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梅老板挺不高興的,他這好好的易寶福地眼看就要成為善堂了,什麽人都往這來避難,連死人都來了,實在晦氣。
可他敢怒不敢言,畢竟他也只是打工的,主子都沒發話,他還是哪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黎情倒沒覺得一個死人有多晦氣,他還挺樂意看世人生離死別的戲碼,尤其是分明難過得痛入心骨,卻愣是一滴眼淚都沒落,讓他覺得十分新奇有趣。
廣岫可不覺得這很有趣,他也非常難過,尤其是看到衛翊悲戚慘淡的模樣,心裏就更痛了。
“唉,離愁別緒,天人永隔,真是感人至深。”黎情來到廣岫身旁,一臉唏噓,“所謂欲成仙需忘情,的确是十分必要的。你們凡人為七情六欲所困,實在太苦了。”
廣岫苦笑:“生而為人便需受這些苦,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人生一世若真是無情無欲,也會少了諸多樂趣。”
黎情似懂非懂:“說來也是。”
廣岫對黎情深施一禮:“多虧上仙慷慨,容我等在此避難,廣岫感激不盡,便是做牛做馬亦難報恩德。”
若說原本只是想背靠大樹好乘涼,此時,他是真的感恩思報,镂骨銘肌之至。
黎情笑笑:“你區區凡人,能怎麽報答我?便動動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多說幾句好話來聽聽就是了。”
好在廣岫別的本事沒有,溜須拍馬與生俱來,當即舌燦蓮花,說了小半個時辰都不帶重樣的。
一個十分好說話萬分厲害又肯買帳的瘦死駱駝比馬大的神仙朋友,誰拐到了都得半夜笑醒,何況只是說幾句好話?
等他口幹舌燥告一段落去找衛翊時,他已難過得魂靈消弱,幾乎快辯不清身形。廣岫趕緊勸他回爐中休養,莫再傷神。衛翊搖搖頭,只是守在父親身邊,讓廣岫心疼的直揪頭發。
忽然,衛翾在衛峥胸膛拍了一掌,将廣岫吓了一跳。
莫非是之前受了太多氣,這會憤懑不平,還想鞭屍?
再仔細想,自打見到父親屍首,他還真是一滴淚都沒掉過,父子涼薄到這個地步,可真算是人間慘劇。
若是那人哪天作了古,自己大概……可能……也許……
翻翻白眼,他心想:哭得出來才怪!
在他胡思亂想之時,衛翾已經連點衛峥身上幾大要穴,又強忍氣血之虛,渡了真氣過去,最後一掌拍在心口,衛峥如詐屍般猛地抖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
廣岫又懵了。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折騰半天之後,廣岫想起了還留在客棧的逍。他和那不谙世事的小狐貍哪個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主,于是惜別衛翊後,他又回了客棧。
他到的時候,逍正坐在窗邊桌前看書,擡眼看來一眼,襯着窗外淡淡夕陽,剎那間瞧得廣岫心神蕩漾。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方才衛翊那樣子,真是該死得好看!
廣岫十分罪惡得想。
不過……
為什麽一個妖也會看書啊?
廣岫收斂心神,看看別處,房中桌上放着酒菜,一大壇酒酒香四溢。小狐貍變回了狐身,正卧在床上眼皮半開,皮毛毫無光澤,雙耳也耷拉了下來,看來那酒勁還沒過。
“去了好久。”逍半嗔半埋怨,放下手中的書伸了個懶腰,“看你這樣子,一定做了很多麻煩事吧。”
廣岫随口應道:“還行,總算辦得差不多了。”
逍走過來,目光柔中帶水一般看着他:“既然辦得差不多了,就來陪我喝幾杯。”他走到桌邊倒了杯酒,舉盞相邀。
廣岫對酒并不鐘愛,肚子倒是有些餓了,兀自坐下吃菜。逍便自己喝了一杯,臉都糾結在了一起,直皺眉頭:“這個……好難喝。”
廣岫嗤笑:“不會喝你買一壇酒來幹嘛?”
逍又倒了一杯遞過來,沖他眨眨眼:“獨酌無相親,你要是陪我一起喝,說不定就會好喝了。”
廣岫吃着菜正好有點幹,便拿過來喝了。逍十分高興,趕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盡,忍住那股苦澀感,沖他一笑:“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廣岫一陣惡寒,坐離他遠一點,喝口酒吃口菜,先祭好五髒廟再說。
逍挪過來給他斟酒,不知是酒勁上頭還是別的什麽,他臉上紅暈如霞,目若秋水含情,酒香襲人間廣岫有些蕩漾,趕忙移開視線埋頭吃菜。
逍支着下巴看着他笑:“你們人間不是有酒後亂性一說嗎,你怎麽還不亂性?”
