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王也真是的,我的生辰哎,他倒好,聽個琴就跟丢了魂似的,一點也不好玩……”雲珑不住埋怨,衛翾抱着白狐托腮沉思,根本沒聽她說些什麽,見廣岫進來反倒有了些反應:“衛翊呢?”
方才衛峥來找衛翊回府卻不見人,對衛翾的一問三不知更是着惱,讓他平白挨了頓訓,心裏正是不悅。
一聽這個名字廣岫心裏就跟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咚咚跳起來:“他……他沒什麽……他……回去了……”
衛翊在回來的半道上就被衛峥撞見帶走了,廣岫回想起他被自己啃得紅腫的嘴和臨走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心又咚咚跳起來,一時只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滿腦子都是那時情景。
到底為什麽會去親他呢?
瘋了!一定是瘋了!
腦中複又閃現那一刻的觸感,他從不知道男人的唇,竟然也是這般的香甜溫軟。
好在中毒不深,否則剛才就不止是親幾下這麽簡單了。
廣岫一陣後怕,糾結得扯頭發掐桌子,咬牙切齒,越想越亂。
“衛哥哥,他莫不是鬼上身了吧?”雲珑被廣岫的樣子吓着了,扯扯衛翾衣袖,衛翾瞥一眼:“正是。”
雲珑一個激靈,趕緊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衛哥哥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降伏的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見她離開,衛翾這才舒展了眉心。本以為方才吐了她一身她定會對自己生了嫌惡今後也不會再來了,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真是個纏人的丫頭。
“都怪你!”廣岫忽然吼了一聲,看着衛翾的目光萬分的兇狠,“你倒是高枕無憂啊,什麽破事我都替你擔了,我上輩子是欠了你麽!”替他背了這麽大的鍋,廣岫原本還想好好敲他一筆,可一想起衛翊來,他就心虛得無地自容,提都不敢提了,只好就這麽色厲內荏得吼上幾句,出口怨氣。
衛翾覺得好笑,雖不知從何而起,見他郁悶他便覺得舒坦:“莫說上輩子,這輩子你也欠了我,慢慢還吧。”
廣岫郁悶的以頭搶地,直呼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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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孫行跨門進來,對二人拱手,直道來晚。廣岫不知他因何而來,也是擺正了姿态起身恭迎:“總管大人到此,不知所為何事?”
“是我請孫總管來的。”衛翾道,“想請教總管當年言妃之事。”
孫行有些為難:“此事乃是皇上大忌,我這做奴才的,不敢背後妄言吶。”
廣岫請他坐下,道:“總管只需直言,何來妄言?何況此事關系宮中安寧,我二人奉皇命除妖,總須查明前因後果,方可不負皇上所托。”
“你的意思是……”孫行面有忌憚,“此番宮中妖亂,與當年之事有關?”
廣岫諱莫如深:“八九不離十。”
孫行道:“好吧,其實當年之事咱家亦所知無多。言妃本是太後娘娘宮中侍婢,乖巧懂禮深得太後娘娘寵愛,因皇上醉後寵幸而被封為妃。不過,到底出生卑微,沒多久就失了寵,獨居深宮無人問津,卻有一日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表情中透出一抹深遠,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變得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那時皇上像着了魔似的,整日的只想着她,她卻只是閉門不見,更有幾次将皇上趕出門外。”
廣岫笑道:“看來這個言妃深知欲擒故縱的道理嘛。”
孫行道:“此舉實屬大罪,皇上卻非但不怪罪,反而甚悅此道,直到宮中出了怪事,常有宮人無故身亡,皇上便招了除妖師進宮,言妃竟膽大包天與除妖師暗生私情,更幾度欲私逃出宮,皇上大怒,終于将其賜死,死後連屍首都未留下。”
廣岫摸摸下巴思忖:“這麽聽來,這個言妃大有問題啊。”
孫行點頭:“當時宮中亦有傳言,說言妃被妖孽附體惑亂君王。”
廣岫看了看衛翾,又問道:“那除妖師呢?可有自報家門?”
