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怎麽辦阿謹不見了……”雲昶哭喪着臉,“找不到他我也不要活了!”
廣岫覺着好笑,還是一本正經得安慰:“殿下莫急,想來四殿下是覺着哪裏好玩,自己先去了。”
雲昶不滿道:“你胡說,他不會撇下我自己去的。你有沒有法子能找到他,沒有就讓衛峥過來,給我派守城軍去找,找不到通通砍了!”
廣岫笑道:“你要是做了皇帝,一定是個暴君。”
雲昶白他一眼:“第一個就拿你這以下犯上的狗東西開刀。”
若在宮中他們萬不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此時身在民間便無所顧忌。雲昶看着霸道,其實心思簡單,并非暴戾之人,廣岫也是看出了這點才敢跟他這麽說話。
廣岫問:“殿下身上可有五殿下随身之物?”
雲昶一臉防備:“你要做什麽?”
“幫你找人啊。”
雲昶從腰間扯出一張汗巾遞過去:“他今早用這個抹過手。”
廣岫接過來,取出一張符紙三兩下疊成一只紙鶴。忽然人群中起了陣騷動,幾張攤子被掀翻在地,一時雞飛狗跳。當中蹦噠得正歡的,正是衛翊。
廣岫傻眼,一時竟把他給忘了。
衛翊在人人喊打聲中抱了一堆吃的玩的跑到廣岫身後,喊道:“誰說我賴賬了,付賬的在這裏!”
看着洶湧而至的人群,廣岫急中生智,一把拽過雲昶推到衛翊身邊,自個兒施了個隐身法,溜了。
“有勞,我會幫你把人找回來的!”
雲昶再度被憤怒的人群包圍,氣得簡直想罵娘。
Advertisement
“我一定要砍了你!”
廣岫悠哉悠哉跟着紙鶴走街串巷,來到一處宅子後門。紙鶴自圍牆飛入,廣岫見左右無人,亦翻牆而入。
此處看着是大戶人家卻沒什麽守衛,偶有下人走過,廣岫随随便便就躲過了,跟着紙鶴來到後園。園中有一座小亭,四面環水,由一道九曲回廊連接河岸。廣岫看出這亭子周圍被施了術法,從外人角度來看亭中空無一人,其實不然。
這術法稚嫩,對廣岫來說并不難,他小施靈法,以靈眼看去,臉色一變,慢慢地就紅了。
果然是他倆。上次只聞其聲,這次倒是聲情并茂了。
原來兩個男人,是這樣的……
眼看如此香豔的畫面廣岫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忙穩定心神。
忽然自亭內飛出一只白瓷茶杯,将紙鶴撞成了碎片,又朝廣岫面門而來。
廣岫趕忙後退避開,迎面又擊來三只茶杯,好在他身形騰挪還算得上矯捷,堪堪避過。
肖少欽自亭內走出,已是衣衫齊□□流潇灑:“還當是哪位高人到此,原來是廣岫真人,失敬失敬。”
廣岫笑着打量他:“無意窺見春光,我才真是失敬。還望肖侍郎顧念些情分,莫要殺人滅口才好。”
肖少欽笑着緩步走來:“真人說笑了。”
廣岫知他素擅笑裏藏刀,在他走來時便做好戒備,果然,肖少欽甩袖,數道寒芒畢露,徑直朝他周身命門而來,端的是毫不留情。
廣岫好歹也是修真之人,這些尋常的攻擊還不放在眼裏。兩手一擡,那幾道寒芒立時慢了下來,在半空悠悠蕩着。
“出手這麽狠,肖侍郎還真是半點情分也不念啊。”廣岫兩手翻飛,那些毒針皆随他雙手而動,随着他一甩手,統統落進了水中。
肖少欽冷笑:“你死我活的勾當,還有什麽情分可念?是你自己來找死,怨不得我!”
廣岫腳下的回廊忽然啓動,往水面沉去,同時有無數短箭射出。
廣岫沒想到還有這招,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待避過短箭攻擊,小腿都快沒入水中了。
這個肖少欽,行事還真是不留餘地。
廣岫兩手一揮,驅動水流成巨龍之勢,朝肖少欽擊去,同時腳下急掠,往岸上逃去。卻沒跑多遠腳就被兩道水流扯住,往下拖去。
“還當停雲觀如何了得,此時看來,頗為名不符實。”肖少欽周身盡濕卻是氣度不減,兩手一起一落,将廣岫重重摔在水面,水立時猶如軟棉将廣岫裹在其中,成了個大水球,在湖面飄着。
廣岫掙紮了一會不得而出,索性安然坐了:“肖侍郎也讓人頗為意外,本當才學超卓已是難得,沒想到于方外異術亦有研究,不知是哪位高人所授?”
