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人最後走得還算體面,一直到衆人燒完最後一張紙,都沒出現過任何意外。
傳統三天的喪期因為出錢人的不願意,棺材在家裏停了一天就送走了。
這期間也只項栾城和全程站在棺材旁守靈,也有極個別好心人時不時來哭號兩聲。
至于那些個項家的親戚,從頭至尾沒露過面,可能連這一家子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下完雪後天越發的冷,太陽卻出現的一天比一天勤快。
送靈的路上,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結了冰的路面極其難走,四個好心壯漢擡棺走向村尾墳地。
走在最前頭的的項栾城披麻戴孝,身體本就虛弱,加上這兩天的折騰,已經瘦脫了人像。
宋淺跟在隊伍的中間,看着那個少年步履蹒跚,十幾歲的年紀卻死氣沉沉如□□十歲的老年人。
化水的雪結了冰,路面光滑,不長的隊伍走得緩慢,沒有哭泣,沒有嬉笑,一路悄無聲息。
迎面撞上隔壁莊子上的另一個送葬隊,隊伍中哭哭啼啼,哀樂悲鳴,兩支隊伍在下一個路口一起拐彎進入墳場。
唢吶聲大而洪亮,悲涼穿透整個村莊直達人心底。
一張張紙錢被扔進火焰,衆人排隊依次上前叩拜。
項栾城一個人站在那座驟然高起的土堆旁,等大部分人走了,才跪在墳前重重磕下四個頭。
最後起身的時候,額頭腦門正中間沾了些黑灰色的濕土屑。
宋淺靜靜站在他身旁,想要靠近卻克制住距離,在他轉身後又跟上,隔着半米看他一步一步又走向不遠處他爸他爺的墳頭。
再次磕頭,認真而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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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嗡聲叫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項栾城早不是給顆糖就會笑的孩童了,宋淺給予的好處,他能坦然接受,卻不會就此另眼相看。
不過是個傻子。
少年收拾好沒帶回應地離開,走地艱辛卻沒有停下腳步。
兩三天的不眠不休加上幾乎沒有任何進食,他還沒走出宋淺視野就半栽倒在路上,右半邊身子側靠着地。
宋淺焦急地上前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手揮開了。
她沒有辦法,只能軟着聲哄勸:“十七,別鬧,我帶你回去。”
他舔舔幹裂的嘴唇,冷着眼看她:“你到底有什麽事要天天纏着我。”
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接近他,糯糯開口:“我想和你做朋友,想幫你。”
笑話。
項栾城心中的嘲諷聲快要淹沒身軀,卻也只是不可察覺地抽了抽唇角。
宋淺不理會他的冷漠,繼續:“你很久沒吃過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會搞壞的。”
項栾城轉頭不再看她,費力到再多摔了幾次也要自己站起來。
膝蓋應該是磕破了,走路姿勢一瘸一拐。
宋淺只能跟着慢慢騰騰向前走,不敢有任何靠近。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半了,宋淺不能多停留,想着要給他帶點吃的,午飯只吃了一點點就都塞進了口袋。
等她爸帶着煙鬥出門看牌,宋淺也跟着悄摸出來了。
走在路上能聽到婦人們七嘴八舌的讨論聲,因為是方言還說的快,她聽的七零八落,卻獨獨聽到了十七和趙寡婦。
她搜腸刮肚,不斷回想小說中關于這一段情節的描述,卻毫無所獲,實在項栾城的主要劇情在全文後三分之一,前期只出現過了了幾筆。
還都是不斷欺負別人,或者被欺負的畫面。
宋淺加快步子走到項家門口,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比吊唁那天來的人還多。
大人小孩都有,啼哭嬉笑謾罵不絕于耳,她像上次一樣借着嬌小的身形不斷向裏鑽。
一到裏面就看見趙寡婦半披着衣服哭哭啼啼走在板凳上,零下的天也不知道多穿點,宋淺看她半漏在外面的玉肩已經泛紅,不自覺自己打了個冷顫。
寡婦用手帕掩面,尖着嗓子裝柔弱:“我本來就是想來看看他怎麽樣,你說這孩子家裏一個親人也沒有,沒想到……”
說到一半,抑住聲又哭了上來。
瞎子都看得出來的劇情,她好心來找他卻反遭侮辱,這是一定要給她個說法的。
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場不合格的爛劇,甚至男主人公都不曾出現的獨角戲。
宋淺看她表演的着實尴尬,光打雷不下雨,眼珠子不停地咕嚕嚕打轉觀察其他人,嘴裏咿唔念念有詞。
