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無禮的孽畜!”皇後紅着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吓的:“來人,給我剁了這畜牲!”
衛翾後退一步,雲珑忙道:“不要啊母後,它還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啦。”
皇後道:“它既有此舉動,必然野性未馴,傷了你怎麽辦?你喜歡就再搜羅一只,這一只不許再留。”
“母後……”雲珑嘟着嘴,也不敢再說。雖然平時都是母慈子孝,可這個母後一旦嚴厲起來,卻是比父皇都要令人生畏。
“皇後娘娘……”雲钰忍不住道,“這白狐方才一直溫順,連大的動作都不曾有過,此番如此突然,想必是受了些驚吓,還望網開一面,繞它一命。”
“哦,殿下的意思是本宮吓着它了,還是本宮的過錯咯?”皇後板起臉來,頗為不悅。
雲钰乃是嬛妃所出,頗為受寵,朝中更有人暗中議論雲钰聰慧仁愛,比大皇子更适合儲君之位,皇後看他素來不順眼,此時更是不掩怪責。
雲钰垂首:“兒臣并無此意。”
皇後冷哼一聲,廣岫瞧着勢頭不對,上前一步:“禀皇後娘娘,此乃極為珍惜的白狐,天性高冷,從不會主動與人親近。眼下這只一見娘娘便投懷送抱,必然是為娘娘雍容氣度所折服,想與娘娘親近親近,只是過于激動了一些,沒把好分寸,這才有所沖撞。還望娘娘海涵,莫與之計較。若不放心,暫且留它一陣,若再有不當之舉,再行斬殺不遲。”
“是啊母後,就饒了它吧……”雲珑扯着皇後的衣袖直晃,皇後看看廣岫,面色緩和一些:“還是此人會說話。罷了,且留它幾日,若再不服管教,就扯了皮子做裘。”
“謝皇後娘娘仁慈。”廣岫大大作了一揖,暗暗憂心自己說這些話會不會被天打雷劈。
雲珑開心不已,要去将白狐抱回來,白狐卻朝衛翾懷裏鑽,死死勾住他衣襟。衛翾也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
雲珑反倒秉着他喜歡我的狐就是喜歡我,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的遐想,更為高興了。
皇後端坐下來,擺出母儀天下的模樣:“近日宮中盛傳二位擅除妖亂,亦是風姿超群,本宮好奇,便來看看。”目光掃了衛翾一眼,見他還抱着白狐,面容不甚恭敬,不由有些不悅,但心裏還打了些算盤,不好發作,只得和顏悅色:“這位便是衛将軍公子罷,果然卓爾不凡,甚為出衆,難怪我雲珑丫頭一見傾心,這幾日總在本宮耳邊聒噪,想招驸馬了。”
雲珑紅着臉晃晃身子:“母後……給兒臣選個吉日吧。”
衛翾氣息一滞,雲钰撫額,連小白狐都擡起了頭。廣岫偷笑,以為怎麽着也得要矜持推脫一陣吧,她還真是迫不及待。
Advertisement
鳳子龍孫的,果然是不同凡響。
“你啊……”皇後拉雲珑坐在身邊,嗔怪道,“這種事你女兒家怎能直言,三天後是你及笄大典,屆時宴請百官,普天同樂,母後再問問你父皇的意思,若是可行,定下吉日昭告天下便是了。”
“謝謝母後!”雲珑摟住母親笑靥如花,當真是其樂融融。衛翾嘴角抽搐:當真沒有人來問問自己的意見麽?
将白狐遞給廣岫,衛翾忍着踩着狗屎般的煩心道:“禀皇後娘娘公主殿下,此事萬萬不可。”
“不可?”皇後目光射過來,方才的慈愛無影無蹤,“有何不可?本宮如花似玉的雲珑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你?”
“就是……”廣岫算是了解衛翾的性子,在他說出什麽招惹殺身之禍的話前趕緊湊過去,“承蒙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垂愛,是你積了幾輩子的德,還有什麽可不可的!驸馬爺啊,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還不趕緊叩謝聖恩!”
衛翾面無表情道:“草民無德無能,配不上公主。”
雲珑過來拉他的手甚為乖巧道:“衛哥哥不要這樣說,無德無能不打緊,長的好看就可以了。”
衛翾垂着眼:“那麽在公主看來,我與那只白貓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你是人它是貓嘛。”
“公主曾寵愛于它,不過幾個月便棄如草芥,我,公主又能喜歡多久?”
