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天晚之後,宋淺就再也沒見到過項栾城。
只是後來,宋天賜一瘸一拐地搭在她肩上問:“這餅你拿了幹嘛啊,我可不信你吃了這種鬼話,就你那點飯量,兩塊那麽大的餅夠你吃一天了。”
半個身子的重量實在是不輕,宋淺走的吃力,頓了一會兒才回應:“真的。”
自從穿書,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雖然還是會面紅心疼,但比起現實中那個一說話就愛結巴的自己,已經長進了不少。
宋天賜自然是不信,也沒多問,以後自己肯定會找到答案。
“诶,你走快點啊,就這速度,我倆再走半個小時都到不了,爬一樣。”
宋淺也不生氣,扶着他走的依舊慢兮兮。
家裏的氣氛也是日複一日的緊張,她爸宋志進像個小老頭一樣總愛哼唧,時不時看她和董成梅不爽,逮過來就罵,不過幸好沒再動手。
所以宋淺在家一直都是一聲不吭,聽之任之,說東不往西。
她也能大概了解原身膽小怯懦性格的由來,任誰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下生活十幾年都會變得不愛說話,更何況是一個從小就如此的未成年兒童。
宋天賜知曉他爸這個臭脾氣,也不搭理他,見了他反倒像是陌生人,氣的宋志進嘟囔:“反了天了。”
卻從來沒真正上過手,還時不時通過董成梅了解他腿上的傷如何。
對比宋淺躺在床上,燒的神志不清也沒有一句關心,連送去醫院都不願意的模樣,可真像極了,與兒子吵架鬧別扭卻依舊默默關心的‘慈父’。
董成梅在中間潤滑,但也只是一些些作用,她向來是不敢忤逆宋志進的。
就算再疼愛孩子,本質上她都是個聽丈夫話的妻子。
反骨叛逆的事,一輩子有一次就可以了,而且她已經用自己的下半生在為那件錯事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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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輩子都會有這麽個污點挂在腦門上,她只能認命順從。
賭對了翻盤,輸了就維持現狀。
牙打碎了要往肚子裏咽,老祖宗說的話沒錯。
就這樣一直維持到周五晚,宋清拎着大包從學校回來,才算打破僵局。
宋清一進門就看見他爸蹲在房檐下抽煙,開口道:“爸媽,我回來了。”
他爸隔着吐出來的煙霧嗯了一聲,看不清神情,卻能明顯感覺到興致不高。
宋清也不意外,自己這個重男輕女的父親,也只有看見天賜,才會真心實意感到開心。
她雖然也是女孩,但比起二妹,真的已經幸運了很多。
“大丫回來啦,快,媽今晚弄了你們最喜歡的豬肉炖粉條,放下包洗洗手就吃飯。”正巧此時董成梅端着盆從堂屋出來,一臉欣喜的叫她。
董成梅向她眨眨眼,使個神色:“也順便叫你弟妹出來,一放學就把自己關在屋裏,不知道幹些什麽。”
立馬了解到情況不對勁的宋清點點頭,直奔屋裏走去。
“二丫,天賜,你們倆幹什麽呢?”她放下包就敲敲宋淺緊閉的房門。
“姐,你回來了!”宋淺一開門就撲到了她懷裏,睜開眼遇見的第一個人,總是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心。
宋天賜的腿已經不會疼了,但一扒開褲子還是能看到一大團淤青盤卧在皮膚上,青紫發黑,襯得原本小麥色的皮膚白了不止一個度。
他拉下卷起來的褲腳遮住淤青,站直叫了一聲:“姐。”
“咋回事啊,老遠就看見爸蹲那兒,委屈的像個小媳婦似的。”她慣會開玩笑,不過也僅限于弟妹面前。
宋老二這一家說來其實奇怪人,表面上下一團和氣,卻又總能見到父打女,子逆父。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宋天賜把事情詳細告訴了她,去掉細枝末節,講的很快,宋清聽完直皺眉。
