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待她出去,廣岫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衛翊拼命忍住,笑意還是從眼裏跑了出來。見蔣烈神情難看,便佯裝咳嗽忍了下來,小心問道:“真人,你方才為何說我們是南岳人?”
廣岫道:“他們是前朝遺民,亡國之人,必定會對本朝心懷怨恨,若是我們直說,只怕非但不能留下,還會被群起而攻。說我們是南岳人,同為亡國之人,他們多少會有些同病相憐之感,自然也好說話。”
衛翊由衷贊道:“真人真是聰明。”
廣岫得意:“那是。”
蔣烈冷冷道:“叛國辱行,寡廉鮮恥。”
廣岫道:“錯,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蔣烈道:“你怎知他們是前朝遺民?”
廣岫心知說漏嘴了,轉轉眼珠道:“猜的。這座山名為芡山,乃是前朝皇陵所在,而且你看他們的房屋和桌椅樣式,不是本朝的風格。”
蔣烈看他的眼光更是懷疑:“你怎知這許多?”
廣岫撇嘴:“瞧瞧你,狗眼看人低不是?我怎麽就不能知道了?你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可比你多多了,學着點。”
蔣烈無言以對,廣岫還要挖苦幾句,耳聽有動靜,忙示意二人噤聲。
雲彩又走了進來,手裏端了飯菜,臉上微紅,道:“方才見他沒吃東西,許是不方便,我……我喂他吃些吧。”
廣岫笑道:“是是是,他不會自己吃東西,以往都是一口一口喂着吃的。方才一時給忘了,既然姑娘如此心善,便多謝了。”
蔣烈眼刀射過來,廣岫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還瞪什麽瞪,人家姑娘這般體貼,是你幾輩子積來的福分,還不快張嘴!”
“你別打他,他這也是沒辦法。”雲彩頗為心疼,遞了菜過去,蔣烈卻不張口,牙咬得死緊。廣岫在桌下踹他,忽見桌子緩緩裂了道縫,蔣烈捏着桌角的手都泛了白。
廣岫還真怕他當場發難,他胡扯的那些可就兜不住了,趕緊拿過雲彩手中的碗:“他這是認生呢,若是急了還會咬人,還是不勞姑娘了。他一頓兩頓不吃也餓不死,夜也深了,姑娘還是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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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一臉失落,只好走了。廣岫啧啧直嘆:“這荒山野嶺的也能招來桃花,蔣侍衛可真是羨煞旁人吶。”
蔣烈寒着臉,不好明裏動手,便在桌下給了他一腳,疼得他呲牙咧嘴,差點沒動起手來。
衛翊見他二人好笑,道:“蔣侍衛還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态過。”
廣岫嗤鼻:“不過就是假正經,唬人而已。你瞪什麽瞪,有本事來咬我啊。跟你這種二楞子說話真是累人,要不是我聰明機智,事兒都讓你壞八百回了。得了,你們睡吧,我出去一趟。”
衛翊道:“真人要去哪裏?”
廣岫道:“去解手,要一起嗎?”
“真人早去早回。”
今夜無星無月,人世混沌,廣岫走到暗中無人之處,從懷中拿出什麽,隐隐散發幽光,順着他指訣驅動,鑽進了地面。
這是廣岫厚着臉皮從葉闌那讨來的,名叫螳蝗,通體瑩白,以金玉為食,用它來尋墓比人之肉眼要方便得多。
廣岫感受着它的氣息和動向,發現它一直繞着一處打轉,就在附近。
莫非古墓入口就在這村裏?
廣岫施展隐身之法,悄無聲息探尋而去,在村尾一處破屋前停下。
這屋子不大,一目了然,螳蝗的氣息減弱,顯然早已鑽入地下不知幾許。
廣岫查看一番,發現角落一處地面松動,是道可以打開的暗門。他心中一喜,趕忙撬門而入,只見一條簡單鑿出的階梯往下延伸,漆黑之中難辨深淺。
廣岫順道而下,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來到一間寬闊石室。室內當真是堆金積玉遍地珍寶,金玉輝映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都照得亮堂堂。
螳蝗身子一閃一閃的,正趴在一只漢白玉镯上啃得正歡。好在這東西食量不大,指甲這麽一塊就夠他啃一年的,不然這些稀世珍寶都喂了蟲,廣岫非心疼死。
到了這一步,他心裏卻打起了鼓。
一切未免也太順利了些,難道是自己高估了這些守墓人的能耐?
不對,一定有機關,說不定這些東西都只是誘餌,一旦被取走便會觸發機關。或是沾有劇毒,一碰就死。
廣岫腦子轉了百八十轉,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突然竄出什麽暗器來。
他的擔憂卻是極為正确的,就在他舉棋不定之時,石室內忽然發出機輪轉動之聲。
廣岫暗道不好,忙往階梯掠去,數道寒芒已朝他襲來。腳下地面更是刺出無數鋼針,根本無法下腳。
廣岫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危急時刻,心神惶惶之下根本不及禦術解圍,拔出行雲以劍尖觸地,借力躍了出去,飛也似得順着階梯逃去,一推暗門卻紋絲不動,竟是已自外頭封死了。
廣岫叫苦不疊,這還什麽都沒碰過就成了甕中之鼈,也太冤了!
