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是闫禮嗎?”
闫桓在男人發問之前就搶先問了一句。
啄木鳥很是客氣地向他微笑了一下:“跟大少爺倒是沒有關系,是西城那邊的老大買通了張家兄弟,用家裏的船給他帶貨,然後又通知條子去搜查。張家兄弟被當場擊斃也是安排好的,這樣死無對證,會長的生意就會被拖下水。”
“張家兄弟……你會不會是弄錯了?他們不可能背叛老頭子。”
啄木鳥面對着闫桓的質問絲毫沒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他只是微笑,那是驕傲并且成竹在胸的笑容,很顯然,他十分肯定自己沒有弄錯。
“小少爺,在昨天之前,你是不是也覺得大少爺絕不可能會對你下手?”
闫桓驟然語塞,他自認為對張家兄弟很了解,那對兄弟倆從前是流浪兒,在馬路上餓到跟狗搶食吃,被老頭子帶回家的時候瘦得幾乎皮包骨頭,身上到處都是傷,哥哥的眼睛還化了膿,狼狽極了。那時兄弟倆趴在闫家的地板上,像兩條瑟瑟發抖的野狗。後來他們長大了,被送去上學又半途而廢,開始給老頭子做司機和保镖。聽說他們幫老頭子擋過好幾次子彈,眼睛都不眨,所有人都知道這兄弟倆對闫七爺的忠誠,他們究竟是因為什麽背叛的呢?
“毒品和女人。”啄木鳥聳了聳肩膀,給出了答案。
這實在是最平庸又偏偏最容易被抓住的弱點,闫桓有些惱火,重重地坐在啄木鳥的旁邊,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男人這時卻開口:“西城敢冒險跟會長作對,應該不只是為了把會長的生意拖下水這麽簡單吧?”
啄木鳥轉頭看他,他不再像面對闫桓那樣臉色溫和,而是換了嚴峻的口氣:“對,你應該知道,這些年會長一門心思改頭換面,專心去投資金融和房産,除了不肯碰毒,連賭場也轉手了好幾家。幫裏有些老人都是混碼頭出身,做不慣正經生意,習慣了倒水貨或者開賭檔,早就在抱怨說A城的地盤都丢到了別人手裏。現在闫家的貨物裏被查出毒品,會長的聲望大跌,他又病倒,幫裏已經有好些人趁這個機會跟西城搭上線了。”
“名單?”男人簡短地問。
啄木鳥低頭笑了笑:“已經讓人交給會長了,你這裏……”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闫桓,“不是還有任務?”
闫桓從他們剛才的對話裏已經基本明白過來,原來西城想要分解吞并父親的幫會,而幫會內更是暗潮洶湧,內鬼遠遠不止張家兄弟他們兩個。
“我爸爸現在是不是很危險?”闫桓緊張地問道。
“會長現在很安全,倒是這裏……”啄木鳥的目光越過闫桓的頭頂,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窗邊的男人站了起來,随手拿起外套:“對了,小少爺還沒吃早餐。”他走到門邊,又轉過頭,“牛奶和面包,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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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桓現在哪有心思管早餐,随便點了點頭,等他出門之後又轉頭看向啄木鳥:“你能不能帶我去見爸爸?”
啄木鳥面對着少年純淨的瞳孔,笑着搖頭,他舉起手:“抱歉,小少爺,這不是我的任務。”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千山會的鳥必須遵守規則,只能做會長交給我們的任務。”
闫桓呆了呆:“爸爸沒有讓你帶我去見他嗎?他知不知道闫禮要殺我。”
從啄木鳥了然的表情裏不難看出,闫禮差點弄死他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
“你現在不能出面,會長的很多事還要交給大少爺去辦,他目前已經是會長跟前最得力的人。如果你現在跑到會長面前哭訴大少爺要殺你,他們只能撕破臉,如果連大少爺也背叛會長,眼下的局勢就很難掌控了。”
“怪不得……怪不得闫禮突然要殺我,他知道爸爸現在不敢拿他怎麽樣,爸爸要依靠他。”闫桓喃喃自語,喉嚨裏卻是一陣酸澀,“所以,爸爸寧願不管我……”
“小少爺,”啄木鳥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托住了闫桓的臉,任由他的淚水滾落到自己昂貴的風衣袖子上,“會長不是神,他沒有料到闫禮會幹出這種事情來,不過他很愛你,不然他也不會從一開始就命令蒼鷹來保護你。千山會只有一個蒼鷹,在這種危險的時候,他本來應該在會長身邊保護他的。如果是那樣,從一開始,我們就會省了很多麻煩。”
闫桓淚眼朦胧地擡起頭:“蒼鷹,是指剛才那個人嗎?”
這次是啄木鳥錯愕了:“他沒告訴你他的身份?”
