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你好了嗎?”宋天賜洗完腳也沒見她回來,出了大門喚她。
聽到聲音的宋淺猛地把項栾城推倒,匆忙拾幾捆草壓在他身上遮掩,也幸虧他瘦的只有皮包骨,黑夜中基本看不出什麽起伏。
她食指抵唇,輕噓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
宋淺低了聲音:“你在這兒等我,我一會兒幫你拿吃的。”
他沒什麽反應地推了推她,示意從自己身上起開。
“那你千萬別說話,我很快就來。”宋淺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來了,你等等。”她扯開嗓子,讓宋天賜不要靠近。
宋淺小跑幾步到宋天賜面前,顫着尾音:“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壞肚子了。”
宋天賜不疑有他,語帶關切地說:“好點了嗎,要吃點藥嗎?”
“好多了,進去吧,怪冷的。”宋淺手捂着肚子直搖頭,目前只想早點進屋,免得項栾城被發現了。
從這幾天觀察來看,這裏的人實在是不喜歡他,就是宋天賜提到他,也都是一臉嫌棄,不想讓她和他有點過多聯系。
為了不暴露,她下意識就把他藏了起來。
“那明天早上起來看看好點沒,不行就請假去看看。”宋天賜說的認真,一路拎着進門,栓上了門栓。
八十年代不像現在有冰箱,做好的東西只能放在靠北的屋子存儲,恰好在他爸媽那屋旁邊。
等一家人都睡下,宋淺這才輕着步子,一點點挪到董成梅放餅的房間。
輕推開門,徑直走向櫃櫥。一掀開罩布,就能隐約聞到新做出餅的香甜。因為餡料是宋淺喜歡的梅幹菜和幹豆角,晚飯前她就吃了半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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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一塊夠不夠,她又多加了一塊揣進懷裏,只可惜已經是冷的了。這兒不像現代,還可以微波爐打熱一下。
怕他噎着,又用瓶子裝了點熱水帶給他。
拎水壺的動靜有些大,驚醒了淺眠的媽媽,董成梅問:“誰在外面?”
“我,上廁所。”她下意識裹緊懷中的烙餅。
停在房門口許久,直到沒了聲音,宋淺才蹑手蹑腳地來到院門口。
臨睡前,她特意在院子轉圈,趁着不在意給自己留了個可以鑽出去的縫。
出了門右拐,到草堆處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幹草凹陷的地方留着一點點餘溫,宋淺洩氣地把烙餅拿了出來。
他果然還是不能接受自己。
算了,這件事還得慢慢來。
她轉身就要走。
“拿來。”項栾城突然繞到她背後,嘶啞聲在她耳畔炸開,脖頸處因為靠近的陰森氣息不自覺打顫。
他沒走,只是剛剛聽到動靜,下意識不自覺地躲了起來。确保來人安全才顯身,機敏警覺的異常。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他就已經把烙餅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一塊手掌大的餅,他只咬了三口就吃完了,快到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風卷殘雲般結束了。
烙餅裏加了豬油,吃完一塊薄唇有了黏膩感,他随意用手一擦,在衣擺處蹭了蹭,順手把另一塊餅包進了巾布裏。
她知道,他是留着帶給他奶奶。
不多問,遞上了熱水。
他又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了,臨終了打了個響嗝。
有多久沒吃飽了,他也說不清了,可能自從他媽跑了後就沒過上一天正常日子了。
今天原本只是想來這裏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還沒被拾回去的雞蛋,他奶奶最近瘦的厲害,急切需要點有營養的東西補補身子。
這莊子上的人防賊,家家戶戶的雞圈鴨圈都圈在了自家牆頭,怕人偷。但總有雞鴨喜歡在外面堆的草堆裏下蛋,偷摸不讓人發現,說不定二十天後就多了一群小雞崽子。
