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廣岫等着回去跟衛翾商量,見雲儀扭扭捏捏的也沒什麽事,便告退離開。回去時衛翾和雲珑已經到了,正悠哉吃着新進的黑金葡萄。雲珑将葡萄剝了皮遞到衛翾嘴邊,衛翾偏頭不吃,雲珑便樂悠悠的自己吃了。
廣岫暗笑,這個公主也太豪放了些,說不定再過幾天衛翾就得被她拿下。懷中狐貍忽然掙脫出去,三兩下竄進衛翾懷中,争寵般瞪了雲珑一眼。雲珑沒看出來,還親熱得揉他的頭。
這修羅場般的氣氛。廣岫撇嘴,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麽好的,都跟蒼蠅見了臭雞蛋似的往他身上湊。
衛翾摸摸狐貍,道:“既然找到了,公主就回去吧。”
雲珑直搖頭:“我不走,我要陪着衛哥哥。”
衛翾道:“既然如此,那便我走。”
雲珑嘟了嘴:“衛哥哥,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衛翾道:“我不讨厭你,只是不喜歡你。公主若不想我讨厭你,就要聽話。”
敢這樣對公主說話的,恐怕也就他了吧。廣岫心想,怎麽不賜他一死呢?
公主抿了抿嘴似是要哭,忍住了,如做錯事的孩子般:“好嘛,我聽話,你不要讨厭我好不好?”
衛翾道:“好。”
得到這個字她便心滿意足得走了。
衛翾将白狐放在桌上,倒了杯濃香的葡萄釀給它,白狐喝得十分歡快。
原來是只貪杯的狐貍。
廣岫算是知道它為何修為這般差了,這樣的靈狐本該沐日月精華飲風雪雨露方能提升修為,似它這般長在污穢之地,飲粗鄙之物,于修為自然不利,更何況還有人故意做梗。
“你可真不厚道。”廣岫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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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翾不說話,看着白狐消瘦身軀,心底還是泛起一絲愧疚,不由摸了摸它的頭,道:“它為何如此狼狽?”
“原來你還會關心它?”廣岫拿了葡萄往嘴裏扔,“方才它發現了一處聚煞之地,有些沖撞。”
狐貍嗚嗚做聲,随後說出了一個字:“娘……”
廣岫與衛翾皆是微怔,朝它看去。
“娘……”白狐烏溜溜的眼中盈出了眼淚,看着凄憐無比。
“你娘?”廣岫湊過去問,“那裏的是你娘?”
白狐想張口,無奈僅有的道行使它還無法說出心中想法,急得團團轉,在衛翾安撫下才平靜下來。
“它娘怎麽回事?”廣岫問。
衛翾道:“她娘一年前被我爹獵殺,獻給了皇後。”
廣岫驚詫:“殺母之仇啊,你還敢留着它?”
衛翾默然。
廣岫恍然大悟:“難怪那日它會突然攻擊皇後。”
衛翾眉心微皺,撫摸白狐的手停了下來。
“既然和它娘有關,你身為飼主可脫不了幹系,這次別想賴。”終于抓住了把柄,廣岫得意晃晃長腿,“依我觀察,這宮中被人下了咒術,可驅冤魂動鬼厲,故而才會有這許多邪物作祟。皇後寝宮和那個假山之下只是咒法的一部分,這宮裏想必還有很多,我一個個找太累人了,這次你必須得幫我。還有你的小狐貍,它找得快些。”
衛翾沉吟半晌,十分不情願道:“只此一回。”
“行。”廣岫心裏畫紮着小人,“多謝二公子仗義出手。”
找了才知道這皇宮有多大,算上廣岫對煞氣的微末感知,一日尋下來也只尋完了一處後花園,別提那些主殿偏殿各個嫔妃皇子公主的寝宮,再加上宮女太監的住處,廣岫腿發軟心發慌,偏偏衛翾愣是不讓小白狐幫他,累得他叫苦不疊。
他不讓白狐出手廣岫還能理解,畢竟一點點找尋娘親殘缺的屍骨确是太殘忍了些,可他自己答應了幫忙卻是不急不緩,連門都不出,只問宮人讨來了剪子和紅紙,像個女流一般開始剪小人。
廣岫起初狠狠嘲笑了他一番,忙活了一天後才想明白他的高明之處。
傍晚時分,衛翾随廣岫來到那處假山,拿出紙人略施術法,紙人如活了一般在洞口徘徊一陣,随後各自分散。
“有這辦法怎麽不早說!?”廣岫想到自己這一日所為簡直傻到令人發指。
衛翾淡淡道:“你修真出身,我以為你自會知曉。”
廣岫悻悻閉嘴,看到他手上的水泡,又釋然了。
兩清。
日落西斜,陸續有紙人回來複命。廣岫揪住一只觀察起來:“你從何處學來的驅使紙人之法?”紙人在他手上拼命掙紮,他饒有興趣拉拉扯扯,還玩上了瘾。
這紙人看似小巧不過手掌大小,其實極為繁雜,上面的符咒廣岫見都沒見過,衛翾剪了一天也才剪了十來張。
“書上看的。”衛翾得了複命又将紙人放出,在桌上的皇宮地形圖一角劃下标記。
“不錯嘛,甚有天賦,不去停雲觀真是可惜了。”廣岫誠心誇贊。
