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北街上行着一對怪人,一個光鮮得體的公子哥兒扶着一個粗布麻衫的大胡子,言辭之間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那大胡子卻愛搭不理甚至惡言相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猜測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二人行至街尾,廣岫推開逍,橫眉豎目道:“你有病啊,咱們現在是通緝犯,要掩人耳目你不懂嗎!”
逍一臉無辜看着他:“我已施法變了容貌啊,倒是你這副模樣更是招搖。”說着摸摸他的臉,惋惜道:“你原來的樣子多好看,非把自己糟踐成這樣……”
“你給我滾遠點!”廣岫給自己粘了大胡子貼了大黑痣,不細看還真是認不出來,只是逍狗皮膏藥般黏着自己,十分後悔帶他一塊出來,留他在無心閣裏捉蟲多好?
“你記着咱們是來辦正經事的,別神經兮兮得跟着我。”廣岫探頭探腦,“咱們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在一起目标太大,你我分頭去找,這樣快些。”
“不必。”逍信心滿滿,“我知道他在哪裏。”
被帶到将軍府時,廣岫有一巴掌呼在逍臉上的沖動。可那是衛翊的臉,他只能忍:“你說他們在這?你認為他們會那麽傻回到這來?”
逍沒有反駁他,一臉自信拉了他的手就往裏走。來到衛翾房間時,廣岫就猜到了什麽,轉動機關,暗室的門打開後,瑱就倒在門旁,虛軟無力得沖他們伸手,嬌弱得簡直惹人生憐。
廣岫一怔,腦中立時閃過某種龌龊念頭。
那小子究竟在這裏對這嬌滴滴柔弱弱的小狐貍做了什麽?
瑱也不知是着了什麽道,身虛力弱連話都說不利索,不過斷斷續續的廣岫也還是弄明白了事情經過,衛翾甩開小狐貍,必定是要單槍匹馬去做某些看似大義其實傻到家的事情。
廣岫研究半晌也不知如何幫瑱恢複,逍抄手站在一邊,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讓他安生會也好,省得總跟在那家夥屁股後頭跑,丢人現眼。”
“你有資格說他嗎?”廣岫哧鼻,不過兄弟都不出手,他也懶得費神,任由瑱一灘爛泥般躺在客棧床上,淚眼汪汪看着他們。
廣岫十分好奇衛翾對着這樣一個美人當真能夠坐懷不亂?
他可不信。
讓逍顧好他兄弟,廣岫轉身出門,逍在後頭問他去哪裏,他沒好氣說去找錢。畢竟住客棧是要花錢的,何況是城中最大最好的客棧,沒有足夠的銀兩傍身,被轟出去就太丢臉面了。
逍收起冷淡模樣,十分溫婉道:“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一句簡單的話,廣岫卻起了身雞皮疙瘩,回頭瞪他一眼:“你給我老實呆着,別出去找麻煩。”
逍一臉了然:“別去找麻煩的應該是你才對。”
廣岫走出客棧往珩王府而去。
他不想去找麻煩,麻煩卻就在他身上,躲也躲不過。
熟門熟路來到王府後門,他張望了一會,摩拳擦掌正想行那剪徑之行翻牆而入,身後忽聽人道:“你是何人?”
立即垮下肩膀佝偻腰身,想裝個乞丐蒙混過去,轉身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珩王。
“廣岫!”珩王竟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又驚又喜迎過來。
廣岫瞠目結舌,難道自己的僞裝真的那麽差勁?
“打住,你怎麽知道是我?”他後退一步,擋住珩王熱情襲來的擁抱,“我分明喬裝得天衣無縫啊。”
珩王沉浸在終于見到他的喜悅之中,一臉喜色:“你這大胡子如此蹩腳,明眼人一看便知,何況就算模樣變了,身形動作卻不會變。”似這般豁然中帶着诙諧,诙諧中透着猥瑣,猥瑣中透着率直的人,他還是頭一次遇到,自然不會認錯。
廣岫喃喃:“但願其他人不像你這麽聰明才好。”
“行了,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苦,快幫我找找雲謹現在何處我快急死了……”一個身份顯貴相貌俊雅的大男人竟然有開始哭哭啼啼的傾向,“天可憐見,總算是見到你了!”