村民也都知道寡婦是什麽樣子的人,肯定就是看上這個兔崽子,想着當不成兒子,就當丈夫。
不過沒什麽想替項栾城說話的,更何況寡婦這香肩一露,不少和她有過染的男人歪着心思地直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商量好了似的開口,十幾歲小屁孩剛發育,沖動點沒事,能負責就行。
女人們聽了心中冷笑,還不是看這小子好欺負,圖自己方便。
也沒個主事的人,一個個附和着就要把這門荒誕的親事定下。
十幾歲的孤兒,三十歲的寡婦。
的虧這群人想的出來,宋淺見形勢越來越不對,四下張望尋找項栾城。
而一邊計謀快要得逞的趙寡婦也不願意再裝,勾着唇淺笑。
管他什麽栽贓陷害,好使就行。
這衆目睽睽之下,他可是想賴賴不掉。
而此時身為話題主人公的項栾城正在屋子裏收拾行李,雖然家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但留下來的都是些陪伴了十幾年的老物件,要帶着的。
沒找到新住處,但房子的新主人已經催促他開始搬走了。
項栾城一板一眼小心擦拭着這些桌椅凳,像是對待什麽稀世珍寶一樣一絲不茍,帶着傷也不影響他的專注。
就連宋淺的靠近都沒發覺。
原本擔憂不安的心在見到他認真仔細的那個瞬間消失不見了,他以後可是要和男主搶戲份的人,怎麽可能被這麽個小小的村子困住。
“十七,你不去外面看看嗎?”宋淺輕輕出聲,生怕打擾到他,卻又不得不開口。
項栾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搭理她,等最後一樣東西收拾擺放完才掀開草簾。
他扶着牆一步一步挪到趙寡婦椅子旁,冷眼看她。
“我回來的時候你都已經躺床上睡着了,自己怎麽扒開衣裳躺上去的,記不得了?”他也不客氣,說完嗤笑了一聲。
“浪到我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身上,各位叔叔伯伯怎麽了?”
一嘴巴子打到衆多人身上後,他特地強調了一下自己還是個孩子。
少年冷着笑看衆人反應。
趙寡婦的本事,村裏絕大部分都是知曉的,上一次她這麽鬧還是和村長她兒子,最後當然是不了了之,畢竟好面子了一輩子的村長怎麽可能同意一直引以為傲的獨苗苗娶這種媳婦。
就算不能門當戶對,最起碼是個清白人家的姑娘。
沒皮沒臉的事底下偷偷幹可以,擺在明面上還被一個他們都看不上的野東西說出來,實在挂不住面子。
議論聲漸大,不少人對着她指指點點。
趙寡婦看底下情形不對,掩着袖子又哭了上來:“你做就做了,怎麽還誣賴我呢。”
為了更加真實,她還偷偷擠了兩滴眼淚出來,拿出慣用的招式:“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十六歲嫁給趙哥,十八歲就死了丈夫,現在還要遭這樣的罪。”
“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這樣到了陰曹地府還能早點見到趙哥。”說着說着她就要往旁邊的牆上撞,不過也不是真的,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挨着攔住了她。
龇着嘴向她使眼色,示意再加把勁,今天這出戲按往常的做法就行。
宋淺看他們眼神之間的交流,大概懂發生了什麽,聽底下的私語聲才知道男人原來是隔壁村的副村長,家裏有妻有兒,卻和這趙寡婦勾搭了不短時間。
原來是想找人背鍋,以為這會是個軟柿子,卻沒想到一上來就碰到了釘子。
趙寡婦在村裏這麽些年,但凡遇見點不順心的事,都會去人家門口鬧一鬧,沒說兩句準開始提她丈夫趙哥趙剛。
趙家祖祖輩輩學醫,是方圓百裏有名的大夫,享譽盛名,可惜代代單傳,趙剛十八歲突然一病不起,到了這兒竟然斷了。
就算這樣,大家都趙家還是留有餘面,更何況趙剛臨走前特意囑托過那些個受過趙家恩惠的人好好照顧自己媳婦。
所以趙寡婦能在鹽垛莊鬧這麽多年不被趕走除了有男人的偏袒,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都看在她男人趙剛的面子上。
再說這女人撒嬌三樣事,一哭二鬧三上吊,她趙寡婦一人占了仨。
無賴耍潑樣樣精通。
很多時候為了息事寧人,大家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這耗心費神不值當。
言語間又有了轉變。
這時人群中有個婦人看不下去了,突然開口:“你說項家這小子對你不軌,有人看見了嗎?”
趙寡婦當然沒有,當下眼球一轉,又哭起來:“這家裏又沒人,他一回來就對我,嗚~嗚~嗚,還把我打暈了,一醒來就……”
“你胡說!”沒等她說完,一聲清脆響亮的少女音從項栾城身後傳出。
語氣急沖而堅定。
作者有話說: 宋淺:你胡說
十七:沒錯,你胡說
久某人:對,我胡說
you see see you,one day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