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知道衆位不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只是腦子笨,只會死記硬背,寫不出好的詩句文章來,才沒有去考試的,我頂多只是認字也會寫而已,所以才只能做一點類似于背背春聯,寫寫春聯的事情,真讓我老老實實的寫文章,我肯定是不行的,衆位要是不信,我可以跟三弟當面對質,我和他一人寫一副字,交給在場的各位去看,我跟三弟的字不一樣,想來大家是能夠看出來的。”
“正是如此。”裏正趕緊接話,壓下心中的怒氣,剛剛說話的人是哪個莊的,眼紅他們沈莊也就罷了,竟然還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裏正道:“沈三家的,去拿筆墨紙硯,讓沈三和沈二都寫一幅字,給衆人看。”
“好。”沈志伯連忙點頭,就招呼身邊的大孫子去家裏拿東西,剛剛拿被褥他幹脆利索,現在拿筆墨紙硯他也沒有絲毫猶豫。
很快,沈三書房裏的筆墨紙硯被沈壯粗魯的抱了過來,讓沈三心疼的皺了下眉頭,卻沒有說什麽,沈壯小跑到沈志伯面前,“爺,東西我拿來了。”
沈志伯也心疼的接過東西,小心翻轉着看有沒有損毀,沈壯這小子還是這麽的粗魯野蠻,一點也沒有遺傳到他的穩重,甚至也不如他的三兒子四兒子聰明,像極了老大,他是不打算送沈壯去上學浪費銀錢的。
至于沈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沈二會讀書識字,不過他既然說是耳濡目染,那就當做他是耳濡目染的吧!沈志伯小時候家裏挺窮的,他也上不了學堂,但是他心大腦子聰明,就經常跑到學堂下面偷聽偷學,最後才能勉強識字寫字,打下這一番家業。
沈二是他的兒子,想來這一點也學了他了吧!沈志伯忍不住看一眼坐在被褥裏臉色蒼白的二兒子,又忍不住搖搖頭,即使是有點小聰明開了竅了,就這副身體,也已經是廢了的,也就把剛剛升起的一點關注之心徹底淡去,不再理會他。
“筆墨已經拿來,沈二,沈三,你們分別寫一副字。”
“是。”沈三沈淩同時行禮。
沈三先來,沈三提起筆,手竟有些不穩當,剛剛凍了許久,手腳還沒有緩過勁來,手腕十分的僵硬,沈三咬牙硬撐着寫了一幅字,卻寫的并不好,還不如他平時練習的字體,沈三略皺了下眉,也并沒有介意,反正就是對比字體用,寫的不好也無所謂。
筆墨被捧到了沈二面前,沈二虛弱的擡起手腕,溫熱的手動作靈活,沈三擡筆筆走龍蛇的寫下一幅大字,才放下毛筆。
好看!這是圍觀者對沈淩寫字的唯一印象,仿佛提筆揮就,一點都不拖拉,就好像是随手畫了畫,仔細看一眼紙面,也确實是字。厲害,真是厲害!村人不懂什麽書法,但是沈三動作僵硬,沈二速度快動作漂亮,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一時間看待沈淩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仿佛沈淩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
即使是不科舉不做官,讀了書會寫字的人在村人眼中也是不一樣的,更別說這個人寫字的過程還特別好看了,有些人已經開始私下琢磨請沈淩幫忙寫春聯的可能性,畢竟,沈淩寫的春聯都能拿去賣錢,肯定字是不錯的,而且寫的又這麽順,這可是好兆頭,比手腳僵硬還停頓的寫法顯得吉利多了,很多村民都是這麽覺得的。
沈淩完全不知道他剛剛的展示在村民眼裏變成了一種很吉利的行為,正目光十分正派的看着裏正,順便裝一下虛弱。
兩幅字在衆人中被傳閱一遍,無論懂不懂的都搖頭晃腦的接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兩幅字才又傳到裏正手裏,裏正請了幾位讀過書的人作保,當衆宣布春聯一事純屬傳言,不可輕信,如果本村再有人私下傳這些事情,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罰人跪祠堂了。
祠堂的門是不常開,但是作為族長,在族人犯錯的時候,讓跪在石臺上還是可以的。
事情了了,裏正也不想多談以後沈淩能不能寫春聯賣的問題,剛想結束含糊過去,就見沈淩突然擡手道:“衆位鄉親稍等,我還有話要說。”
村民見此立刻返身回來,一個人都沒有離開,沈淩道:“我與爹已經分家,也已經自立門戶,原則上我做什麽都與三弟無關,只是卻不想,我只是讨巧賣個春聯而已,竟然都連累三弟至此,實在是覺得十分愧疚。”
衆人紛紛感嘆,沈家老二真是條好漢子啊!明明是莫名其妙被傳言連累,竟然還擔心着他三弟的問題,一時間衆人看向沈淩的目光十分的和善,和這種重情重義的人多來往才好,而且他還讀書識字,多交往一下總是沒錯的,不少人都暗暗打定主意。
“只是,雖然我十分的難過愧疚,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那就是,讀書人做生意是與民争利,是有損名聲,甚至他的家人出門賣春聯,都能影響到他的前程。那我倒要問了,我這種分家出來的兄弟,難道以後就做不得一點生意,只能靠種田為生了嗎?并不是我不願意種地為生,只是大家也看到我這身體,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讀了點書,原本還想着以後去鎮子裏做做生意,那樣記賬算賬都沒有什麽問題,也算是一條謀生的路子,但是現在看來,若跟讀書人沾親帶故的都不能做一點生意,那我這種身體弱,種不了地的,是不是只能餓死在家裏,也要全了三弟的前程呢?”