肖少欽笑着驅動水球越縮越小,欲将他生生憋死:“死到臨頭,我勸你還是少說些話。”
廣岫道:“此言差矣,正因死到臨頭,再不多說些,以後可就沒機會說了。裏頭的那位殿下,外頭的那位殿下找你可都要急哭了,我不過好心幫幫他,沒想到惹禍上身。肖侍郎想殺我滅口我無話可說,不過,既然答應了,總該忠人之事。我回不去,你也得跟那位殿下報個平安,讓他不用勞煩守城軍來找了,否則攪得全城皆知,肖侍郎再想滅口,只怕也滅不了這麽多,殿下說是不是啊?”
肖少欽道:“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管閑事,這個時候了還想這些沒用的。”他加緊禦術,廣岫已覺呼吸困難,周遭似有千鈞之力壓迫而來,透過氤氲水面都能看到自己憋紅了臉的狼狽模樣。
“少欽。”亭內傳來雲謹的聲音,透着深深的憂慮,“放了他吧。”
“你不用管。”肖少欽語調柔和了一些,“他看到了你我之事,斷不可留他性命。”
雲謹走了出來,溫秀如水中之蓮,凄然一嘆:“你我之事,見不得人嗎?”
肖少欽喉頭一哽:“你明知不是的。我也就罷了,可你是皇子……”
雲謹走到他身側,道:“若是為了我,我便不許你殺人。”
廣岫嗤笑:“四殿下可別被他唬了,這位侍郎大人行事從來只為了自己,他殺我也只是為了保全他自己的名聲。倒是你,雖然三殿下蠢笨了一些,對你卻是一心無二,你何必舍近求遠?即便你們是兄弟,真愛面前,亦不必顧慮太多……”他喉嚨一滞,深吸了一口氣才緩過勁來,仍是猥瑣得笑着,“說真的,五殿下在宮裏日日見着靜妃的臉,會不會按捺不住……”沒說完,喉嚨又是一痛,臉都憋得通紅,總算是閉上了嘴。
肖少欽怒極反笑:“阿謹,你看看他這張臭嘴,不殺了他,恐怕我得短壽十年。”
雲謹嘆道:“少欽,我不喜歡你殺人。你的手應該拂七弦墨丹青,而不是沾滿血腥。”
肖少欽看着他的臉,長嘆一聲:“你啊,就是太過仁義。”
廣岫感到壓迫之感正在逐漸消去,深吸一口氣,仿佛重獲新生。再看那邊兩人,幾乎可以看到漫天的粉紅泡泡。
“我說你們兩個,注意點影響行不行?”廣岫爬起來,深一腳深一腳踩着幾乎沒腰的水走回岸邊,擰去衣服上的水:“事關清譽,還是得說清楚。肖少欽,你以為我當真破不了你這半吊子的法術?好歹我也是停雲觀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好不好!我剛才不過是試試你,若是你當真不留情面,我就編個小曲畫本春宮,滿大街張羅去,不折騰死你不算完。好在四殿下深明大義,我就全當什麽都沒看見,幫你們兜着。不是因為怕了你,而是為了殿下的一片仁心。”
他能看出雲謹對肖少欽用情已深,可但凡用情深的,總要多些坎坷,何況是肖少欽這種狠辣富有心機之人?
“你啊,待他好些。”廣岫由衷而嘆,腳下一踩,輕飄飄掠出了高牆。
肖少欽攬着雲謹,看着他身影消失,眸中的殺意卻是未絕。
廣岫其實心裏也擔憂,肖少欽是怎樣的人他清楚,惹了他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這擔憂之中,還有幾分微弱的悲哀。
回到街市,那些倒黴的攤主正在收拾,衛翊和雲昶不知去往何處了。逍初出茅廬,不知這世間人情,雲昶更是個自以為是的二愣子,廣岫不由有些後悔讓這倆人湊一起了。
人流如織的街上,忽然出現了柳風屏的身影,提着一包藥緩步而行,如一股清流分開了濁世,惹眼得很。廣岫正要上前打聲招呼,卻見柳風屏走進了一家酒樓。廣岫摸摸肚子,正好沒吃早膳,便跟了過去,想着蹭頓飯也好。
可見了與柳風屏一同坐在包間裏的人,他的腳步立時停了下來。
柳風屏是來為衛峥買藥的,順便,見一個朋友。
“柳弟看來清減許多,想來日子過得不甚舒心吧?”灰衫的中年男人為柳風屏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藥:“又給衛峥買藥?怎麽,他三位夫人都沒了,你就操着這閑心?”
