鞭在馬背上就是一抽,那馬痛得撤蹄狂奔。
司琴安見狀,依依不舍向安泰道別。
“快去吧,有空再找你玩哈。”安泰向他揮手致別。
聖王無奈地乍舌,這是咋了?說變就變,不說就不說嘛,幹嘛又生氣?
忽地又一笑,管他呢,坐看雲起,笑看天涯,雲卷雲舒,緣起緣滅,心空性空,你空我空,世界乃空,空空本空。
可是,心動即緣起,緣起即宿命!天道不改,輪回常在。王爺不懂,聖王難道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