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淩看裏正的臉色變化了一陣,才開口道:“不過既然大伯都開口了,那我即使是病的只剩一口氣,也是要拖着病體去解釋的。”
沈淩掙紮着要坐起來,卻死活起不來,裏正站在一旁,他是長輩又是裏正,豈能去扶一個晚輩?那不是笑話?!
沈淩果然沒有掙紮起來,喘着氣無奈道:“大伯,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不願意,只是身體實在是不行。”
裏正皺起眉頭。
“不如大伯請村裏的漢子過來幫個忙,把我擡出去吧!只是這寒冬臘月,萬一再病了,我又不能再靠賣春聯為生……”沈淩一副落寞的表情。
裏正正想着找誰來擡人,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一時間眉頭緊鎖,把對沈家的怨氣發洩出了一點,有些不耐的開口道:“既然你出門是為了沈三解釋,若是病了,也當由沈三負責你的醫藥費,你們兄弟血脈相連,彼此珍重,你為了他不顧病體出門解釋,為他證明清白,那他想來也會為了你簡衣縮食,為你治病的。”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沈淩點點頭,目光無辜的看着裏正,“請大伯找人來擡我吧!對了,底下要鋪幾層棉被,一則是天冷,二則是路不好太颠簸,我身體不好,腦袋又老是忘事情,不能再被晃暈了。”
裏正點點頭,覺得這個條件不算什麽,也很合理,就走出門去。
韓實在請進裏正等人之後就把門關上了,在鄉下地方,開門談事就意味着可以給人旁觀,允許旁人進來插一腳,但是關上門,那麽看熱鬧的人也不能自己打開門非要進來看人家家裏的笑話。
所以,當裏正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一路看熱鬧跟着裏正族中老者來的村民還在門口等着,見裏正出來,衆人也沒有退意,反而往前圍了圍,有人問道:“裏正,沈二出來了沒有?沈三可是在祠堂跪了不少時間了。”
沈三有骨氣,跪在祠堂前的臺階上發誓,此身不正,絕不起身,所以,沈淩一會兒不出門解釋,沈三就一刻不能起來,只是不知道此刻他後悔了沒有,一個年紀輕輕,從小沒幹過什麽苦力活,更沒吃過苦頭的小書生,一天到晚拽的都是嘴上的工夫,真真的讓他在冬天跪在石臺階上半個時辰,只怕此刻已經快要跪不住了。
裏正皺了皺眉頭,考試在即,沈三年紀輕不經事,這要是跪傷了身體可怎麽好?傷了身體倒是無所謂,好好養養也就成了,只是,過不了多久就要考試了,豈能在這個時候傷身?!
裏正深吸一口氣,憋了一肚子火,對着一個年輕力壯的村民道:“你去你沈伯家拿幾床被子,再去找塊木板,要是找不到就去牽一輛牛車,就說是我讓牽的,把東西拿到這兒來,找幾個人準備把沈二擡到祠堂去。”
圍觀的村民倒吸一口氣,十分驚訝,有人忍不住問道:“怎麽沈二要擡着去?他又病了?”
“嗯。”裏正臉色不好看,“病的還挺嚴重的,說是寫字傷到了身體。”
寫字?還能傷身體?衆人面面相觑,感覺這裏面有很多的事兒啊!這麽一看,等下即使是天氣再冷,他們也不能回家鑽進被窩裏暖着,必須要把熱鬧看完才成。
沒過多久,幾個年輕人就抱着大包小包的被子過來,基本上都是半新不舊的被子,放在一般農戶家裏,這已經是很好的被褥了,但是在沈家,這也只是他們挑剩下的,最嫌棄的被褥。
幾人嫌棄擡木板太累,幹脆直接牽了牛車過來,反正裏正發話,村裏沒人會為了這麽點小事得罪裏正,他們也就狐假虎威的牽了全村最壯實的牛來,停在沈二門口。
鄉下向來沒什麽大事,此刻又不是飯點,一時間沈淩家門口圍的人越來越多,擠擠攘攘的仿佛在趕集。
沈淩被包在被褥裏,在衆人的注目下擡上了牛車,韓實緊張的跟在一旁,見人這麽多,又忍不住羞手羞腳起來,低着頭縮在沈淩身邊,不發一言。
沈淩猛烈的咳嗽了兩聲,聲音虛弱的道:“慢一點,慢一點,頭高一點,身體低一點,對對對,別太野蠻,要慢慢來。”
幾個年輕人被沈淩指揮着将沈淩擡上牛車。
沈淩又道:“咱們走的慢一點,壓一下車尾,別讓我的頭比腳低,趕車的緩着來,我可是病人,這要是受了驚受了風,到時候三弟還得給我出醫藥費,我可心疼三弟了。”