沈淩這話有點絕,仿佛一盆冷水倒進了熱油裏,人群瞬間炸了起來,要是跟讀書人沾親帶故的都不能做生意了,那麽沈氏一族是不是為了沈三都不能做一點生意了?!那他們養的雞下的蛋宰的豬要怎麽帶去鎮子縣裏賣?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裏正皺起眉頭,快速的開口道:“安靜,大家當然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沈三影響不到你們頭上,以前的讀書人誰影響了自己的宗族了?”
衆人這才冷靜下來,想一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以前都沒有什麽,怎麽讓沈二一說就有什麽了呢!
沈淩快速跟上,“當然,不是近親确實很難影響,但是近親卻會被影響,比如我,我老老實實的賣自己的春聯,老老實實的努力活下去,卻不想還是影響了三弟,至少我是做不得生意的了吧?”
衆人又将目光轉向裏正,他們可是親眼所見,沈二是做不得生意的,這麽一想,也覺得沈二有點可憐,身體不好種不了地,好不容易想去做生意,看起來為了沈三估計也是難以成行的。
裏正看向沈二,“天底下就沒有讀書人的同胞兄弟不能做生意的道理,你愛做什麽做什麽去。”
“但是春聯書籍不能書寫販賣對吧?不然,就是侮辱了讀書人的氣節?”沈淩接了一句。
這次裏正沒有說話,沈志伯見裏正久久不言,只得自己站出來道:“自然,你是你三弟的親哥哥,難道就不能為了他做這麽一點犧牲?你要做生意我不攔着你,但是非要跟這些讀書人的事情沾邊嗎?你讓人說出去對你三弟的名聲多不好,一會兒賣春聯,一會兒賣書籍的,搞的跟賣字為生似的。”
沈淩剛想說本就是賣字為生,沈三已經上前一步打斷兩人,拱手道:“二哥,你多慮了,春聯的事情純屬誤會,日後你要做什麽都可以,即使是再有人诽謗我賣字為生,也有鄉親四鄰為證,不會影響我什麽的,而賣書是雅事,開書齋更是雅事中的雅事,哪裏會對名聲有影響呢?至于其他的生意,更是不會影響我了,二哥擔心我,我很感激,多謝二哥了,二哥不必擔憂。”
說着,沈三還鞠了一躬。
沈淩不得不承認沈三的書是真的沒白讀,腦子反應快,态度有禮言語清晰,眼界果然比沈父要廣一點。畢竟他都已經這麽說了,要是沈三還非抓住他做生意這一點不放,反倒會顯得他氣量狹小,把名聲看的比親人重,冷血無情,不知變通。反而是這麽一說,即使今天他的這番話傳出去,被監考官聽到了,也不會對沈三有什麽意見,說不定還會覺得這人聰慧大度,持身端正,反倒會對他有好感,至少在場的村民在聽到沈三的話之後就紛紛低語表示沈三真是不但讀書好,品行也好,日後一定能當個大官好官。
這個邏輯是怎麽來的,沈淩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想弄懂,他只關心自己的事情,不管沈三是出于什麽心理說了這番話,但是他既然表了這個态度,那麽日後無論是誰都不能再因為他做生意的事情來找他的麻煩了,沈淩要的就是這一點。
裏正不敢也不會許諾他的,他就逼着沈家自己去許諾,他可不想等哪天他生意做起來了,身邊一群人在等着義正言辭的扯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