衛翾看着地形圖,若有所思。白狐與一只紙人打鬧,看上去精神好了許多。忽然,那只紙人劇烈抖動起來,不過一時竟無火自燃,瞬間化為飛灰。白狐如臨大敵,朝門口低吼,毛都豎了起來。
廣岫立即奔出門去,兩名宮人經過,見了他便停步施禮,忽然臉色大變,捂住喉嚨慘呼起來,片刻便殒命當場。
廣岫震驚不已,那一瞬間的煞氣充沛到不可思議,竟是他前所未遇。眨眼便可殺人無形,他卻連一絲蹤跡都無法探尋。
“我們驚動他了。”衛翾看着二人屍首,“這是警告。”
“有本事沖我來啊,濫殺無辜算什麽!”廣岫惱怒不已,他最看不慣的就是視人命如草芥。
“這是千絕陣。”衛翾凝視着地圖,上面已有數十個黑點,方位散亂無跡可尋,衛翾卻已看出其中玄機,“絕人千戶,大兇之陣,非你我所能破解。”
廣岫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卻也知道非同尋常,撫額嘆道:“我的娘啊。”
然而不知是天意眷顧還是走了好運,宮中妖患竟然逐漸平息下來,幾日太平,缙帝大為嘉獎,本欲授官爵,被二人回絕,便各賞賜千金,夠廣岫逍遙好幾年了。
他樂颠颠得想要出宮,卻被雲珑公主的及笄大典拖住,不得不賣這個面子。
皇宮設下禦宴,王公貴胄文武百官到場,蔚為盛事,連衛翊這一無官職二無功勳之人也因了衛翾之功受邀而至。
數日不見,廣岫見了他覺得十分親切,主人家一般帶着他在宮中閑逛,添油加醋說自己如何大顯神威降妖除魔。衛翊靜靜得聽,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打心裏便是高興。
行過後花園水榭,隐隐聽得湖心亭中琴音悠揚,衛翊不禁停下步子,聽了一會。
廣岫知他好琴,問道:“你不是想學琴嗎,學得如何了?”
“并未怎麽學過,楚先生進了珩王府,已不在留春院了。”
廣岫詫異:“他竟留在了珩王府中?”
衛翊看看身邊無人,壓低聲音道:“據說是被軟禁了。”
廣岫笑道:“我就說他那模樣一準出事。”
“楚先生也是可憐……”衛翊嘆息。
“你犯不着替他操心,他可厲害着呢。”
衛翊皺眉,在他看來楚離纖雅弱質,又身處污濁之地,算是十分可憐了,對廣岫這說法不甚理解,正想問問,一個宮女從曲廊上過來,對廣岫恭敬道:“先生,我家公主請您過去。”
廣岫瞥了一眼,拽拽衛翊,在他耳邊輕笑:“走,帶你去看看什麽叫公主,那可不是一般女人比得了的。”
衛翊抿抿嘴,沒說話,被半推半拽着來到了湖心亭。只見亭中琴案上一個溫婉美人優雅撫琴,薄紗飛舞間如煙籠芍藥極盡妍态,與看楚離撫琴完全不同。
美人美目流轉,只在一人身上流連。
衛翊心中暗嘆,讓他別勾搭妃嫔,結果他勾搭上公主了。
唉。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嘆氣。
“看,比楚離彈得好多了吧。”廣岫湊過來笑,還十分捧場得拍拍手。衛翊捏捏衣角,沒做聲。
“先生。”雲儀起身,蓮步輕移,對廣岫款款施禮,“在先生面前獻醜了。”
廣岫擺擺手:“不醜不醜,彈得不錯,不過我一介粗人,聽不懂這個。”拽了拽衛翊,“他喜歡,你們可以交流交流。”
衛翊趕緊往後躲:“不是……我也不懂什麽的……”
雲儀掃了他一眼,衛翊覺得那眼神中滿是不屑,更為窘迫,道:“草民冒昧,打攪了公主雅興,這便告退。”
他行了禮就走,廣岫也想走,雲儀卻拉住了他的手,臉上紅霞如桃花:“先生道法高深,解了宮中妖亂,雲儀甚為仰慕,不知先生……”
“哦,多謝公主贊譽,我還有事,先走了哈。”廣岫脫出手來,追着衛翊就去了。雲儀看着他的背影,咬咬下唇,面上溫婉不見了蹤影。
“你跑什麽?”廣岫從後面攬住衛翊肩膀,笑嘻嘻道,“人家是公主,又不是妖怪。”
衛翊深吸一口氣,道:“宮規森嚴,等級有序,公主金枝玉葉高高在上,本就不是我這等草民可以沖撞的。”
廣岫撇嘴:“什麽金枝玉葉,不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見了本真人,還不是服服帖帖的。”
衛翊眸光一黯,低聲道:“她傾心于你,自然……”擡頭看着他,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來,“日後當了驸馬,可別忘了我。”
“驸馬?”廣岫一怔,摟着他壓過來,賊笑道,“你也知道你二哥的事了?不過那個雲珑刁蠻任性,日後嫁過去,有你的罪受。”
衛翊也是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見他近在咫尺的臉上眸光清透笑意悠揚,這些疑惑便盡皆散去,唯有心緒随之而動,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