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番客套後,廣岫得知此人名叫劉三,是個頗有見識的先生,早前到過藏峰山,看出藏峰山是盤龍困龍之勢,并無靈聖之象,便未放在心上。這幾日聽說山上有大墓後很是吃驚,以為是自己判斷失誤,專程前來,卻被一股腦捉進了将軍府。
廣岫聽他所言對風水堪輿頗有研究,便禮賢下士,問他藏峰山好歹也沾了個龍字,怎麽就不算風水寶地呢?
劉三來了興致,侃侃而談:“盤龍未騰飛,困龍尚頹廢,氣勢全無,沾了龍字也是處無用之地,何況龍頭垂落龍眼被遮?你們想想,若是當今皇上整日混混沌沌不思朝政,能說他是位明君嗎?”
“大膽!”衛峥喝道,“竟敢妄議皇上,來人……”
“別別別,來什麽人啊。”廣岫趕緊攔住,“将軍息怒,就是打個比方而已,別激動。”
劉三也吓了一跳,趕忙賠罪,衛峥這才罷休。
廣岫道:“你說的龍眼被遮,是個什麽意思?”
劉三道:“就在藏峰山的龍眼之處,建了座道觀,将龍眼給遮住了。”
廣岫心中一喜:“這好辦,将軍快派人去将那道觀拆了……”
“不行不行!”劉三忙道,“拆不得。”
“為什麽?”
“藏峰山素來邪物倍出,若非這道觀壓制,這困龍便會成了兇龍,更為難纏。所謂相生相克,便是如此。”劉三一臉的諱莫如深,“你拆了道觀,到時群妖四起,你收拾得了嗎?”
廣岫直皺眉頭,沒想到一座山竟會這般複雜,道:“那依你之見,如何才能打開龍眼?”
劉三道:“這我哪知道。再說了,好端端開龍眼做甚?冒險開龍眼,藏峰山或成潛龍,或成兇龍,皆無定數,眼下相安無事豈不很好?”
廣岫心中嘀咕,在你眼下确是相安無事,在數十裏外的皇宮內院中,卻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衛峥沒了耐心,道:“此事事關重大,要你做什麽便做什麽,不必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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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三嘟囔:“是,你是官,你最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咱們小小百姓,哪有說話的權利。”
廣岫将他拉過一邊,道:“劉三兄弟,你只需知道咱們做的都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就行了。你看啊,這位是誰?這可是威名遠揚忠肝義膽的衛峥衛将軍,領兵在外替咱們老百姓驅了多少外敵賊寇擋了多少戰火屠戮?你不信我,也該信他才是。”
劉三看看廣岫,面露狐疑:“我說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廣岫道:“就是想安安生生地打開龍眼,劉三兄弟見多識廣,一定知道該怎麽做吧?”
劉三想了想,道:“風水之術玄而又玄,潛龍與兇龍之間,或許只在一棵樹的枯榮,一塊石的方位,小小的一個轉變,就可改變全局。可藏峰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我說怎麽做,我可說不上來。”
廣岫一聽有門:“劉三兄弟,竊墓總是有違律法有損陰德,劉兄弟何不走正道以謀福利?若是可打開龍眼化成潛龍,我……衛将軍必定是重重有賞,是不是啊将軍?”
衛峥黑着臉點頭。為了兒子,即便這些聽來再無稽可笑,他也忍了。
“這……”劉三遲疑了半晌道,“我只姑且一試,若是辦砸了,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不會不會,劉先生放心,我以……衛将軍的一世英名擔保,絕對不會。”廣岫信誓旦旦。
接下來衛峥就攆着廣岫和劉三上山,片刻都不讓耽擱,廣岫想再去看看衛翊都沒機會。
劉三對藏峰山頗為熟悉,一路往上十分順利,順利到讓廣岫都覺得有些不尋常,可惜再不尋常,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山中行路艱難,廣岫氣喘腿酸,坐下來休息,後悔沒帶點幹糧來,午飯沒好好吃過,想來晚飯也指望不上了。可惜此處不比空瀾山,山禽小獸會排着隊來讓他選。
劉三見他不走了,也尋了處大石坐下,扯了根草在嘴裏叼着:“你是頭一次來藏峰山吧,可知此地的傳聞?”
