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見廣陵鼓着一張娃娃臉不說話,廣岫反應過來:“你該不會,又吃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廣陵白他一眼:“要你管。”
廣岫想起他那個小癖好來,暗暗偷笑。
廣陵在停雲觀中術法僅比廣岫好那麽一點,是除他以外的不務正業第二人,唯獨對堪輿之術頗為在行,愛尋些平常人尋不到的秘境,折騰些稀奇古怪的秘術,天知道他又在哪裏招惹了什麽怪誕之物,把自己折騰成了這樣。
他素來自诩風流目空一切,此時成了這副模樣,也難怪他找個跟班來提點自己而不願現身了。
眼下有求于他,按理說不該落井下石,可廣岫就是忍不住,憋着笑道:“光陰百代彈指而逝,多少帝王将相苦求不老之術皆不得其法,師弟你得此返老還童之方真真是大幸,還不趕緊多研制些出來,咱們停雲觀就靠着它發財致富了。”
廣陵恨不得縫上他那張臭嘴,恨恨道:“我特意來幫你,你再給我嘴上噴糞,這破事我可不管了!”
“不說了不說了,師兄息怒。”廣岫假模假式作揖。
廣陵沒好氣:“好不容易□□了一個跑腿的,叫你給拿去喂陣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這一腦袋的都是漿糊不成!”
廣岫跟個孫子似的挨罵,陪着笑受了:“師弟辛苦,依師弟高見,我這破事可怎麽辦才好啊?”
廣陵道:“我知道的都叫劉三告訴你了,怎麽做你自己看着辦。”
廣岫嘆道:“玄惪那厮真是害得我好苦,這道觀占據一山靈眼,又有聚妖納邪之力,我一個人就是想破了頭耗盡了力也白搭,早知方才我自己喂陣去算了,也不至于害了劉三兄一命,唉……”
見他唉聲嘆氣,廣陵背過身去理也不理。廣岫只得又湊過去:“不如你将廣禦也叫來,憑你倆的交情……”
“打住!”廣陵不滿道,“就是你死了也不能讓他知道,看到我成了這副樣子,不知得怎麽數落。我說你在停雲觀這麽多年都呆狗肚子去了!此處與宮裏那棵鬼樹遙相呼應,相輔相成,想開龍眼必要破陣,這破陣之法,也不是沒有……”
廣岫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忙問如何破陣。廣陵看他一眼,道:“你進入陣中,從內部将其搗毀。”
“不是吧?!”廣岫大呼,“我這點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入了陣還能有命在?你不能這麽害我啊,我還沒活夠呢!”
Advertisement
廣陵瞪眼:“瞧你這點出息,你不去難道要我一個孩子去?你于心何忍?”
孩子?!
廣岫鄙夷之心油然而生。
廣陵道:“放心吧,你入陣見機行事,我在外會全力助你。你要是信不過我,正好大家安生,我走了……”
廣岫趕緊拽住,看着他這張天真可愛其實無比腹黑的臉,無奈道:“好吧,不過我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記得去跟衛峥說,我是出師未捷,不是畏罪潛逃。”
廣陵掏出一張赤色符咒遞過去:“你記着,此陣聚妖納邪,其中必有魍衭之物坐鎮,找到後不可将其搗毀,以此赤金符壓制即可。”
廣岫道:“這是為何?”
廣岫白他一眼:“說你蠢你還真蠢,若是毀了它,藏峰山妖物四出,爛攤子你來收拾?”
廣岫恍然,馬屁趕緊拍上去:“還是師弟思慮深遠,佩服佩服。”
廣陵面露得意,顯然很是受用。廣岫趁機道:“師弟啊,你看我這兩手空空,無法器助陣,進去了只怕也是曬幹的□□,只能幹瞪眼。而且天色漸晚,師兄想必也餓了,不如咱們先下山,填飽肚子準備萬全了再來?”
廣陵與他差不多時候進觀,一起撒潑胡賴着長大,他什麽德行了解得透透的,将手中古月劍甩過去:“我不餓,古月先借你,等完事了再吃不遲。”
廣岫接了劍面露為難:“師兄不餓我卻餓了,午飯都沒吃,不如……”
“少廢話,趕緊的!”廣陵發了火,“你當老子願意管你這破事麽?再左推右拖的我就走了,樂得清淨!”
廣陵出生官宦人家,爺爺更是官至太傅,打小性子就驕橫霸道,乃是京中小霸王。十年前他爹受過玄惪恩惠,便将其送入停雲觀,期望能夠修身養性,改改脾氣。卻不想他性子沒改多少,反倒迷戀上了堪輿玄學之術,不願尊從家訓學文為官。其父翰林學士柳從汶怒其不争,揚言就當沒有這個兒子,他反倒樂得逍遙,從此更是名山大川肆意行走,家都沒回過了。
他這一吼讓廣岫想起年少時被他欺負的苦楚來,不由就慫了,只得回去。
道觀依舊清冷破敗,與方才沒有絲毫不同。廣岫探頭看看:“你看沒人,咱們擅闖空門怕是不妥,不如從長計議?”