雲珑很認真得思索起來:“不知道哎,不過,肯定會比它要久的。”
衛翾覺得心更累了:“公主殿下,婚姻大事并非兒戲,若哪日你厭倦了草民,可不像是換個寵物養那般簡單了。”
“有什麽難的?”雲珑歪着頭問。
衛翾放棄動之以理曉之以情這條路了:“既然如此,還請皇後娘娘降罪。”
皇後雖然不是什麽善良的性子,但聽女兒所言也覺得荒唐。自古男人可三妻四妾,女人卻是大駁倫常,傳出去,丢的可是帝王家的臉面。
斟酌一番,皇後道:“雲珑,他所言有理,你這朝三暮四的性子是該改改了,尋常玩玩也就算了,婚嫁之事,還須慎重。”
“好吧。”雲珑攬了衛翾的臂,“你就留在宮中,等我确定了喜歡你,咱們再成親。”
衛翾覺得堵在心口的老血快要壓制不住了,臉色都泛了青。廣岫憋住笑,捏捏白狐毛茸茸的耳朵,白狐不耐得躲開,目光只在衛翾身上游移。
“請皇後娘娘降罪。”衛翾提衫跪地,再無別話。
皇後皺眉:“你這又是何意?當真看不上本宮愛女?”
衛翾只說了一個字:“是。”
事已至此,迂回戰術已是無用,他便是死,也絕不可能留在宮裏當個面首。
皇後拍案大怒,雲珑倔了嘴眼看要哭,雲钰生性良善,也了解皇後性情,此時不由替衛翾捏了把汗。
“娘娘莫動怒,他的意思是……是那個……”廣岫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既頂撞了皇後,又貶損了公主,當真是自絕後路的蠢招,急得直揪白狐的毛,“他的意思是我等進宮尚有要務在身,不該只顧了兒女情長,那啥,來日方長,感情需要慢慢培養嘛……眼下,還是平息宮中妖亂為重,娘娘以為呢?”
看他一本正經胡亂解說,皇後都覺得可笑,可這番話卻又字字點中要處。這個衛翾脾氣已可大致揣摩,若是惹得他起了性子,與正事有礙,便是得不償失了。
“罷了,既然你不願意,本宮便不再相逼。”皇後嘆了口氣,“你這個人啊,本宮還以為你會樂意之至呢,畢竟當今朝局,于你衛家不利,你若能攀上皇親,豈不正如人意?”
衛翾道:“堂堂七尺,若靠此徑攀附,有何顏面立足于世。”
雲钰聞他此言頗為贊賞,不由點了點頭。
雲珑更是一臉崇拜:“說的真好!衛哥哥,如果你覺得留在宮中沒面子,那我随你出宮吧。”
衛翾閉了閉眼,決定還是不要說話得好。
“好了雲珑,莫要胡鬧了。”皇後擡手,“平身吧,此事是本宮操之過急了。”
衛翾站起來,施了一禮:“多謝娘娘。”
皇後看了看白狐,道:“這畜牲身有狐臭,難聞得很,雲珑,你将它帶下去,讓人好好收拾收拾。”
雲珑點頭,抱了白狐告退,雲钰亦是躬身施禮,與雲珑一道離開。
廣岫謙恭而立,知道這位皇後娘娘瞎扯一通立了威後,要切入正題了。
“閑話半天,倒忘了正事。”皇後微微笑道,“二位去邪除妖道術精深,在宮中已平多次妖亂,不知可否為本宮分憂?”
廣岫道:“為皇後娘娘分憂本乃分內之事,娘娘但請明言。”
皇後嘆道:“其實這後宮之中,從沒有真正平靜過。本宮身為後宮之主,凡事紛雜都要一一過問監管,有時,亦覺力不從心。”
“娘娘慧德仁望,母儀天下,諸事操勞,實是辛苦。”
“你真是會說話,聽得本宮心裏舒坦多了。”皇後對廣岫頗為滿意,将衛翾直接無視了,“既是如此,本宮便如實相告吧。一年前,宮中亦有妖物禍亂,陛下便自宮外請了位除妖師入宮祓濯。這除妖師有幾分本事,解了妖孽之亂,被封國師,卻與後宮嫔妃暗生私情,連野種都有了。本宮自不可放任此欺君茍且之事,得了證據禀告皇上,那妖妃被淩遲,除妖師卻逃出生天,不知遁往何處了。”
廣岫道:“這除妖師,必為隐患吧?”
