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片刻之後,術法失效,一衆村民心有不甘又不敢冒進,猶豫着看向那漢子。那漢子臉色鐵青,半晌後揮手命人後退,喝道:“不許傷她!”
廣岫笑道:“好說好說。”一邊示意衛翊和蔣烈過來。
衛翊正要過去,蔣烈卻攔住他,道:“既已說明與我二人無關,便不必再與你為伍。”
廣岫嗤笑:“你還真是現實,罷了,你們先走吧。”
蔣烈轉身便走,衛翊卻不挪步,遲疑片刻,仍朝廣岫走去。廣岫饒有興趣看着他走近,面帶戲谑,心中卻多少有些感動。
這麽傻的小子,當真算是世所罕見了。
“陽關大道你不走,要和我過獨木橋?”
衛翊道:“我只是覺得,不該忘恩負義。”
廣岫大笑,沖蔣烈喊道:“聽到沒,說你忘恩負義呢。”
衛翊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真人不是壞人。”
廣岫提聲又道:“聽到沒,說你是壞人呢。”
“不是……”衛翊急得面紅耳赤,恨不得自己當真是個啞巴才好。
蔣烈不為所動,停下了腳步。
見衛翊急切的樣子,廣岫也不再逗他,挾着雲彩示意衛翊後退,大聲道:“各位,這聊也聊夠了,我們就先告辭了。不過到此一游,什麽也沒帶走,各位也別揪着不放了,讓我們離開這裏,大家安生。”
為首漢子沉着臉,不發一言。廣岫一手挾着雲彩一手拉着衛翊,步步後退。卻沒走出多遠,一道赤芒猛然撞來,正中他心口。
廣岫哪裏想到這裏也會有懂得異法之人,這一擊非同小可,他已無法再挾持雲彩,雲彩也不能當着衆人面讓他抓住,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偏偏衛翊那傻子放着大好人質不用,只知扶着他問長問短。若不是受了傷,廣岫真想指着他鼻子罵聲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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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小兒,大言不慚。”村長拄着拐杖走來,瘦小身軀毫無老态,定定看着廣岫,“即便無所取,也不能讓爾等活着離開。雲彩,快過來!”
雲彩身子一抖,正要過去,蔣烈卻霎時而至,一把扣住她咽喉,冷冷道:“誰敢動!”
“爺爺……”雲彩面露痛苦,方才廣岫只是裝樣子,蔣烈就不同了,下手毫無顧忌,痛得她花容失色。
村長怒道:“放開她!”
蔣烈道:“你該知道要我放了她的條件。”
村長捏緊拐杖,一番權衡後,還是松了手:“好,你們走吧。”
蔣烈并未松手,死死盯着他:“讓他們全部後退十丈,不得靠近!”
村長一揮手,一衆村民便默默後退,為他們讓出一條路來。蔣烈挾着雲彩後退,讓他二人先走。廣岫苦笑道:“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做了英雄,真是不甘心……”忽見村長緩緩提起拐杖,往地下一柱,一道暗芒乍起,如水紋般無聲漾開,朝他們襲來。
廣岫心知不好,一把推開衛翊擋在前面,施法堪堪擋住那暗芒蔓延,如豎起了一道屏障。
“快走!”廣岫喝道,同時加緊驅法,與那暗芒相争,苦苦支撐。
衛翊本不願走,被蔣烈硬拽了出去。見二人逃入密林,廣岫一口氣松下來,被撞飛了出去。
也多虧了這股力量,他咬牙借力逃遁,又連滾帶爬跑了一陣,竟也與追擊的村民拉開了一段距離。無奈一番折騰下他精疲力盡,癱在草從裏,真是寧可被一刀砍了也不要這麽活活累死。
眼看村民越走越近,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他哀嘆一聲,不由怨恨起廣陵來,這麽危險的地方他怎麽不說清楚些,害自己大意輕敵,落到這步田地。
“天妒英才啊……”
就在他自怨自艾時,衛翊的聲音低低傳來:“真人,你沒事吧?”
廣岫道:“沒事才怪。你怎麽……”
衛翊“噓”了一聲,扶着他偷偷逃離,聲響卻沒瞞過搜尋的村民。眼看火把逼近過來,他們情急之下慌不擇路,一通亂鑽,忽然腳下一空,二人一同往下跌去。
村民循着聲響加快步伐而來,卻見不遠處人影一閃,立即追了而去。
身子墜地,卻并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衛翊神思回轉,發現自己壓在了某個肉墊上頭。
廣岫已經摔懵了,哼哼唧唧只是喊痛。
衛翊趕緊起身,在黑暗中将他扶起,切切呼喚。廣岫緩了一陣,逐漸有了意識,聽着衛翊焦急之中帶着哭腔的呼喚哭笑不得,勉力道:“沒死呢,別喊了……我……衣襟裏有一個白色小瓶,拿出來,喂我一顆……不是那裏,左邊一點……不對,下面一點……真夠笨的……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衛翊好不容易摸到了小瓶,趕忙倒出一顆喂他吃了。
這是停雲觀的療傷藥丸,對傷痛最為有效,廣岫服下藥丸後又打坐半晌,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洞內幽暗,眼睛習慣之後才能看到人的大體輪廓,寂靜之中,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廣岫指尖一彈,燃起微火,打量身處之地。衛翊對他指尖跳躍的火苗很好奇,盯着看了半晌。
廣岫對他好奇中帶着崇拜的小眼神十分滿意,道:“這個小意思啦,觀中一個小道童都會使,哪日得空了我教你。”
衛翊高興起來:“好。”
廣岫從小遭人白眼,遍嘗人情冷暖,在停雲觀中也是混吃等死不求上進,難得有人這般買他的帳,不由對這個傻乎乎的将軍公子好感大漲,将真火遞過去:“喏,給你玩玩。”
衛翊一驚:“我……可以嗎?”