廣岫見自己在他眼中竟是仿佛救世主般的存在,不由有些飄飄然,再一想,雲謹竟然還沒回去,和肖少欽還沒纏綿夠麽?
珩王讓他找別人也就罷了,找他,他還真不知該怎麽做。人家小兩口你侬我侬的,他總不能領着一群人去捉奸吧?
在他猶豫的那會,珩王已經拉着他走出了老遠:“雲謹失蹤多日毫無音訊,我遍尋不見,你本事厲害,眼下就靠你了。”
廣岫一用力掙脫出來:“找他不急,我的事兒才急呢。”
珩王直皺眉:“怎麽不急,萬一他遇了歹人有危險……”
“沒事兒,他好着呢。”和心屬之人在一塊能有什麽危險的,“說不定他還不樂意你們找他呢?”
“你怎麽知道?”珩王先是不解,随即眼睛一亮,拽住廣岫的手:“難道你知道他在哪?”
廣岫含糊其辭:“算是吧,反正你不用擔心他。我問你,衛翾他現在何處?”
珩王嘆道:“天牢,而且是最底層的死牢。”
廣岫眼睛一直,他本沒認為情況會有多樂觀,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糟糕,嘴角抽了抽:“他不會是自投羅網的吧?”
珩王道:“他不知如何到了衛将軍獄中,就這麽被甕中捉鼈了。”
廣岫道:“他道行雖然及不上我,也不至于這麽容易就被逮住啊?”
珩王搖搖頭表示不知。
廣岫無奈嘆了口氣:“那家夥看着挺精明的,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老子預備怎麽處置他?”
廣岫也習慣了他這沒大沒小的說話方式,道:“他是南岳亡國公主之後,按父王的脾性,不會留他。”
“唉……等等!你說啥!”廣岫瞪大了眼睛,“你說他是誰?”
“南岳亡國公主之後。”珩王又說了一遍,還補充了一句,“大抵也是南岳皇室最後的血脈了。”
廣岫怔了一會,咽口唾沫:“就他那德行,竟然也是皇室中人?難怪南岳要亡國了。”
珩王道:“你如今亦是滿城通緝,有何打算?”
廣岫道:“我能有什麽打算,少不得先保住這條小命了。以你的身份,能讓我見見他麽?”
珩王一怔,剛說要保住小命的人眨眼卻要去行這危險之事,他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去見他做什麽,不會是想劫獄吧?”
廣岫翻翻白眼:“這麽危險的事我怎麽會做,就看看他有沒有什麽遺言交代,好歹相識一場。”
“他在死牢,你去見他怕是不容易。”珩王嘆了口氣,天牢不同于普通大牢,即便本事如何高強,也很難在重兵之下全身而退。
廣岫面露鄙夷:“你不是堂堂王爺嗎,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珩王歉然道:“我就是個閑散王爺,手中并無實權,別說你了,就是我都沒法見他。不過……”他略一遲疑,“你要真想進去,倒可以利用一下雲珑。”
“雲珑公主?”廣岫慢慢想起那個驕橫公主來,“他對衛翾還沒膩呢?”