孫行道:“記得他叫做無塵子,事發後便逃了,言妃死後也沒見他再現身。”
廣岫不由唏噓,也不知是為了頭頂一片綠的缙帝還是癡心錯付的言妃。
孫行走後良久,衛翾都沒有說話,廣岫也不想和他說話,只有白狐烏黑眼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懂他們人類的煩擾。
“這事你怎麽看?”還是衛翾開了口。
廣岫哼哼:“鄙人才疏學淺,沒有看法。”
衛翾顧自說下去:“在皇宮西面有一棵槐樹,上應天兇煞星,下居養氣寶穴,既可吸納天地靈氣,也可彙聚世間濁氣,通正邪合陰陽,是最為難纏的魍衭之物。”
“什麽玩意來着……”廣岫聽得一頭霧水。
“據說當年那個除妖師曾将宮中的陰煞之氣引往樹中。我對照了千絕陣的布陣之處,雖有幾處還未明确,亦看出這槐樹立乾南,乃是陣眼,若将之搗毀,則陣法可破。”
廣岫眉頭一挑,還是沒忍住:“你打算怎麽做?”
衛翾道:“這話應該問你。”
廣岫簡直想咬掉舌頭咽下去得了,叫你多事。
他壓住罵娘的沖動:“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做人這麽不厚道是要遭天譴的。”
“不曾有過。”衛翾好整以暇,“我能幫你的都幫了,做人亦該知足。”
廣岫撫額,忍了又忍:“好,我自己解決,不指望你,不過,白狐要借我一用。”
衛翾挑眉。
“很明顯此事與它娘有關,它沒理由置身事外——哦,我到忘了,它已經不是你的了,我該去問雲珑公主才是。”廣岫說完便徑直将白狐提了起來,不顧它的掙紮摟着它揉捏:“小家夥,以後就跟我混吧,保管你修煉得道,不随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說着又拿出一粒丹藥喂給它。白狐嗅了嗅,一口咽了,想必也知道這是好東西,在廣岫懷中順從了許多。
衛翾沒做聲,這白狐如今也确實不是他的了。
“我說……”廣岫心氣不平,仍是道,“在這宮中如果有人要害你,你覺得會是誰?”那□□之事就算不為他,也要為自己出口惡氣,斷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衛翾道:“肖家的人。”
“沒有別的可能?比如說皇後那邊?”
“沒有。”
“為什麽?”廣岫凝眉。
衛翾道:“皇後沒有理由害我,相反,她在宮中被靖妃壓過一頭,正需要老頭子的勢力與肖家抗衡。如今朝堂以肖乾林為尊,朝廷大半都是他的黨羽,連皇上都不得不忌憚。若是拉下衛家,肖氏即便是謀反,亦如囊中取物一般。”
“謀反?不至于吧?”廣岫臉色都變了,單從今日所見情形來看,朝中一派和睦,肖家的人也不像是有那般狼子野心啊。
衛翾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好笑:“這世間有人圖名,有人圖利,有人圖財,當這些東西都有了,自然會再尋些其他的。”
“那也不一定就是要謀反吧?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啊。”
“成王敗寇罷了。”他看廣岫一眼,“你對肖家,似乎很關心?”
廣岫搖頭:“随口問問,我關心這做什麽……”
衛翾的神情擺明了是不信,卻也沒再多問。
匆匆洗漱後,廣岫心如亂麻爬上床,渾渾噩噩竟是做了個春夢,夢中一番颠倒混亂,明知是錯卻不願醒來。與此同時,幽深天宇濃雲翻卷,風雨将至未至,驚雷頻頻,最後落下一道閃電,劈在了皇宮西苑的槐樹上。
衛翾立于窗前,沒有絲毫睡過的跡象,白狐本在淺眠,忽然驚覺睜眼,三兩下攀到他肩頭,亦看着天宇之上的異象。
這是個注定不平靜的夜。
珩王府內,楚離躺在床上,珩王為他請了大夫診治。第一位是個江湖郎中,說他是受了刺激丢了魂魄,得去喊魂一類,聽得珩王直皺眉。又請了位禦醫來看,依舊說不清病症,只開了些養心安神的藥方。好在确定了他并沒有被皇帝做過什麽,珩王心中石頭落地。
看他睜着眼卻全無神采,哪還有昔日的孤傲清絕?珩王不由後悔帶他進宮了。
下人來報肖府三公子又來要人了,他不耐煩擺手:“打發走。”
東華殿內,夜已三更,缙帝卻依舊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的瑤琴神思恍惚。朦胧中耳邊仿佛又響起了熟悉的琴音,一弦一柱皆牽引着他的心神。
“祁郎……”
一夜翻來覆去沒睡好覺,廣岫敲敲昏沉的腦袋,翻身下床,看了看桌上的行雲,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拔劍出鞘,只見劍身泛青,隐有黑霧盤繞其上,大兇之象。
行雲乃是靈器,以上古精石打造,于污邪穢物最有感應,到黑霧缭繞之時,便已不是尋常之危。若不是他一夜為亂夢所縛,行雲有此變化他早能發現,不由感嘆果然貪淫誤事。
走出屋外,只見天宇密布陰雲,似有風雨欲來之勢。他提衫掠上屋頂,縱觀皇城,感受着風雲變幻,表情逐漸凝重。不知何時起,整個皇宮之中的風水流向竟已大亂,隐隐有倒行之象。
自古皇權多得上天僻佑,真龍天子更是得天獨厚,如今皇宮之內的至靈之氣卻被源源吸納,紫微星弱,真龍之氣日漸虧耗。
廣岫想不明白,怎地一夜之間便成了這般局勢?