裏正有些無語的跟在一旁,看着牛車果然如沈淩所說,緩慢的往前拉着走,趕車的年輕人估計趕車載自己老娘都沒有這麽細心過。
幾個族老跟在牛車後面,看熱鬧的村民簇擁着牛車一路向着祠堂而去。沈淩打了個哈欠,一直沒有從被窩裏出來,被窩裏還是暖暖的,車走的又平緩,搞得他一時間又有些困了,也就将腦袋縮進被子裏,準備閉眼休息一下。
“沈二來了,沈二來了。”祠堂前的人也不少,沈淩這只浩浩蕩蕩的大部隊來的時候很快就被一些小孩發現,歡呼着就沖去祠堂報信。
沈三還跪在祠堂前,嘴唇已經發白了,身上套着厚厚的棉襖,幾乎包成了一個球,但是卻還是擋不住寒風的侵襲,聽到沈淩到來,身形晃了晃,似乎是終于支撐不住。
“兒啊!”沈母伸手扶住快要倒下的沈三,心疼的哭喊出來。
“嚎什麽!”沈志伯怒瞪了沈母一眼,才轉頭迎了上去。
裏正和幾位族中老者站到祠堂前的石臺上,沈三已經被沈家人扶了起來,攙到了一邊,沈淩還縮在被子裏,他是病人,沒人敢叫他出來聽裏正說話。
裏正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臺階下的一圈人,身後祠堂的大門還是緊緊的鎖着,說到底,這事情不大,不值得開祠堂門到裏面處理,站在祠堂外的石臺上,已經是給足了沈三的面子。
“衆位安靜一下。”裏正擡擡手,“天氣寒冷,咱們就緊着要緊的事情說,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聞,說是沈家老三給沈家老二寫了春聯去鎮上叫賣,搶了其他人的春聯生意,也失了讀書人的氣節,不配日後科舉做官,可有此事?”
衆人一片嗡嗡之聲,裏正也聽不清楚,只得繼續道:“本來,此事我并沒有當回事,覺得不過是謠言罷了,且不說沈三一貫刻苦讀書,根本沒有時間去寫春聯叫賣,又是鄰近考試,複讀詩書還來不及,哪有那個時間?但是,卻不想傳聞愈演愈烈,越鬧越大,搞得整個鎮子都知道沈莊的沈三去賣春聯了,此事既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我作為沈莊的裏正,也是沈氏的族長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沈三,是咱們沈氏一族,也是咱們沈莊的希望,甚至是咱們整個鎮子裏能數得出的驕傲,衆位細想,整個鎮子,十裏八莊的村寨,又有幾個十幾歲就中了童生,還能入縣學的學子?又有幾個被夫子說是秀才有望的童生?這幾十年間,也就咱們沈莊一個,說句不自謙的大話,只怕沈三在咱們整個縣裏,那也是少有的。”
衆人一片贊同的誇贊,仿佛個個與有榮焉。
裏正這才繼續說道:“可是現在呢?這謠言一出,又頻臨縣考,若是傳到監考官的耳朵裏,那監考官對沈三的印象如何?秀才本來就已經極其難考了,咱們整個鎮子也不過才一兩個秀才,足見監考官的嚴格,若是讓監考官對沈三的印象不好,那沈三還考得上嗎?咱們沈莊還有出頭之日嗎?”
衆人又是一片嗡嗡嗡的交談,裏正制止了一下,又繼續道:“所以,此事說小不小,必須要查個清楚明白。”
衆人紛紛贊同。
裏正又道:“此事倒也好查,賣春聯的是沈家老二,那就讓沈家老二自己來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也省的大家在底下猜忌來猜忌去,徒害了沈三的前程。沈二,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淩聽到裏正的話,才微微掀開一點被子,伸出一雙玉白的手給韓實,韓實連忙扶住,将沈淩扶起來,手腳利索的用被子在沈淩身後圍了一圈,生怕凍着他分毫。沈淩咳了兩聲,才道:“春聯是我自己寫的,跟三弟沒有關系。我沈家乃是耕讀傳家,我雖然沒有上過學堂,但是耳濡目染,三弟四弟平時又随口教導我幾句,我自己也是會讀書識字的,只是不如三弟四弟,寫不出錦繡文章來,去參加科考罷了,咳咳……”
“你騙人,你根本就不識字,你要是識字,怎麽連個童生都沒有去考過?”其他村子裏的人躲在人群中大喊了一聲,沈莊的人紛紛怒目而視,但是說話的人已經快速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