柳風屏淡淡道:“謝兄說笑。”
灰衫人喝了杯酒,道:“那便當我是說笑吧。柳弟,你我難得一聚,對坐良久,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鬥轉星移物是人非,當真無情吶。”
柳風屏道:“謝兄忽出此言,莫非是想與風屏敘舊?”
灰衫人道:“往事不堪,又有什麽好敘的?你的性情我了解,有仁心重情義,可衛峥待你再好,你也不該忘了當年之事。該出手時,萬不可婦人之仁。”
柳風屏飲盡杯中酒:“多謝謝兄提醒。”擡眸,看到窗外搖搖晃晃飛過一只紙鶴。
廣岫吃完了一碗馄饨,見柳風屏走了出來,擡手招呼。柳風屏走過來,廣岫拉他坐下,也給他點了一碗。柳風屏道:“我已吃過了,真人還是自便吧。”
“也是,先生從春和樓出來,想必吃了山珍海味,一碗小小的馄饨可不夠看了。”廣岫也不客氣,拿過來自己吃,“先生是病了麽,一大早還出來買藥?”
柳風屏道:“将軍近日風寒,久不見好,便來買幾帖藥。”
廣岫嘴裏包着馄饨口齒不清:“先生對将軍可真是忠心耿耿,委實難得。”
柳風屏和悅一笑:“聽府中門房說三公子與真人一同出門,不知現在何處?傷可已無礙?”
廣岫道:“沒事了,我停雲觀多得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随便喂他幾顆就能活蹦亂跳了,先生不用擔心。”
柳風屏道:“這就好,有真人在,三公子可是有福了。真人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先生且慢。”廣岫一臉讨好,“一大早被衛翊拉出來買這個買那個,錢都花沒了,不知先生可有碎銀,周濟一二?”
柳風屏拿出銀兩:“三公子勞真人照顧,本當感激,還望笑納。”
“笑納笑納,多謝先生。”廣岫連連道謝,一把接過,揣進懷中。柳風屏起身告辭,廣岫若有所思看着他背影沒入人群,抹抹嘴。起身結賬,順便打聽了一下衛翊和雲昶下落,才知他們竟因賴賬蠻橫脅迫傷人,直接被憤怒的百姓扭送見官了。
廣岫乍舌,衛翊沒錢也就罷了,雲昶堂堂皇子,身上怎麽可能連付賬的錢都沒有?
不過他們被拉去見官廣岫倒不擔心,雲昶的皇子可不是作假的,挑明了身份,哪個官還敢為難他?
只是他忽略了一個人。
肖長離。
雲昶在宮中蠻橫慣了,民間百姓又不懂什麽禮數,胡攪蠻纏得問他要錢。可他出宮帶的銀兩本就不多,方才全打發給那個碎蛋的漢子,身上已沒了什麽。用腰間玉佩相抵也安撫不了五六戶攤主,加之被廣岫強拉過來,急怒之下破口大罵,推搡之間失了輕重,将一個年邁老人推到在地,摔斷了尾骨。
他被扭送衙門後擺出皇子身份,卻又拿不出證明身份的憑據來,加上百姓喊冤,官衙一時不敢枉動,便将此案移交給了大理寺。
自珩王一事後京中衙門都知道有什麽棘手的人棘手的事,交給大理寺總不會錯了。一來肖長離愛管這些,二來,他有個位高權重的丞相父親,就是有了什麽麻煩,他也兜得住。
對雲昶廣岫不甚擔心,但頂着衛翊的臉的逍,他就不能不管了。依他那肆意的性子,
誰知道在大理寺會做出什麽事來。
“二位官爺,勞煩打聽一下……”
廣岫将一張笑臉遞過去,門前官差卻是一擺手就将他推在一邊:“官衙門口瞎打聽什麽,去去去!”
廣岫倒也不惱,依舊湊上去,那官差已經亮出腰間佩刀欲加威吓,廣岫在他跟前打個響指,官差立即站住,神情變得呆滞。
“喂,你做什麽!”另一個官差察覺有異正要過來,廣岫又打一下響指,他便也不動了。
“是你們不願好好說話的,怪不得我。”廣岫繼續打聽,“今早這裏是不是來了兩個當街鬧事的小子?”
那官差神情呆滞,緩緩點頭。
“你們大人如何處置的?”
官差呆呆搖頭,廣岫還欲再問,忽聽一人叫了自己一聲,轉頭見一頂華貴軟轎正朝這裏而來,聲音頗為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