廣岫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原來他是在這等着呢。喝這麽點就亂性,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他算是明白了,這家夥無緣無故喝酒果然是另懷鬼胎,想變着法的占自己便宜。只是衛翊這張臉醉酒微醺的樣子實在好看,他忍不住又偷看一眼。逍察覺了他的眼神,眨眼一笑,廣岫心就是一抖,忙別過臉去。
該死!
衛翊的臉做出這般神情,讓人怎麽把持得住啊!
逍倒了杯酒湊過來:“我們來喝交杯酒吧。”
廣岫将他推開:“喝個鬼的交杯酒,你腦子壞掉了吧。”
逍厚着臉皮蹭過去,嘆道:“竟會看上你,我大概真是沒救了。”他手指點在廣岫胸膛,一下比一下重,“你說,你到底有什麽好的?”
廣岫将他推得遠遠的,逃了開去:“我是沒什麽好的,不勞你逍大少垂青。你要是玩夠了,就大發慈悲放了衛翊的身子,從此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得美。”逍盯着他,“你還沒有報答我,別想輕易甩開我。”
廣岫撫額:“你要我怎麽報答你?”
逍輕輕一笑,眼波流轉,一擡手,窗邊的書便砸到廣岫手上:“照這上頭的來一遍,我若滿意了,就放了你。”
廣岫皺眉,看一眼書名,眼就直了。
龍陽春~宮戲?!
這什麽鬼!
翻了兩頁,他的臉就熟了。
“看着挺難的,不過你我可以一同學學。”逍在身後摟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身上散發着濃濃蠱惑的味道,“你喜歡上還是下?”
廣岫将書丢出窗外,轉身推開他吼道:“你有病啊,光天化日的發什麽情!”
逍目光幽幽看着他:“也許是吧,我的心裏眼裏都是你,一定是病得不輕……”
廣岫呼吸一滞,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嘴上更不客氣:“你有什麽心,你這心是衛翊的!”
聽了這話逍沒了先前的弱質纖纖,眸光一寒,将廣岫都吓了一跳,只來得及後退一步,便被逍纏上來堵住了嘴。
這個吻中似是帶了酒香,廣岫片刻就醉了,想推開他已是力不從心。
逍的吻沒了先前的生澀粗魯,舔吸挑逗竟是極有章法,将廣岫緊閉的嘴都給撬開了。
嘴被一條靈活的舌推擠舔~舐,一股酥麻無法言喻的感覺蔓延開來,逐漸侵入了四肢百骸。
廣岫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能受得了才怪,無知無覺沉溺良久,等他神智回轉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逍的手正在他敞開的衣襟內揉捏摩擦,還在逐漸往下。
小狐貍被殘忍得施了術法拋到角落去了。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廣岫神智瞬間清明,用力推開了身上的人:“你要幹什麽你?!”
說完他簡直想把舌頭咬下來吃了,他要幹什麽不是很明顯麽!
“放心,我研究一天了……”逍兀自在他唇上舔咬,氣喘籲籲,“不會弄疼你的。”
廣岫簡直要氣炸了,無奈道行拼不過,只能被他壓在身下肆意妄為。可即便是逍的魂魄,用的還是衛翊的身子,一個臉色酡紅神色迷離的衛翊對他來說殺傷力還是巨大的,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就這樣也不錯,反正是衛翊的身子,也不算是吃虧。
可是就這樣壞了衛翊清白的身子,似乎也是大大的不妥。
在他思量權衡之時,逍已經坐在了他身上,壓迫之力蓋去了其他感官,廣岫倒吸一口氣,艱難道:“壓死我了……你……你給我下去……”
逍俯身咬他的喉結,某個部位磨了磨:“真的要我下去嗎?你分明也有了反應,還在顧慮什麽?”
廣岫咬咬牙,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住,色字頭上一把刀美色!誘惑皆是浮雲,最重要的是破了身就沒了驅邪至寶純陽血用,虧大發了!