他上個月在前排一戶人家找到過三個蛋,只可惜還沒拿走就被他家人發現了,不過他跑的快,沒被追到。
但這仨蛋在路上丢了倆,最後到家時,他懷裏只剩下一個缺了個口的小蛋。
不過那已經是許久未見的葷腥了,他奶奶吃的很高興。
“這個是幹豆角餡的,稍微有點鹹,你給奶奶吃的時候讓她多喝點水。”兩種餡的餅是分開放的,她一樣拿了一塊,聞着味他吃的是梅幹菜,裏面帶了點榨油剩下的油渣,酥脆鮮香。
只是宋淺不知道,此時的項老太已經完全不能自己進食,全靠項栾城一塊塊撕下來泡軟喂進去,而且必須連湯帶水,幹一點都咽不下去。
“嗯。”
似乎只有提到與有關奶奶的話題,他才會把話放在心上回應。
“十七,你早點回去吧。”她不知道他平常一個人會在村莊游蕩到多晚,也不清楚是要幹嘛,就算不會聽,也還是想他早點回家。
“下次餓了再來找我。”今日份幫助就算是完成了,宋淺心滿意足地要往回走,不時掉頭看他是否離開。
項栾城心中冷笑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有食物這件事就足夠他接受她的靠近。
随便她呢,缺心眼的人這年頭少見,還會送吃的的冤大頭更是少之又少。
月光下,少女離開的步伐輕快,遠去背影漸小。偶爾響起的狗吠聲是耳邊唯一的動靜,有什麽炸裂而不被知曉的聲音在四肢蔓延。
他揣好巾布,雙臂一撐,翻過草堆和的木栅欄,快速的離開了。
宋淺又輕手輕腳地進門,拴好門栓。
躺在床上,透過窗戶,她能明顯感覺到星光的旖旎,閃爍在夜空中,給月牙以陪伴。
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
宋淺安穩進入夢鄉,嘴角挂着軟甜的笑容。
與此同時的項栾城才剛剛到家,推開板門就是一股子的潮濕發黴味。
他坐在土竈欠利索燒水,趁着這個空檔,将今晚的餅撕塊放進碗裏,水開後倒入。
一碗黑乎乎的糊糊狀晚飯就有了,他端着碗來到項老太床邊,輕喚:“奶,吃飯了。”
沉睡的老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都快認不清人了。
到一碗快結束,老人才想起這是自己孫子。
“十七啊,一下子長這麽高了,怎麽還這麽瘦呢。”老人說的斷斷續續,還有氣無力。
“是不是你媽沒給你吃啊,也怪奶奶這身子不行,不然下地弄飯給你吃”
說到一半,老人好像睡着了一樣埋着頭,一動不動。
少年泛紅的眼眶一下子控制不住的留下了淚,他連忙一擦,摸了摸鼻息,确認是睡着了才扶着她又躺下。
老人忽然驚醒般又睜開了眼,要坐起來和他說說話。
項栾城不肯,讓她睡下。
項老太年輕時也是個倔脾氣,就是老了也不例外,僵持不下,項栾城把她枕頭豎起來靠在身後。
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時日無多,就想趁着這功夫多看兩眼,多說幾句。
就是可憐自己這個孫子,小學念到一半就因為自己和老頭生病下來了。
以為病能轉好,結果一天不如一天,家裏唯一的支柱也遺傳一樣的躺上了床,半個身子不能動。
這買來的媳婦終歸是買來的,心狠啊,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十七啊。”項老太又叫了一聲,幹枯皮皺的手摸摸他臉龐,像是要牢牢記住他的模樣。
磨砺如砂紙,卻一點不疼,帶着項栾城渴望已久的溫暖。
項栾城哽咽着回應。
老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再出聲就已經神志不清了。
他的手在兜裏摩挲,找到宋淺送的那塊糖。
小心翼翼撕開包裝喂她含進口中,老人笑如孩童般說:“甜,好吃。”
黏膩的指尖處還沾着些糖漿,他伸舌頭舔了舔,只是一點就甜到了他,五髒六腑充斥着這股子鼾勁。
他整理好扶着躺下,蓋好被子才睡上自己的鋪蓋。
手枕在腦後,看着破漏屋頂偷過來的月光星輝思緒不斷,一翻身又強制自己入睡。
耳邊的老人嘴裏呓語着:“養的白白胖胖的。”
項栾城失了眠,掙紮許久才睡着。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
明天大概是個好天。
作者有話說: 阿淺:明天是個好天?
十七:雪飄飄的下,挺好的
久某人:姐妹,你該穿秋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