廣陵雖外貌還童,心智和法術都未有影響,當下一甩手徑直将廣岫扔了進去:“你素來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走你!”
“啊……”廣岫一疊聲地大喊,一落地便見一道白芒破空而來,直直插入他腳下地面,直接将陣法激發了出來。
“好好得給我帶出來!”廣陵帶了稚氣的聲音已漸模糊,被淹沒在了亂塵破風之中。
廣岫體會到了方才劉三惶恐無措的心情,身不由己陷落深淵的感覺着實糟糕,惶亂之中只能死死抓住古月,尋求些許安慰。
廣陵看着陣芒驟起驟滅,擦了擦汗,還沒等喘口氣,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輕率冒進,自尋死路。”
廣陵回頭,翻了個含蓄的白眼:“要不是你整這出,誰愛來管這破事?”
忘塵徐徐走出,面無表情道:“此事本就與你們無關,何必來自讨苦吃?”
廣陵攤了攤手:“這話你和掌門說去。”
“也罷,且看你們有何能耐破我的浮屠陣。”忘塵捧出一盤棋來,在廣陵跟前擺開,“一局棋的時間,若他出不來,可怨不得我。”
廣陵眨眨眼:“你耄耋之齡,我龆龀之年,下棋沒意思,不如來連五子,通俗易懂甚有趣味,又不必費心思,如何?”雖然對返老還童甚為苦惱,亦苦思還原之法,可很多時候,以小孩子的身份辦事要便利許多,比如可以耍賴。
忘塵默許,二人便在道觀前的青石小臺上對面而坐,一本正經下起了,五子棋。
廣岫可不知道外面兩人正以這種玩笑的方式左右着自己的生計,被吸入陣中一片混沌後,發現自己仍置身于道觀之中,鋪陳擺設別無二致,只是周遭靜得可怕,風聲蟲鳴鳥雀之聲都沒有。他來時還是晴天,此時卻是陰雲密布,連空氣都是壓抑沉悶。
同樣的景,卻非一處人間。
廣岫将這道觀裏外走了一遍,還是什麽都沒發現。猜想過這專納邪祟的陣法之中會是如何的魑魅魍魉橫行,雖然麻煩些好歹還有事做,此時這般死寂一片,讓他古月神器在手都無用武之地,連個消遣都沒有,心想要不幹脆在這睡上一覺,等着廣陵進來救得了。
忽見一個黑影自林中竄過。
總算來了個會動的。
他趕緊追了過去,才見那黑影竟然是只黃鼠狼!
“劉三!”他喊了一聲,那黃鼠狼果然停了下來,看他一眼,轉頭又繼續狂奔。廣岫還欲跟過去,忽覺身後傳來破空之聲,下意識閃身一避,一支短箭釘入他身旁樹幹之中。
“快幫我抓住他!”聲帶愠怒,單是聽着都能感覺到說話的人心情很糟糕。
廣岫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會有人,轉頭看去,看清那白色人影後,整個人都怔住了。
那白衣人如烏雲之中一抹霞光,濁水之中一道清流,與這周遭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超凡脫俗,讓廣岫眼睛都亮了一亮。
不但眼睛亮了一亮,連心都抖了一抖。
“你愣着幹什麽!快追啊!”白衣人身形如風,片刻已來到他跟前,推了他一把。
“你……”廣岫開口想問,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幻覺,且看他欲何為,遂道:“你抓它做什麽?”
“這臭東西,放了我一身的屁,我一定要宰了它!”白衣人扯他一把,“看你身手不錯,幫我抓住他。”
廣岫道:“我不去,放屁是它的保命之法,再去捉它,豈不是要再臭一次?”
“恩,有道理。”那人顧盼生輝,又看向廣岫一眼,廣岫覺得心砰砰就跳動起來。
那人将手中弓箭一扔,過來拉他的手:“你比它有意思多了,我不捉它了,你陪我玩吧。”
廣岫咳嗽一聲:“好啊,玩什麽?”
那人喜眉笑眼十分高興:“來玩捉迷藏吧。”
一個不留神,那人不見了蹤影。廣岫也不急着去找,心中暗忖如何應對。要直接拆穿他打個魂飛魄散,他還真是不太忍心。
忽然身子一緊,那人從身後将他抱住,溫軟氣息貼近過來,隐隐透着令人迷醉的氣息。
“找到你了!”那人摟着他直笑,又轉到他跟前,一雙眸子閃閃發亮,“你輸了,要罰。”
廣岫看着他的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