“二丫,逮個機會和爸說句對不起,這事你确實做的不對。”
“還有你,幹的不錯,但你也不能正面反抗他啊。”
宋清一向是他們三姐弟裏出謀劃策的軍師諸葛,與人鬥智鬥勇。
“是。”兩人點點頭,不敢說不。
三人緊跟着出了房門,正好董成梅叫了吃飯,跨過門檻,宋志進還在原處,只是端來了個小馬甲坐下。
他看仨人說說笑笑,也就着起身,神色莫辨,撣撣衣角褲腿,雙手插袖地進了堂屋。
“來來來,今晚都是你們愛吃的,大丫把飯裝上,二丫去拿水壺。”董成梅招呼一家人幹活。
宋志進一向是屋子正對門的位置,一坐下就覺得心癢癢:“大丫,把我酒壺拿出來,就平常喝那個。”
宋淺剛放下的手有些顫抖,來自個體深處控制不住的戰栗,像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條件反射一般高度敏感,是藏在骨子裏對恐懼。
她盡力想要收回發抖的手,卻不自覺抖的更厲害。
宋清幾乎是第一時刻察覺到她的異樣,心咯噔一下,暗中着急。
“爸,喝酒對身體不好,書上說的。”宋天賜在他剛開口就想好了措辭。
許久沒和兒子說上話的宋志進聽到笑的牙咧後腦勺:“好,好,爸不喝。”
好小子,果然還是兒子貼心,不虧是自己的種,看着就順眼。
心情大好的宋志進晚上連吃了三碗粥加兩個玉米面餅。
“對了,後天李老四他家大兒子娶媳婦,今晚上門請去吃席,你們誰要和我一起去。”董成梅把鍋碗洗淨擺好,用圍裙擦擦手。
宋清是第一個拒絕的,她不喜歡湊這個熱鬧,人多還擠,除了能看幾眼新娘子沒什麽值得去的。
再說這新娘子過幾天就出來露面了,早看晚看都一樣。
她一細想不對勁:“不是啊媽,這李家大兒子不是瘸子嗎?讨着老婆了?不會是買的吧。”
“瞎想什麽呢,寫你的作業去。”董成梅避而不答。
宋天賜也是不願意的,擺擺手就要回屋。
只剩下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的宋淺還留在桌子上。
“那你明天跟我去吧,換件亮色喜慶的衣服,我給你編個頭發。”董成梅順手摸摸她的頭發。
還挺快的,剛半年就長這麽長了。
說來也奇怪,她媽和她姐都是長頭發編個馬尾辮放在肩後,唯獨她一人剪了個齊肩短發,現在又長長了一點。
她嘴角淺笑,撫摸的動作慢而輕柔,一下一下,和藹如宋淺病醒初見時。
宋淺這才回想起,母親仿佛只有在她倆單獨相處時,才會露出這種平常少見的笑容,溫柔帶着暖意。
她用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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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這件,稍微帶點紅的好看。”董成梅指揮着宋清給宋淺換一件衣服。
看鏡子裏打扮的花花綠綠的自己,宋淺忍不住想起當時盛傳的一句話:紅配綠,塞狗屁。
真是一點不假。
還有她媽說的換發型,就是給她分兩撮紮起來,還好有個薄劉海遮遮臉,不然宋淺覺得自己大概是出不了門了。
董成梅和宋清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搭配的奇妙之處,自信滿滿的讓她轉個圈好好看看。
宋淺覺得要不是這個年代審美就是如此,她一定會崩潰。放在現在,如果這樣穿出門不被挂在朋友圈群嘲,那絕對都是真愛。
最後臨走前,宋清在她頭上別了一個小紅花的發夾,雖然只有一點點大,也足夠招搖。
一出門,宋淺就把夾子拿了下來,塞進褲兜藏好。
董成梅問她:“幹嘛拿下來啊,挺好看的。”
宋淺有氣無力說:“我怕把它弄壞了,回頭人多再擠沒了。”
“也是,那收好了。”
宋淺卻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