“為了衛翾雲珑可謂是使勁渾身解數,尋死覓活的,近日已開始絕食,父王好不容易答應讓她見上一面,你可以找機會混進去。”
“也只能這樣了。”廣岫不忘打擊一下這位王爺,“你堂堂王爺,還不如一個丫頭有用。,我要是你幹脆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珩王面皮微熱,也覺得自己這個王爺當得頗窩囊,什麽事都辦不好。廣岫撓撓癢癢的下巴,适時說了句好話:“不過有一點你肯定辦得好,我缺錢,就随便給我個幾千兩吧。”
珩王給了他一拳:“你小子,拿我當冤大頭嗎!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得先告訴我雲謹在哪裏。”
“此乃天機,不可說。”廣岫做痛心狀,“你不給就算了,咱們的交情怕是到頭了。
“給,我給還不成嗎。”珩王忙拽住他,“不過你得保證,雲謹他平安無事。”
廣岫想也不想便道:“我保證,反正他比我安全得多。”
他此時并不知道,這個保證下得太過随便了。
皇宮中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雲珑對衛翾只是一時意起,哪裏想到為了他這個嬌蠻任性的公主竟能跪在缙帝宮外一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以死相逼。缙帝被他攪得煩亂,便同意了讓她去見上衛翾一面。
數日折騰下雲珑大為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去見衛翾前還特意施妝,囑咐宮女為她多壓些粉蓋住黑眼圈,将幾個從小伺候她的宮女心疼得直抹眼淚。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古人誠不我欺。
廣岫混在內侍中看一眼,嘆了口氣。即便是刁蠻如雲珑,在陷入情潭時也是一樣的無法自拔。
衛翾上次入獄所犯罪責不大而且明顯蒙冤,缙帝便只是丢他在大理寺監牢中略施懲戒,這次不一樣,待遇也就優厚了許多,除了皇帝谕令,任何人不得探視提審。
此次公主駕臨,即便是見一個死囚,也不可能屈尊到腐敗肮髒的大牢之中,于是在皇帝令下,由大理寺卿肖長離安排提出衛翾,在天牢外圍整理出了一間較為幹淨的牢房,由公主探監。
廣岫混在幾名宮女內侍之中,走過千斤重的天牢大栅門,見重兵把守個個威猛,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天真得直接就闖進來。
微微擡眼,肖長離正站在牢門邊上迎候公主,一臉肅穆。廣岫只看了一眼,肖長離如炬的目光也掃了過來,他縮縮脖子,往一個宮女後頭躲了躲。
等公主近前,肖長離躬身行禮,卻只聞一陣香風刮過。
雲珑迫不及待跑進牢房,見到了坐在鐵制刑椅上被束住了手腳一身傷的衛翾,捂着嘴呆了半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聽得站在外面等候的衆人都心生酸楚。
但凡進了天牢就沒有不受刑的,衛翾此時的模樣比掉進泥潭的狗好不了多少,也難怪雲珑落差太大,根本無法控制情緒。
聽着這震耳欲聾的哭聲,衛翾實在想去揉揉耳朵,奈何手腳被縛動不了,只能任由雲珑撲在自己懷中痛哭。
聽那哭聲凄恻,廣岫唏噓又有幾分不解,也不知那家夥有什麽好的,不就是模樣好看些麽,又當不了飯吃,怎麽就是有這麽多人為他死心塌地呢?
旁人為他死心塌地也就罷了,偏偏自己還無法坐視,不為別的,只為他是衛翊兄長,衛峥的兒子。
唉。
他暗暗嘆氣,人太重情意太過善良,也是莫大的負擔啊。
他大致打量了此處守房,單是天牢內部就有四五十人,更別提外面了。他重傷還未痊愈,術法施來有所不濟,只能尋求最穩妥的法子,務必一擊而中。
就在他心裏頭盤算正酣時,忽覺一陣寒意襲來,心頭一跳,擡頭便見肖長離已走到跟前,死死盯着他。
廣岫一驚一怔,他已施法掩去本來面容,此時只是個相貌極其普通丢人堆裏都找不着的小太監,按理說不太可能會被認出啊。
肖長離清冷眸子如一根刺般戳着他抵着他,若不是心裏虛,廣岫都要認為他是看上自己了。
就在他縮頭縮腦想着要不要打個招呼時,肖長離已找了個理由,讓他走到一旁問話。
“你是何人?”
廣岫松了口氣,他這麽問也就是說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随他怎麽編了。
“回大人,小人是公主宮中服侍的,名叫常春。”
肖長離道:“你服侍公主多久了?”
廣岫轉轉眼珠,随口道:“回大人,有三年了。”他能感覺到兩道利箭般的目光正随時準備着穿透他身上的破綻,頭都不敢擡。
肖長離沒放過他絲毫的神情變化:“你方才在想什麽?”