廣岫道:“鬧鬼的傳聞?”
“不止。”劉三道,“相傳此處不但有鬼,還有仙。狐仙。”
廣岫想起了衛翾的小狐貍,笑道:“你見過?”
劉三道:“沒見過,此處的狐已被捕得差不多了,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廣岫想起之前提及藏峰山時衛峥神情變了一變,或許小白狐他娘,就是在此處被捉去的吧。
“不過,我知道一個捕狐的法子,你可有意試試?”劉三湊過來笑道,“若運氣好捕一只回去養着,母的等她化為人形當老婆,公的就賣了,少說也值個千把兩。”
廣岫打趣道:“我二人一同捕的,若是母的,那究竟是當你老婆還是當我老婆?”
“這……”劉三思索起來。
廣岫哈哈大笑:“想清楚了再說吧,莫要到時分贓不均,壞了你我情分。”
劉三一咬牙:“罷了,母的歸你公的歸我,這總成了吧?”
廣岫擺手:“不成不成,我這人啊,喜好公的……”話出口覺得有些不妥,咳嗽着掩飾過去,“快走吧。”
劉三撇嘴跟上。
都說藏峰山妖物甚多,廣岫行在其中到不覺得,只感到微弱邪煞之氣,似被什麽壓制住了。想來劉三所言那道觀,确實十分有用,拆不得。
以一觀之力遏制了一座山的妖邪,這道觀算得上是功德無量,奇的是有此功績卻是寂寂無名,廣岫連聽都未聽過。
向劉三問起道觀名號,劉三說道觀并無名號,也未見有何作為,只是建在那裏,這山就老老實實,再未做過妖,應當是有神明護佑,或是狐仙顯靈吧。
廣岫卻想起了宮裏那株槐樹,加快了步伐。
日暮之前,他們趕到了道觀。說是道觀,其實還不如一座土地廟大些,統共只有前廳後院加兩間廂房,不見一人,毫無生氣。
“咦,我記得以前這裏有一個老道的,大概出門去了吧。”劉三熟門熟路坐下倒水喝。
廣岫拂過桌面,并無塵埃,确是有人住。裏外大致看了看,仍未看出這道觀有何異處。四周也無布過陣法的痕跡,若真有引煞聚邪之法,必定是被掩蓋住了。
單憑一己之力,他還真是沒有把握能扛得住。
劉三抖抖腿,道:“你別看了,這兒就這麽大,那龍眼也不知在哪裏,慢慢找吧。”
廣岫道:“不是你說道觀建在了龍眼之上麽,怎麽連你也不知道?”
劉三道:“我只是靠山川地勢大致推斷此處為龍頭之眼,具體在哪兒又算不準。不過嘛,一山之眼定為藏風納氣之所,有風有水才是上佳,你看看哪裏有水便八九不離十了。”
廣岫将信将疑,又是一番打探,卻連一處有水的地方都沒尋到。
等等,水?
他想起了什麽,快步回去,劉三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水杯落地,水滲入地磚縫中,霎時白芒乍起,如雷電之威,驟然便成一個結界陣法,将劉三鎖在其中。
“怎麽回事!?救命啊……”劉三大喊,身體已是動彈不得,巨大的吸力将他整個往下拉扯。廣岫勉強穩住身體,甩出的符咒皆被撕碎彈飛出去,毫無作用。
這陣法之威,根本不是他可以撼動分毫的。
“師傅,救命啊!”劉三大喊大叫,身形已漸稀薄扭曲,竟成了只掙紮不已的黃鼠狼。
他既不是人,也難怪陣法會被催發啓動了。
廣岫早看出他是妖畜,并不點破,想看看他有何目的,可惜此妖傻得厲害,反而自己中了招。聽他口口聲聲喊師傅,果然是受人指使。
“施主到此,可要上柱香?”門外走來一個老道,颌下微須面露老态,目光卻炯然有神。一根楠木簪子豎起微白銀發,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看去很是落魄,卻自有一派氣度,令人不敢小觑。
廣岫看陣法寂滅,道:“道長有禮。此陣好生厲害,想來道長道行甚佳,不知如何稱呼?”