他梳洗得當來到大堂,衛翾依舊下棋打發時間,白狐縮在他懷裏,閉目休憩。
廣岫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見到衛翾十次有八次他都是這副樣子,白狐也似乎是長在了他腿上一般,就沒下來過。
廣岫不由驚嘆,做人怎能無趣到這種地步?
“什麽節骨眼了,還下棋!”他徑直過去敲敲棋盤,“近日宮中妖氣暫斂,應該是都被引入了槐樹之中。以百鬼祭樹,恐怕才是千絕陣的真正目的,我們得趕緊趁陣法未成将其搗毀。”
衛翾道:“你已有了破陣之法?”
“不就是棵樹麽,砍了它!”廣岫一臉的雄心壯志。
衛翾用十分含蓄的眼神鄙夷着他:“昨夜煞星隕落,煞氣已盡數彙于樹中,你以為砍了便能了事?”
廣岫算是明白了為何局勢會一夜大變。無奈上天之意,凡人根本無法改變分毫。
當初若是算出此番進宮竟會到了與天相争的地步,便是停雲觀被剿滅玄惪被抓進宮來侍寝他都絕對絕對不會妥協。
悔之晚矣!
廣岫一陣痛心疾首,使勁拍桌:“所以你倒是說啊,到底怎麽辦?!”
衛翾明目張膽得鄙視了他一眼:“停雲觀出身的是你,卻總來問我?玄惪究竟是如何教你的?”
“我就是停雲觀裏混吃等死的,哪及得上二公子學識淵博超群出衆通天徹底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生死面前,廣岫覺得臉面這東西已經不重要了,收起怒容換上笑臉,“還望二公子仗義出手,若渡過此劫,你不但是我的再生父母,也是停雲觀的大恩人,我一定讓師兄當牛做馬好好報答你。”
衛翾看着他,目光中的鄙夷更是濃烈:“你說這許多也沒用,天降之煞,我也沒有把握。”
“沒把握也比我沒頭緒好,咱們先試試,不成就趕緊溜了。”廣岫有了幹勁,“那槐樹裏肯定有什麽東西,那除妖師以千絕陣為其獻祭,想必極為重要,我有個想法……”說着她看看白狐,白狐也擡起頭看向他。
便在此時雲珑咋咋呼呼跑進來撲向衛翾:“衛哥哥,我的綠頭鹦鹉一大早就說什麽死定了,死定了,好吓人,你随我去看看……”
廣岫道:“公主殿下,鹦鹉學舌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再耽擱下去,恐怕才是真要死定了。”
雲珑瞪他一眼:“我找我的衛哥哥,你多事做甚?衛哥哥,咱們快走……”
衛翾沒來得及開口,廣岫揚起行雲在她後腦一拍,小丫頭驀地兩眼一直,徑直轉到一旁的柱子前,喊着衛哥哥就抱了上去,又親又蹭得甚為陶醉。
廣岫笑嘻嘻看着雲珑的癡迷模樣,道:“得罪了,公主殿下,不過,我這也算如你所願,你該感謝我才是。”
衛翾一陣惡寒,趕緊出門。廣岫笑着追上去:“男子漢大丈夫,你害臊什麽?哎哎慢點,我還沒說完呢,我覺得……”
衛翾只是冷冷說了一句:“眼見為實。”
廣岫哼哼:“見就見,到時候你可別護短。”
衛翾抱着白狐的手緊了緊,暗暗嘆了口氣。因果循環,果然自有天定。老頭子欠下的債,還是要自己來償還。
懷中,白狐還傻乎乎得往他懷裏靠。
作者有話要說: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自己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