“他只告訴我,他是千山會的鳥。”闫桓嘀咕道,“原來他叫蒼鷹。”
“他是……很厲害的鳥嗎?”猶豫了一會,闫桓又問。
啄木鳥大笑,像是聽見什麽了不得的笑話。
“我以為經過昨天的事,你已經很清楚他的本事了。如果不是他,你以為有什麽人能夠完整的從千山會的堂口離開?”啄木鳥笑過之後又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回答,“他是千山會最頂尖的捕獵者,也就是,食物鏈的頂端。”
其實對于昨天的事,闫桓想起來的部分十分有限,他甚至不記得男人是在什麽時間拔出了槍,又是怎麽引發了爆炸,滾燙的火舌似乎灼傷了他的記憶。他連窄巷中攻擊自己的那些黑影都沒看清,只知道他們被男人擊退,而後火焰就遮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闫桓知道父親身邊有不少辦事得力的人,但大多都滿臉冷酷,常年穿黑西裝戴墨鏡,沒有一點人味。他們西裝下除了防彈衣,手槍,還有匕首,電擊鉗之類的小東西,連手腕都不肯輕易露出來,絕不會像那個男人一樣穿着T恤和牛仔褲在路上閑逛。闫桓皺着眉想了想,對了,他在房間裏甚至只裹着一條浴巾,大喇喇地坐在窗戶前,哪裏像個捕獵者,根本像是個初入行的愣頭青。
“你看起來不大相信?”啄木鳥微笑着看他。
闫桓撇了撇嘴角,毫無誠意地否認:“沒有。”他嘆了口氣,“我只希望他能快點把早餐買來,我快要餓死了。”
這倒不是他嬌氣,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沒有吃上東西,現在幾乎是餓得頭昏眼花,而那位頂尖捕獵者已經出去了半個多鐘頭,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我說,他不會是出事了吧?”闫桓壓低了聲音,他心裏驟然冒出了這個念頭,而後就不自覺緊張起來。
“他?不會的。”啄木鳥十分篤定。
“可是你剛剛給他使眼色,不是暗示這附近有危險嗎?”闫桓擡起頭,緊緊盯着啄木鳥的眼睛,很嚴肅地說,“你不要以為我沒看見。”
“我只是……”啄木鳥幹笑了兩聲,舉起手,想要找個安撫他的借口,話還沒編順溜,身後就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剛剛出去的男人神色如常,把手中的紙袋放到了桌上:“沒有牛奶,我買了咖啡。”
闫桓見他安然無恙,心底湧出的寒意一下便消退了,他從紙袋裏翻出了杯裝咖啡和牛角包,輕聲嘀咕道:“我不喝咖啡。”
“抱歉。”男人,或者說是蒼鷹,只聳了聳肩,看起來毫無歉意,“我只是保镖,不是保姆。”
眼看闫桓漂亮的眉峰微微皺起,男人又補充了一句:“快點吃吧小少爺,我們一會就要走。”
“去哪?”闫桓嚼着幹巴巴的面包,含糊地問道。
男人歪起嘴,笑得有些邪氣:“這裏太破了,我們去個好點的地方。”
明明是因為這裏太危險,闫桓有些不爽地想到,他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離開房間去往停車場的這段路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驚心動魄。這是個破舊的公寓樓,樓道逼仄,電梯緩慢,每個角落裏都适合埋伏上幾個放冷槍的人,然而沒有。出了公寓樓就是大馬路,啄木鳥說這附近都禁止停車,還有警察會貼罰單,所以他乖乖地把車停在了幾個路口以外的停車場裏。
闫桓着實沒想到千山會的鳥類竟是這樣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他忍着一肚子想要吐槽的欲望,跟着他們在這幾條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轉來轉去。本該保護他的蒼鷹和啄木鳥看起來都很悠閑自在,随意聊着天,把他撂在身後全然不顧。
老頭子居然安排這種人來保護我,闫桓抱着手,心裏暗自生悶氣。他絲毫不懷疑,如果有人要來暗殺,可能子彈打穿自己的時候,前面那兩個人都不會發現。好在一直走到停車場都很安全,沒有冷槍,沒有炸彈,A城依舊是治安良好的A城。
啄木鳥的車半新不舊,并不顯眼,闫桓吹了一路冷風,臉色很不好地打開車門自己鑽了進去。蒼鷹和啄木鳥并沒有立刻上車,而是靠在車門邊不緊不慢地抽煙。
“你動作挺快,這一路上的人都清理了?”啄木鳥把香煙夾在指間,微微掩唇,低聲問。
“一開始只清理了樓裏那幾個,”蒼鷹靠着車門,仰頭望着天,“他們人來了不少,電梯井,樓梯間,走廊拐角那間屋子,就連對面樓上的天臺還埋伏了狙擊手。”
啄木鳥誇張地笑了起來,沒有去問那幫人的下落,只是問:“對了,你的車呢?”
“我的車停在地下車庫,剛去看了一眼,底盤連了一發SC-10,引線連着油門,一開就炸。”蒼鷹攤開手,“你知道,我不喜歡拆炸彈,太麻煩了,還不如來借你的車。”
他随手撣了撣外套上的幾個暗紅血點,衣服是深色的,血點并不顯眼:“反正這條街上只安插了十幾個人,不是千山會的,都很好解決。”
啄木鳥起先還是笑着的,漸漸卻又斂了笑意:“蒼鷹,你知不知道這些都是誰的人?”
蒼鷹沒有回答,只是又吸了一口指間将盡的煙。
“你有沒有想過,經過今天這件事,如果将來闫禮接管了千山會,你會有什麽樣的處境?”
“管他的。”男人毫不在乎地彈出了手上的煙頭,如同撣去一粒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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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寫過的短篇肉文《坐看千山鳥飛絕》擴寫,大概也擴不太長,争取12月一口氣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