就在他進退無路時,那暗門卻突然又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出來吧。”
廣岫聽那聲音和善,便笑嘻嘻探出頭去:“雲彩姑娘,我若說我是夢游無意到了這裏,你信嗎?”
雲彩看着他,倒沒有生氣的意思,還伸手拉了他一把。
廣岫将暗門掩好,正要解釋,雲彩道:“你不必辯解了,但凡來這裏的人都懷着一個心思,何況你編的理由這麽爛。趁爺爺他們還沒來,跟我走。”
“爛嗎?”廣岫跟在她後面,不甚服氣,“我覺得挺好的啊,簡直天衣無縫。”
等他與雲彩躲進村後密林中,村民的火把才出現在小屋周圍,已圍得水洩不通。
廣岫道:“雲彩姑娘,你為何要幫我?”
雲彩道:“我有條件。”
廣岫道:“什麽條件。”
雲彩看着他,緩緩道:“帶我離開這裏。”
廣岫微怔:“離開這裏?”
雲彩嘆了口氣,夜幕中看不清面容,聞聲便知哀怨:“我們這裏與世隔絕,男多女少,人丁不盛。為了繁衍生息,只好一女同侍多夫。他們有時候還會從外面擄女人過來,就關在方才的小屋裏,關到她們聽話為止。我爺爺雖是村長,我只怕也逃不了這樣的命運……”
廣岫皺皺眉頭:“還真是過分。”
雲彩嘆道:“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沒有辦法,就算我放了她們,她們也無法走出深山,最後還是會被抓回來。”她的眼眸在幽暗中閃着零星光點,忽然抓住廣岫的手,哀求道:“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是尋常人,只要帶我離開這裏,此生為奴為婢,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廣岫思量片刻,欣然同意:“沒問題,你救了我,這點小忙肯定是要幫的。看得出你挺喜歡我那個傻弟弟,這樣吧,等我們出去了,你嫁給他如何?”
雲彩臉色微紅:“他根本不傻,只怕看不上我。”
“他敢看不上,我給你做主!”
這一邊蔣烈可不知道自己已被某人私自定了終身,看着外面火光攢動,他知道事情不妙了。
“蔣侍衛,他們要幹什麽?”衛翊十分不安,“真人去解手怎麽還沒回來?”
蔣烈冷冷一笑,讓衛翊蹲在床下,一腳踢裂窗戶,眨眼就将一個村民打暈過去,奪了他手中砍刀,沖出了一條路。
暗夜中火光缭亂,殺聲震天。蔣烈身影如雷似電,出手不輕,卻都留有餘地,未傷人性命,只是他雖然悍勇卻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被憤怒的村民圍住了。
為首的漢子盯着他,冷冷道:“貪財好利,該殺!”
蔣烈道:“我們不過投宿,分明是諸位動手在先。”
那漢子道:“投宿?裝瘋賣傻,滿口謊言,若無所圖,何必如此。”
兩個村民押着衛翊過來,一把鋼刀架在他脖子上。衛翊吓得臉色煞白,好歹未失體面:“諸位一定是誤會了,我們當真只是想……借宿一晚……”
漢子冷笑道:“不必再狡辯了,快說,你們的同夥在哪裏?”
蔣烈道:“我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裏。”
漢子眼神一寒:“還要嘴硬,來人,剁下他一只手!”
眼看鋼刀舉起,衛翊吓得閉上眼睛,卻聽“叮”地一聲響,那持刀村民一聲慘叫,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蔣烈身如疾虹趁機攻上,一把扯過衛翊,同時手中揮刀如電,殺伐之氣凜然,将周圍村民逼退了好幾步。
“以多欺少,勝之不武!”蔣烈怒視衆人,最後盯住了那為首漢子,“有種你我單打獨鬥,若你勝我一招半式,我便束手就擒,任憑處置!”
那漢子冷笑道:“就算你不束手,我也擒得住你,不必拖延時間了。”手一揮,“拿下!”
一衆村民立時圍攻而來,蔣烈目光如電,已被激起了殺意,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
同時不能動的還有那些村民,片刻之間猶如木偶般定在了原地,什麽姿勢都有,還有幾個偷摸模往後躲的。
“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打打殺殺的。”廣岫分開人群悠然走來,一只手還搭在雲彩肩上,笑嘻嘻道:“大家夥先冷靜冷靜,聽我說兩句。我承認我有歹心,貪圖財寶,不過他們兩個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會傻乎乎得等你們抓。所以你們要對付就對付我一個,別冤枉了好人。不過我這個人最不會打架了,所以你們最好也不要動手打我,不然我一急,可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說着,他的手就扣在了雲彩的脖子上。
他還是頭一次同時定住這麽多人,有些難以為繼,看着輕描淡寫,實則氣血翻騰,手都在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