廣岫徑直抓起他的手,将自己指尖對上他的指尖,那團真火便晃悠悠飄到衛翊指尖去了,好似活物般跳躍不已。
廣岫看他睜大了眼,不由笑道:“放心,不燙人的。”
衛翊從緊張變為新奇,看看指尖的微火又看看廣岫,眼眸瑩亮如星:“多謝真人!”
廣岫擺擺手,見他盯着自己,打趣道:“怎麽,覺得本真人神勇非凡佩服得五體投地是不是?記着啊,日後報酬加倍。”
衛翊點頭應允,眼中滿是佩服。廣岫舒展身子,借着微芒在洞內查看,道:“對了,你的跟班呢?”
衛翊道:“我急着來找你,一時沒注意他。”
廣岫搖了搖頭:“真不知說你良善好還是愚蠢好,就這麽相信我?若我是壞人怎麽辦?”
衛翊認真道:“雖不知為何,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好壞可不會寫在臉上。這是你第一次出門吧,見得多了,你就知道了……咦……”廣岫好似發現了什麽,湊近洞壁,忽然笑了起來:“我的老天,這竟然是一個盜洞!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衛翊問道:“盜洞是什麽?”
廣岫道:“就是為了盜墓而挖的洞。你可真是個福星,瞎跑都能跑金山裏來。快,再找找有沒有別的洞口!”
衛翊其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救命恩人讓他找他就一定要找,學着廣岫的樣子在洞內敲敲打打。好在這個洞不大,很快他們就找到了一個可容一人爬行的洞口。廣岫亢奮不已,不由分說便鑽了進去,衛翊跟在後面。
這時候就算廣岫要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會跟着去了。
衛翊身子骨弱,沒爬多久就累得氣喘籲籲,很快就聽不到廣岫的聲響。他心中急切,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在地下幾尺,他越發害怕焦急,加快動作爬去,忽然一頭撞上了什麽。不等他反應過來,廣岫的聲音響起:“怎麽這麽慢,等你半天了。”
衛翊心中一暖,下意識伸手去摸,前面那團東西動了動:“哎呦,摸我屁股幹嘛?”
衛翊臉上一熱,才知自己方才撞上了什麽,趕忙致歉。
二人又爬了一陣,隐約可見前方出現微弱白光,衛翊心中一喜,正要加緊往前,廣岫卻忽然讓他停下。
“前方有靈力湧動,你先等着,我去看看。”廣岫小心向出口爬去,見出口處有暗芒氤氲,如罩了一層薄紗。他抓起一顆碎石砸去,眨眼又被彈了回來。
果不其然,出口處被設了結界。
廣岫思忖,如果是要阻止人進去,只需封住盜洞即可,他們自盜洞一路而來并無異常,可知那結界的用處,是要阻止裏面的東西出來。
想起廣陵說這墓中有妖煞作亂,廣岫心裏就打起鼓來。
眼角忽然看到一絲異樣,他燃起指尖火一照,看到洞壁頂上刻了一只老鼠圖案。
他心中已然有數,這盜洞,果然出自廣陵之手。
廣陵出生宦官世家,素來自傲,自認天下沒有他堪不出的奇脈,進不了的古墓,每去一處都會留下這個圖案,以示自己猶如鑽地之鼠無孔不入。
廣岫當初追問他此墓入口,他死活不說,廣岫卻是誤打誤撞就進來了,不得不說乃是天意。
想起那個平時裝模作樣自認風流的家夥趴在地底挖洞的模樣,廣岫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如果只是一層結界倒不難對付,怕的是結界內的東西。廣岫并不是妄自尊大的人,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會貿貿然就去冒險。可若不進去,豈不是對不起先前那一番折騰?
“真人,出了什麽事嗎?”後頭衛翊問道。廣岫說聲沒事,心想難得有人對自己這般推崇禮敬,可不能在他面前露了怯。好不容易爬到這裏,再原路返回,面子往哪擱?
一番糾結後,他下定決心,還是要闖上一闖。別的不說,若是能拿到一兩樣寶物,在廣陵面前便能耀武揚威,挺直腰杆了。
主意已定,他便動手破了結界。
廣陵的術法與他同出一脈,破解起來自然輕易順手,他從洞口探了半個頭出去,見甬道內設有長明燈,經年不滅,光亮通透。其間隐隐有陰邪之氣流轉,好在不甚強烈,似是被什麽壓制住了。
廣岫左看看又看看,見無異象發生,便鑽出盜洞,将衛翊拉了出來。
衛翊在狹窄洞中憋得難受,一出來便如魚兒入海鳥雀淩空,舒展筋骨又大大伸了個懶腰,只覺渾身舒坦得不行,打量起周圍之景,驚嘆之中還有些緊張和興奮,問廣岫這是什麽地方。
若不是此番機緣,他一個遠在京城平庸無能的将軍公子,哪會有機會看見這般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