廣岫道:“小人……沒想什麽。”
“當真?”肖長離道,“無所事事等候良久,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想?”
廣岫有些冒冷汗:“呃,小人……其實是在想幾時能回宮。”
肖長離目光凜然起來:“與你同來之人皆面有同情哀傷之色,為何你卻無動于衷?”
我的天,這真是無理取鬧了!
廣岫垂着頭直翻白眼,嘴上還頗委屈:“大人恕罪,小人其實也是難過的,只是天生內斂,沒有表現出來罷了。”莫非要他和那幾個內監一樣哭鼻子抹袖子,未免假的太惡心了些。
肖長離卻不打算放過他:“既入宮牆服侍公主殿下,理應以公主為尊,同悲同喜同進同退,你卻視公主殿下如無物,想來早有不敬之心,這樣的奴才,如何能留!”
廣岫簡直想一巴掌扇過去,戲也不想再演了,壓低聲音切齒道:“不知何時肖大人也變得這樣狗腿了?”
肖長離冷哼:“在識破你身份的時候。”
廣岫迎上他的目光:“你為何好端端的會懷疑我?”他從不覺得這家夥真有什麽斷案之能,不過是碰巧罷了。
肖長離道:“你雖掩去容貌,身形氣韻卻無法改變。自走進這裏開始,你的目光在這些守衛上來回共有六次。一個真正從宮裏出來的內侍,是不會在意這裏有多少守衛的。”
廣岫認栽了,憤憤道:“算你狠。”
肖長離道:“無論你想做什麽,我敢保證,你做不成。”
廣岫笑道:“你是怕了吧?若是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劫走人,你會有什麽下場?”
肖長離道:“我的下場不要緊,你該擔心自己的下場。”他略微靠近一些,低聲道,“這裏的防禦比你看到的更加牢固,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廣岫笑道:“既然你都告訴我這些了,不妨再幫我一把把他們都調走。”
肖長離冷冷道:“做夢。”
廣岫無奈道:“既然這樣,那我只能以身犯險了。你覺得,你和公主,哪個更有作為人質的資格?”
肖長離盯緊他,凜然道:“你大膽!”
“開個玩笑,別這麽嚴肅嘛。”廣岫拍拍肖長離肩頭,指尖微動,“你這人雖然自以為是讨人厭,但是還算正直,有時間還是不要浪費在我這個不相幹的人身上,多管管你爹……年紀一大把了,讓他少折騰些得好。”
肖長離心神微瀾,片刻恍神後,發現自己肩頭一麻,繼而全身都不能動了,只能眼看着廣岫指尖成印,如風吹散纖塵,瞬間彌漫,周遭所有人都不能動了。
“看到沒,我可是很厲害的。”廣岫恢複本來面目,面露得意,“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當年神斷,否則我也不會去停雲觀,學了一身本事。好歹相識一場,再提醒你一句,自以為是是病,得趕緊治。”
他走進牢房,見雲珑撲在衛翾身上,哭泣的動作被定住,唯有面上淚痕猶在。衛翾微側着身子,一臉糾結。
廣岫走過去在他腦門一拍,衛翾清醒過來,見了他并無什麽特別表示,廣岫也不指望他會感激涕零,邊打開鐵鏈邊道:“都這樣了還不考慮考慮乖乖做驸馬?說不定皇帝能看在公主的份上饒了你。”
衛翾不答話,他向來不愛說廢話。廣岫繼續問:“對了,他們說你是南岳皇族遺孤,真的假的?”
