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怎麽了,自在逍遙,好得很嘛。”珩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覺得寡淡無味,便解下腰間的小酒壺喝起來,“你別聽父王太傅胡謅的那番大道理,人生在世及時行樂,為了什麽,都不如為了自個兒好。”
雲钰正色道:“身在帝王家,天下黎民皆為所系,怎可只為了自己?”
珩王看他一眼,搖頭嘆道:“你啊,打小聰明,怎地這種時候這般糊塗?天下黎民現在抗在父王肩上,日後也是你大皇兄的責任,你操得哪門子心?莫非……”珩王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你想争位?”
雲钰臉色大變,忙道:“別胡說,我從未……”
“好好好,我懂。”珩王擺手制止,笑道,“玩笑罷了。”
雲钰依舊一臉嚴肅:“我明白二哥的意思,可即便不為儲君,亦需自勵勤勉,來日輔佐君王,興國安邦……”
“得得得,柳太傅教你的吧?”珩王摳摳耳朵,這番話他以前就聽得夠了,現在可一點都不想重溫,“他是在害你啊,傻子。”
“柳太傅兩朝元老,一心為了朝廷,你怎可……”雲钰更急了。
珩王面容一斂,難得正經起來:“鋒芒過露是何下場,看看你二哥我就知道了,你向來聰慧,我不信你不懂這道理。”
雲钰面露遲疑:“二哥……莫非真的是……”
“好了,知道就好,萬不可對人言。”珩王喝下一口酒,露齒一笑,“不過也好,省得我自己費神了,那些破事,我真是一點都不想沾。”
雲钰追問:“那這次縱火一事,也是……”
“你還真以為是我做的?”珩王眯眼,“在你心中你二哥我是這樣的人?”
“自然不是……”雲钰壓抑住心中激憤,“可這樣的事你怎能認了?為何不對父王明言?”
珩王道:“說不說有何區別?何況肖長離是個難得的好官,我可不想在他斷案如神的清廉簿上留個冤假錯案的污點,由着去吧。”
雲钰沉默,不由轉頭看了看對面回廊上,一本正經負手觀錦鯉的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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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肖乾林這老滑頭竟能教出這麽一根筋的兒子……”珩王亦看過去,正好對方也看過來。遙遙一眼對視,珩王笑着揮揮手,肖長離轉身而去。
雲钰嗤鼻:“世人道他如何神斷,還不是冤枉了你,想來也沒什麽了不得的。”
珩王笑笑:“也不能怪他,誰讓我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了,這樣的事,說不是我幹的怕是沒人會信。”
雲钰嘆道:“皇兄,這樣的事,你真的……毫無怨言?”
“不過虛名而已,又沒少塊肉。”珩王滴出酒壺中最後一滴,仍是意猶未盡,“沒做過,也不怕鬼來敲門。”
雲钰不甚理解:“皇兄也真是看得開,若是世人如此看我,我只怕要瘋掉。”
“所以啊,我最擔心你們幾個,雲昶還好些,你與阿謹念想太多,牽絆自縛,日後,還有得愁咯。”
“身處濁世,獨善其身談何容易?”雲钰遲疑片刻,“我只怕不能如皇兄一般了。”
“你啊……”珩王長嘆一聲,眉頭微鎖,不知是因沒了酒還是雲钰的話。
肖少欽哭笑不得任由雲昶将一堆胭脂香粉朝自己臉上招呼,不好違抗,也只能受了。
雲昶折騰半晌不得其法,将好好的玉面侍郎折騰成了個大花臉,哪有半分靖妃的模樣。他卻是興致不減,又起意要為雲謹施妝,沖着雲謹看了半晌,又兀自搖頭:“不成,我家阿謹天生麗質,這些庸脂俗粉反倒是玷污了。”捧住雲謹的臉一臉癡相,“還是我家阿謹好看。”
雲謹撥了他的手,甚為不悅。他素來不喜人誇他容貌,偏偏這個三皇兄總是樂此不疲。
肖少欽将自己捯饬幹淨,施禮告退,廣岫拉着衛翊也走了,三人同行一路,肖少欽忽然道:“真人早年可曾在京城居住?不知為何,總覺得真人似曾相識。”
廣岫道:“我本山野之人,京城這地方樣樣精貴,哪住得起?肖侍郎怕是認錯了。”
肖少欽笑着賠禮:“是我唐突了。”
三人行得一時,前方廊下走來幾名宮女,後頭女子蓮步輕移,面若桃李,簡直是施妝之後的肖少欽,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
“欽弟!”靖妃迎上來,拉着肖少欽的手道,“聽說三皇子将你帶走,我便尋來了,他沒對你做什麽出格之事吧?”