老道道:“貧道忘塵。”
廣岫恭敬行禮,心中暗忖,取這種名號的多半非但并未忘塵,反而要比一般人更加戀塵。
忘塵道:“方才那孽畜,可是施主之友?”
廣岫道:“不是不是,我還當是道長故友呢。”
忘塵道:“施主說笑了。”
廣岫扯了幾句,道:“鄙人閑游至此,見此山乃是潛龍之象,卻為何分明春至卻一派枯槁,毫無生氣,道長居于此處,可知其中緣由?”
忘塵道:“一山之脈本是無常,在貧道看來,此山藏污納邪,妖物繁多,不知何處來的潛龍之象?”
廣岫擺擺手:“不對不對,你看此山背靠卧虎,前有鋆江,西北一川開闊,東南應對皇宮福地,得真龍聖靈所佑,乃是絕佳龍脈,富貴之地,怎會藏污納邪?道長一定是看錯了,看錯了。”
忘塵微微一笑,道:“何為龍脈?土為肉、石為骨、草木為發,無可或缺,更需風起水運方可吐氣千裏,招福納靈。此山雖有龍脈之象卻如困龍頹然,算不得什麽稀罕之處,施主年紀輕輕,難免誤判。”
廣岫高帽子就給他戴上去:“是是是,道長慧眼多識,晚輩佩服。道長以一己之力平一方妖亂,委實可敬,請受晚輩一拜。”
忘塵道:“施主誤會了,貧道不過受人所托,每月領些銀兩,在此看管罷了,不敢攬功。”
廣岫道:“不知道長是受何人所托?”
忘塵道:“乃是當今賢相,肖乾林肖大人。”
廣岫臉色一變:“肖……丞相大人亦知此間之事?”
忘塵道:“想來是吧。此處簡陋,施主若要上香還請自便,貧道告辭。”
廣岫一揖,在堂上坐了半晌,起身離開,心裏頭亂糟糟的,什麽心思都沒了,想着還是先回去再說。
卻沒走出多遠,忽然後腦一痛,被一塊拇指大小的石子砸個正着。他回頭不見人影,再回過頭來,只覺眼前一黑,腦門又被錘了幾下,生疼生疼的。
“蠢貨!蠢貨!!”這十歲左右的孩童手裏舉着把墨青色長劍,正跳腳直往他頭上招呼,奶聲奶氣得罵,“自作聰明的蠢貨!”
這把劍廣岫認得,名叫古月。
“別打了,你這毛小子,怎麽會有我師弟的劍?”他抱頭鼠竄,心裏忽然閃過一個怪異的想法。
這言行舉止說話語氣,還有頗為面熟的清秀小臉,該不會……
“哼,你還記得你師弟麽?”這孩童又給他一腳,氣呼呼道,“你弄沒了我一個跟班,怎麽賠我?”
“那黃皮子是你跟班?”廣岫又是驚愕又是自責,“我還以為是故意引我來的……”
“所以說你是個蠢貨!”廣陵氣不打一處來,“你難道沒發現他脖子上的老鼠印記?沒察覺他說話的語氣特別像我嗎?”
“師兄啊,我巴巴得找你,你不出來,還派個來路不明的徒弟來,我哪能看得出來?”廣岫覺得特別委屈,一般人誰愛朝一個男人脖子上看,至于說話語氣,根本就是無理取鬧啊。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沒希望時吧漲一個收,覺得有希望了吧又掉一個收,唉,人生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