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冬将至,天黑的早,學校放的也早,往常五點鐘最後一節課,現在改成了四點半。
鈴聲一響,早就背好包的同學飛快沖出了教室。
今天剛好宋淺一排值日,留下來擺課桌凳擦黑板。
等人走光了,宋淺從最後一排拿了掃帚從前往後開始掃,越到後面垃圾越多。齊露露見狀,拿了撮箕配合着打掃完教室。
宋天賜老早用水濕過的抹布擦完黑板,坐在座位上翹着二郎腿等她們。
兩個小女生別扭着不說話,客客氣氣地一起灑掃完。
“我們一起走吧。”宋淺背上包帶着笑的挽住了齊露露的胳膊。
齊露露的家在老垛莊村頭,與她并不順路,但被邀請的少女似乎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不作聲跟着走了。
“你倆快點啊,磨磨唧唧幹什麽呢。”走在前頭的宋天賜一回頭就看見倆個人手挽着手,與自己拉開了好一段距離。
“嗯,好,就來了,你走慢點。”
小路彎彎,齊露露很早就和他們道別,拐了相反的方向。
一路上晚歸的大人小孩不少,野放了許久的牛羊也被趕了回來,羊腸小路上各種叫聲不斷,伴着漸沉的夕陽,辛苦了一天的勞作結束了。
宋淺跨進院門的時候,董成梅還在做餅,一個人呆在昏暗的廚房,抹黑做的也很利索。
“回來啦,上鍋餅正好涼了,吃剛剛好,快過來。”董成梅見姐弟二人回來了,才點了盞燈。
一室亮堂,火光下婦女忙碌的身影不停,熟練地揣餡打褶再按平,二十個一面板,做的飛快。
宋淺放下包洗手,站在一旁詢問:“還有什麽要做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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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忙,很快的。”
“對了,你爸早上出門,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了兩塊白糖。”董成梅的手上沾滿了面粉,擡肘顯出罩衫下的口袋,示意掏出來分了吃。
宋淺摸過小口袋裏的硬物,淺黃色糖紙包裹下的白色糖塊微微黏,應該是被體溫捂熱融化了一些。
燈光折射下的糖塊晶瑩剔透,大小飽滿,浮動在空氣中的甜膩味,隐約能被聞到。
她拿了一塊遞給宋天賜。
他皺着眉頭,一臉嫌棄:“你自己吃吧。”
他不喜甜食,但知道兩個姐姐都愛吃糖,每次在宋志進面前假裝一副貪吃的模樣,勾着他買,背地裏轉頭就給了姐妹倆。
宋淺看他神情不像做假,神情一轉,趁着董成梅不注意,轉頭把糖塞進了她嘴裏,撚着兩根指尖黏兮兮的。
突然被喂了塊糖的母親,吐不出咽不下,含着糖不自然地訓斥宋淺浪費,下次留着自己吃。
宋淺笑嘻嘻應聲,把糖紙包了包,塞進口袋:“等姐姐回來給她吃。”
“你姐有,你快吃喽。”
“那我明天再吃。”
“那你收好了,別丢了。”
外面的天暗了大半,宋志進也從附近的工地回來了。
繁重的體力活讓原本精神氣十足的男人耷拉着肩膀半彎着腰。
“飯好了沒?”他語帶疲憊,不像之前一般中氣十足。
“快了快了,就差這一鍋,前兩鍋剛出的你先吃着吧。”
“阿淺,給你爸倒碗水。”
董成梅使喚完宋淺,快速把這一面板上的餅拾進鍋裏,一一放好,又給爐膛加了一把柴火。
宋志進駝着背坐下,半阖着眼看小丫頭跑到主屋拿水壺,倒完水也不坐下,幹站在宋天賜身側。
悶着頭,看不清神情。
老父親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哪兒提起,啞了言的幹喝水。
宋天賜帶着宋淺把桌子上的面板,擀面杖收拾進小櫃子,她拿着抹布擦幹殘留的面粉。
擺上鹹菜,空碗和筷子,一家子就開始了晚飯。
吃完最後一鍋也剛好出鍋,金黃色面皮下餡汁留油,噴香四溢,口感豐腴,饞而誘人。
“要不送幾塊給他大伯家吧。”董成梅邊洗碗邊念叨。
“行。”吃了一頓舒坦飯的宋志進現在只想去睡一覺,趿拉着鞋子就向卧室走去。
“天賜,趁天還沒完全黑了,和你姐把這幾塊餅送到你大爺家。”董成梅麻利挑出了幾塊長相不錯的烙餅,用布包裹着塞給了他。
他也不想再麻煩他姐,把東西抱在懷裏就要向外走。
“我和你一起去。”宋淺扯扯衣袖,追了上去。
—
寒氣愈重,鮮少有人還願意出門,路上黑燈瞎火看不清路。他倆只好走人家門口小道,踩着家門裏漏出來的光向前。
路過養狗人家的時候,總會有不小的狗叫聲,宋淺走的更小心翼翼了,宋天賜考慮到她的速度,也放慢了腳步。
他走在前面,沉默無言。
半響,宋淺聽到前面的人悶聲發言:“姐,你…你”
“嗯?”
“你是不是失憶了?”