皇後輕嘆:“除妖師臨危逃走,毫無擔當,倒不算什麽,是那妖妃薛紫言……想來是記恨本宮揭她醜事,害她喪命,心懷怨恨,便化為厲鬼來日日糾纏本宮。”皇後頓了頓,緩緩掀起袖子,露出一截玉臂。
廣岫擡眼看了看,只見那臂上布滿傷口,像是抓撓而成。
“每日醒來,身上便會有這般傷口,雖一日愈合,卻夜夜不絕,不甚疼痛卻如萬蟲嗜啃,苦不堪言。”皇後面露凄苦,起身看着水波綿延,“本宮自入主後宮以來,心中所系皆為浩蕩皇恩,日日自省,只願不負恩寵,能為皇上安撫後宮,卻惹來這般禍事……如今,只可仰仗二位出手相助了。”
廣岫道:“草民定當盡力。”
其實方才他就看出皇後雖濃妝豔抹亦無法掩蓋憔悴面容,且印堂發黑身環晦氣,必是久受邪祟之擾。何況天子鳳後本有神明護佑,受天意眷顧,一般宵小根本無法近身,她能被折磨到這般地步,可見她身上的麻煩比其他那些可要厲害多了。
廣岫原本不想管這許多,除了表面一些交差便是,可如今皇後親自開口,不徹查只怕是無法全身而退了。
更讓他郁悶的是,他原本打算把事都推到衛翾身上去,結果這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倒給他招了一身腥。
唉,時也命也。
在皇後的鳳儀殿中,廣岫果然感受到有不同尋常的陰氣盤繞,源頭就在皇後寝宮內室之中。
原本皇後內室不可由外人随意進入,為解燃眉之危,皇後也顧不上許多,準許廣岫入內查看。
廣岫一入內室便覺煞氣逼人,比之前那些厲害不少,暗運真決,想着先喚行雲來壯壯膽再說。皇後卻等不及,問道:“真人可看出了什麽?”
廣岫道:“有些難辦,不過娘娘不用擔心,待我喚來法器。”
沒過一時,行雲晃晃悠悠破窗而入,在皇後寝宮中跌撞不住,打碎了不少古玩珍器。廣岫趕忙拽住它,卻抵不過靈器之威,被拖行一路,可謂是顏面盡失。皇後衆人看着他,又是犯懵又是好笑。
廣岫好不容易站穩了,賠笑道:“到底是衛公子的東西,真是……不羁……弄壞了這許多東西,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斂去面上幾分懷疑與不滿,道:“無妨,勞煩真人了。”
廣岫暗捏一把汗,心想以後要再想指望這不靠譜的東西,還不如一頭撞死。
他雖法術不精,對邪祟感應卻不弱,一進屋就知曉煞氣之源在皇後鳳榻之下。這般近的距離,皇後只是每夜留傷,算是十分幸運了。
他舉着行雲慢慢靠近,越近行雲就越抖,似也是十分忌憚。
廣岫敲敲劍鞘,暗罵了一聲,行雲便不抖了,幹脆開始往後退。
廣岫知它是靠不住了,未免再度丢人,轉身道:“娘娘,除妖之事甚為兇險,未防驚擾,娘娘還是在外面等吧。待事了,草民再行禀報。”
皇後本也不想呆在這裏,便應允,與一衆人等退了出去。
見人都走了,廣岫第一件事就是将行雲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行雲抖了幾下表示不滿,便沒別的動靜了。廣岫卻不許它清閑,又拾起來拔劍出鞘,以真力禦劍,擊向煞氣最盛之處。
好在行雲再不濟也是上古靈物,如雷電而去,一擊便将鳳榻擊裂,徑直釘入了金磚鋪就的地面,劍身黑芒缭繞,正在吸納陰煞之氣。
廣岫見事局已定,放下心來,正打算坐會歇口氣,卻見行雲劇烈顫抖起來,片刻便被彈飛,朝廣岫擊來。廣岫趕忙拍桌一躍,堪堪避過,行雲擊碎了桌椅,又将皇後的梳妝臺撞得粉碎,落了一地首飾。
廣岫驚魂未定,看看行雲,又看看那處地面,只見陣陣黑氣氤氲,好似有活物正在喘息。
廣岫拾起行雲,不顧它的抗議,亦步亦趨得走過去查看。倒不是他忽然膽大了,而是他知道,這地下的東西被行雲所破,已然大傷元氣,暫時沒了多大的威脅。
那處地面被行雲擊破,露出一個黝黑洞口,黑氣正源源不斷。廣岫用純陽血畫了道鎮邪符紮在行雲劍頭,探去洞中撈了撈,勾出一個破布囊來。
廣岫隔得遠遠的,用劍挑開布囊,看了一眼,不由心頭一跳。
那布囊內,竟裹了好幾塊骨頭。
看樣子,應該是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