“你……你不是問我喜歡上還是下嗎?”廣岫喘着氣,盡力露出一個動情的笑,“我覺得,還是在上面好些……”
逍媚然一笑,俯身給了他一個綿長深情的吻,似有将他吞下肚去的沖動。
廣岫捱住了,甚至略微回應了一些,趁機翻身将他壓在了身下。
對情之一事逍其實比他更沒經驗,廣岫只是略做回應他便已情難自抑,仰着修長脖頸不住喘息,眼中迷離無措,只知抓住他的衣裳往下扯。
這誘惑簡直銷!魂蝕~骨,廣岫咽了口唾沫,強忍住沖動,指尖點在他眉間,制住了他的動作。逍清醒過來,怒目瞪着他。
“你瞪什麽?占了我這麽大的便宜,我還沒處說理呢。”廣岫從他身上下來,一頭一臉的汗,見他衣不蔽體,袒露着大片光潔的胸膛,伸手給他拉好了。
“為什麽?”逍瞪着他,“書上分明說沒有男人能擋得住誘惑……”
廣岫挑眉:“确實沒有,不過,我可不是一般人,我乃人中之龍哎,世俗誘惑難動吾心分毫!”他言辭慷慨,說得自己都差點信了。
逍冷笑:“分明是你沒種。”
廣岫氣得鼻子都歪了:“誰沒種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就算要破了我的純陽身,那也只有衛翊能破,你算老幾?”
逍看着他,眼眶都泛了紅。廣岫嘆了口氣,道:“我就不明白了,我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般死心塌地?你到底看上我哪點,我改還不行嗎?”言罷開始長籲短嘆,“唉,看來人太過優秀出衆,還真是件麻煩事。”
逍被他氣笑了,淡漠而切齒得說了一個字:“滾。”
然後廣岫就滾了。
他故作潇灑越窗而出,還覺得自己頭頂光環正氣凜然,簡直堪為天下君子楷模,不由背都挺直了幾分。輕盈落地,沒走幾步就踩着了什麽,低頭一看,正是那本龍陽春宮戲。
見四下無人,他還是偷偷撿了起來,一來怕這種東西落大街上有礙觀瞻,二來尋思着什麽時候再好好研究研究。
面對逍的挑逗他尚能把持得住,可若是換成衛翊,那就另當別論了。
逍一直不明白自己和衛翊有什麽區別,甚至以為在俗世歡愉中只要模樣是衛翊廣岫就必定會把持不住,其實在廣岫心中,衛翊已自成一派,他不會那般沒皮沒臉的湊上來挑逗,就如他從不會說自己“哭得真醜”一樣。
衛翊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無可複制的。說得矯情一些,大慨就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此時暮色四合,晚風帶着清爽自遠方而來,一點點吹去他身上燥熱。他懷揣着書信步走在街上,偶爾運起靈識聽街邊茶館酒樓百姓閑聊,聽得天牢事發,缙帝聞言急怒之下氣血攻心,就此病倒了。肖長離辦事不利已被降職貶谪,活活從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被貶為七品小縣令。城中女子無不悲嚎,想前往探視的狂蜂浪蝶都快将他大門撞破了。
廣岫邊聽邊樂,腳步更為輕快。忽然,他在街邊小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前兩步細看,果然是他。
“楚離?”他站在攤前看他一邊捂嘴咳嗽一邊收拾字畫,奇道,“珩王竟然讓你出來賣畫?他快破産了嗎?”難怪問他要錢時一點都不幹脆。
楚離看了他一眼,依舊那副淡淡的模樣:“真人說笑了,楚離與王爺并無關系,出來賣畫與他何幹?”
廣岫皺皺眉,看他已無絲毫風雅琴師的模樣,面色蠟黃削瘦許多,又是感嘆又是唏噓:“看他的模樣不像是靠不住的,你何必委屈自己出來賣……”見楚離眼光幽幽射過來,他趕緊将下面一個字補上,“賣畫。”
楚離有些無奈:“我有手有腳,為何要靠他?”
廣岫讪笑,看來自己錯估了他們的關系,趕緊岔開話題:“你如今何處落腳,過得如何?”
楚離道:“還好,總不至餓死,多謝真人關心”
廣岫見他說一句便輕輕重重咳了好幾回,看來是病得不輕,想提醒他去看看大夫,他已收了攤捧了畫,淺淡而疏離得告辭走了。
看他背影孑孑,廣岫心想,這就是所謂的文人傲骨吧。淩末離開後,他便又回到了當初的落魄書生,有些清高有些氣傲,更有些寧折不彎的倔脾氣。這樣的人,确實不可能留在珩王府中,被世人視為禁脔。
好歹相識一番,廣岫跟了過去,想看看他何處落腳過得如何,若有必要再偷偷留些銀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