“什麽?”宋淺吃驚。
“沒,沒什麽,快點走吧。”宋天賜抱着包裹的手指不自覺摩挲兩下。
“哦”
宋大伯和他家是前後排的距離,穿過幾戶人家,就看到大伯家緊閉的大門。
宋天賜在門口站定敲了門,開門的是大伯家兒子宋越:“天賜,阿淺,這麽晚怎麽來了啊。”
“誰啊?”正對着大門的屋子傳來一個響亮的女聲,大伯和大伯娘披着衣服出來了。
“呦,怎麽就你們倆啊,你爸你媽沒跟着一起來嗎!”大伯娘笑的淳樸。
宋天賜将包裹交到宋越手上,解開給他們數了數:“家裏今晚炕餅,我媽讓我送來點。”
大伯娘嘴角咧出了更大的弧度,穿好衣服讓他倆坐下歇歇喝口水。
宋天賜直擺手,說要早點回去,明早還要早起上學。
“客氣啥啊,我讓你大伯用小罐給你裝點豬油,昨天剛上集市買的。”說着就用胳膊肘抵了抵一旁傻笑着的男人。
宋家兩位老人去的早,兩個兒子情同手足,留下的財産沒有任何争吵的分配完就分了家。
老大一家搬出來,把房子留給小二子,所以拿的東西多點。
宋家兩個媳婦也都是好性格,大的樸實大方,小的溫柔沒心眼。
大家都說,宋家二老積了幾輩子的福啊,只可惜沒能多看幾眼這一大家子的其樂融融。
說來也奇怪,鹽垛莊這數一數二的好日子全讓宋家攤上了。
宋老大家一雙兒女,大女兒雖然初中沒畢業就早早嫁了人,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但每次都是回來都拎了滿滿當當的好東西孝敬父母。
小兒子初中畢業考上了師範中專,畢業包分配,出來就有一份鐵飯碗。現在還沒畢業就已經排着隊的有媒婆要上門說親。
宋老二的大閨女考上了高中,是個大學苗子。小兒子也不差,就是這二閨女一般了點,那也能考個不錯的專科。
最後禮尚往來,宋天賜抱着豬油罐子和宋淺原路返回。
一路安靜。
宋淺走路的時候有個壞習慣,喜歡東張西望,捺不住性子,現實中好幾次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車輛。
漆黑夜晚,莊子早已安靜,唯一點點燈光指引着回家的路。
宋淺在離家只有幾步路的時候,停了下來。
“天賜,我想上個廁所,你先回去吧。”她說的極不自然,尾音甚至還在微微打顫。
借着夜色,他也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就進了院,虛掩着給她留了門。
宋淺在黑夜中視力不錯,但心中的不确定讓她走的艱難,一步一步向着院旁樹下的草堆走去。
她墊着腳尖慢走,心髒一下下劇烈跳動,緊張的感覺自己要窒息過去。
草堆處不再有沒有任何動靜,宋淺甚至懷疑剛剛自己看到的人影晃動是否是錯覺。
明明有個清瘦的身形弓着腰躲進了草堆。
那一眼,宋淺內心的聲音就不自覺告訴她,這是項栾城。
靠近之後并沒有發現什麽人,她又繞着草堆走了一圈。
大概是看錯了吧。
這麽晚了,他應該在照顧奶奶吧。
就在宋淺轉身的瞬間,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翻稻草聲。
她一轉頭就看見草堆旁多了一團黑影,是個少年。
“你在那兒幹嘛?”宋淺壓下慌張,悄摸摸壓低了聲音的詢問。
一片死寂,沒有回應。
“你吃過了嗎?”她依舊輕聲慢語,說的認真。
少年半曲着雙腿癱坐,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也不搭理她。
宋淺踱着步子又靠近一點,在他正前方蹲下,雙手抱膝看向他。
月牙彎彎懸挂在半空,借着熹微星光,她看到少年桀骜的雙眼在黑眼裏閃出亮光。
相顧兩無言。
宋淺也不尴尬,自顧地從口袋裏掏出今晚的糖果遞過去。
“你吃嗎,很甜的。”
他不開口不回應,她只能通過這種引誘哄勸的方式來接近他。
宋淺繼續:“你如果不吃的話,可以帶給奶奶吃,甜兮兮的,她肯定會喜歡的。”
這時,他才有了反應。
他的動作很快,細長薄涼的指尖輕輕劃過掌心,宋淺手上就失去了重量。
“你為什麽會在這兒啊。”她假裝漫不經心的閑聊。
對面又安靜了下來,一切回到了剛開始的樣子。
“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宋淺,深淺不一的淺。”宋淺用了十足的耐心等他。
半響,耳邊才傳來低啞細碎的聲音:“十七。”
“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她乘勝追擊,似乎有些操之過急。
對面的人除了那顆糖,壓根不想領情,擺了一副不願搭理人的模樣。
僵持許久。
“咕嚕~”
直到少年肚子突然的響聲,打破了安靜。
宋淺再向他靠近:“餓了麽,我去拿點吃的給你。”
少年微微仰頭看她,夜色下只能透過後面的點點亮光看到模糊輪廓。
作者有話說: 近期錄入,保持日更,歡迎收藏,九十度鞠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