肖少欽笑道:“三殿下不過是想看看我與娘娘如何相似罷了,并未做什麽。”
“那便好,他這個人行事荒唐無度,我還以為他是要……”靖妃看了看廣岫二人,沒說下去。
此時還留着也就太沒眼力介了,廣岫立即告辭,拉着衛翊離開,隐約還聽見靖妃說什麽連自家兄弟都不放過之類,嘿嘿一笑。衛翊好奇問他笑什麽,他只是笑而不語。
見人走遠,靖妃道:“欽弟,大哥那邊你多勸勸,讓他別為了珩王之事再來煩擾皇上了,我幾番求情已讓皇上不悅了。”
肖少欽無奈道:“怎麽沒勸過?可大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靖妃嘆了口氣,肖少欽道:“這些事娘娘不用管,服侍好皇上才是要務。”
“我怎能不管,聽皇上身邊的趙公公說,皇上已有意降了大哥的職,提拔衛峥那邊的人。”靖妃秀眉緊蹙,“這幾日衛翾也進了宮,若再得到皇上賞識……”
“娘娘不必擔心,衛家想扳倒我們,還沒那麽容易。”肖少欽微微一笑,“衛翾此次,恐怕連全身而退都難。”
靖妃面色緩和一些:“望能如你所料。”
廣岫與衛翊來到梓雲殿,見一個宮女要往醉得迷糊的衛翾口中喂着什麽,見了他們慌得手上一抖,手中湯碗撒出一些,濺在衛翾衣襟上。
“偷摸摸給他喝什麽好東西呢?”廣岫走過去,拿過碗來聞了聞,還挺香。
宮女道:“這是醒酒湯,禦宴馬上就要開席,衛公子醉得厲害,皇後娘娘便讓奴婢送來幫衛公子醒酒。”
廣岫恍然:“原來如此,那你慌張什麽?”
宮女往後縮了縮:“奴……奴婢天生膽子小,一時失态。”
廣岫見這湯香味撲鼻,也不知是什麽煮的,想着宮裏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便偷着喝了一口,不想卻是黏黏糊糊意外得難喝,吐吐舌頭,嫌棄得遞回去。
宮女神色惶惶,接過來想再喂,不料衛翾一甩手,碰落了碗,一碗湯全白費了。
宮女更是慌張,急忙收拾,衛翊道:“你回去吧,就說我二哥已經喝過了,我們自己收拾就是。”
宮女趕忙施禮,快步走了。
見衛翊撿起碎片開始清掃,廣岫瞧着他笑:“看不出來啊,你還真懂得憐香惜玉。”
衛翊笑了笑,看看二哥,有些擔心。聖駕之前醉成這樣,不知老爹要怎麽罰他了。
廣岫上前去看,衛翾酒勁上頭神智迷糊,微微睜開眼,複又閉上,長腿一伸,連帶着踹了他一腳。
廣岫都懷疑他是不是裝醉了,拍拍他的臉,後者并無反應,廣岫露出狡黠的笑,從腰間袋子裏拿出一個黑色事物塞進他口中,坐到椅子上悠然吃起了糕點。
衛翊看看衛翾又看看他:“那是什麽?”
廣岫笑道:“好東西。”
衛翊看看二哥臉色,不由有些擔心。果然沒過一會,衛翾睜眼,面上神色變了好幾變。衛翊忙過去,見他似是要吐,趕緊将恭桶送過去。
見衛翾吐得昏天黑地,廣岫嗤笑不已,手中糕點都香甜了許多。
“衛哥哥!”雲珑身着盛裝跑進來,笑吟吟扶了衛翾,“你随我一道過去,我要你坐在我邊上……”聞見他吐了一身酸臭,不由掩鼻,“衛哥哥,你沒事吧?”
剛說完,衛翾便一口吐在了她的身上,剛換上的錦衣羅裙霎時污穢不堪,雲珑大叫一聲,遠離他一丈遠,跺着腳嗔怪:“臭死了,你怎麽吐我身上嘛!”
見她急急忙忙跑回去換衣裳,廣岫打趣道:“為了擺脫她這做得夠徹底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都不要了。”
衛翾酒醒了大半,盯他一眼:“你給我吃了什麽?”
“醒酒藥呗。”廣岫笑得惡劣,“還不快謝我。”
衛翾冷哼一聲,并不領情,看看四周,皺眉道:“白狐呢?”
“我怎地知道,來時便沒見着。”廣岫不當回事,“大概出去找樂子了吧。”
衛翾起身便出門找尋,廣岫懶得理他,拍拍手整理衣裳,一臉的春風得意:“走,赴宴去。”
禦宴開席,諸人落座,佳肴珍釀流水般上來,舉筷之前,宮人傳旨那位聲名遠播的琴師上來獻藝。珩王含笑看着楚離走來,行過身邊時扶了他一把:“不要緊張,慢慢彈來。”
楚離并無反應,看了居于上位的帝王一眼,抱琴落座。人堆裏肖行之牙都要咬碎。
座下衆人大多聽過楚離這個名字,對這勾欄出身的伶人無甚好感,見了珩王對他的态度更是嫌惡,也不知是嫌惡他還是嫌惡珩王了。
然而琴音一起,座下人聲立即消減,只片刻已是鴉雀無聲。
琴音袅袅,如水微波淺漾,如風輕拂林稍,如雨蝶振翅,如玉露落塵,拂入耳中蕩入心肺,恍惚如見高空銀月,瀚海之下歐雀淩空……
不愧谪仙之人,天上之音。
龍座上,缙帝卻是面色鐵青,數度幾乎要站起身來。
這些廣岫卻絲毫沒有興趣,因為他的麻煩更要命。
“你怎麽了?”衛翊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吓人。
他的手有點涼,撫在額上卻極為舒服,廣岫看到衛翊清秀的臉,心就是一抖。
壞了!
壞了壞了壞了!!
廣岫心中猶如海嘯地震天翻地覆,捏住酒杯的手都開始發抖。
那時候的,該不會是……
“砰”地一聲,茶杯被他捏碎,将旁邊的人都吓了一跳。廣岫顧不上許多,起身便走,衛翊趕緊跟上去。
“真人,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哭唧唧求收藏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