衛翾道:“不知道。”
“這都不知道,你還能知道點啥?”廣岫抱怨着打開了鐵鏈,忽見衛翾後頸有一塊紅色印記,是一種符咒。這符咒他曾在書上見過,乃是一種護身咒,可如盔甲般護人周全,想必這也是衛翾受了諸多大刑卻活蹦亂跳的原因了。
正要問問是哪位貴人相助,便聽衛翾道:“沿黃泉道直走,左轉向下地字號牢房,我爹在那裏。”
廣岫眉頭直跳:“下次,下次成嗎,我的定身術撐不了多久。”
衛翾道:“帶他走,我留下。”
廣岫不禁罵道:“這時候裝什麽孝子!”事态緊急,他懶得廢話,取出從黎情那讨來的卷軸,畫符展開,将衛翾一把推了進去。
有仙家秘寶在手,辦事就是輕松。他松了口氣,揣好卷軸,照衛翾所說找到了地字號牢房,卻見裏頭坐的人不是衛峥,而是他十萬分不想看到的人。
肖乾林。
楠木的小桌小椅,一壺明前龍井,加上一副白玉棋盤,素來風雅的肖相即便是在監牢中,還是風雅得不得了。
“比我預想得來的晚。”肖乾林放下一子,擡眼看他,“會下棋嗎?”
廣岫硬邦邦答道:“不會。”
肖乾林道:“這可不是件好事情。棋局如人生,一個人若連一局棋都下不好,他的一生一定也是亂七八糟,行差踏錯,毀于旦夕之間。”
廣岫有一口啐他臉上的沖動:“肖相果然慧眼如炬,我這一生确實是又亂又糟。這些,都拜一人所賜。”
肖乾林神色淺淡,放下棋子,茗了口香茶:“往事如雲飄霧散,不必再去深究,現在,你有很好的選擇機會。”
“是嗎?”廣岫冷哼,“可惜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肖乾林放下杯子,半晌了手才從上頭松開:“當年并不是我抛棄你們母子,是你娘自己走的。”
廣岫捏緊拳頭:“太師的女兒,你讓我娘拿什麽和她鬥?她被追殺生死一線的時候你又在哪裏?肖乾林,我娘的事你最好埋了葬了,你越提,我就越惡心。”
肖乾林直直看着他,他也看過去,那樣相似的兩雙眼穿透監牢栅門而視,皆在平靜湖面下翻湧着暗潮。
“好。”肖乾林沉聲道,“那麽現在,你想怎麽做?”
廣岫語氣恢複了閑散:“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肖乾林道:“你當真要救衛峥?”
廣岫道:“自然是。當初若是沒有他周濟照料,此時與你說話的就是一縷冤魂。”
肖乾林喝完杯中的茶,說了一個字:“好。”
這番對話中他共說了兩個好字,廣岫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在隔壁牢房,把他帶走吧。”
廣岫疑心自己聽錯了,這也太幹脆了些。
不過這種時候他也沒空閑多耽擱,先把人扔進無心閣了事。
走到隔壁牢房,乍一眼沒看到人,細看才發現那個匍匐在地的人,毫無生息。
廣岫心中一抖,徑直穿過牢門而入,衛峥的模樣着實讓他大吃一驚。伸手探了探鼻息,顫抖着縮了回來。
“你殺了他?”廣岫冷冷道。
肖乾林繼續喝茶:“我沒有殺他,他來時便已中了毒。”
廣岫看着衛峥,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扶起衛峥身子讓他躺正一些,看着他已無生機的臉,廣岫不由想起當年。那時小小的自己需得昂起頭才能看清他的模樣,總以為他是自己的爹。雖然他不算和悅近人,每次來都神情嚴肅,但若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已夭折。
母親曾教育過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湧泉,人竟已不在了。
肖乾林看他靜立不動,心中頗不是滋味,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咳嗽一聲,道:“你是要站到守衛沖進來麽?”
廣岫長舒一口氣,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扶起衛峥展開卷軸,又看了肖乾林一眼:“你這是什麽意思?”
肖乾林道:“便是你看到的意思。提醒你一句,既然你拒了我給你選的路,今後的路該如何走,可要想仔細了。”
廣岫道:“放心,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只要日後你謀逆事敗誅九族了別算上我就是。”
肖乾林氣極反笑:“不會有這一天的。”
耳聽得外邊衆人覺醒喧鬧之聲,霍霍腳步聲近了,廣岫畫符啓咒,帶着衛峥的遺體消失在大牢之中。
肖長離快步走進,見自家父親立在牢外,面色平靜,卻透着股說不出的深沉肅穆。
“做好準備,領罪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