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2)
就打着這樣的念頭啊,你說,你是不是見不得我被搭讪啊?”
女醫師溫和笑笑沒說話,郁小同志越發的肯定,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又媚眼如絲地望了她一眼,嬌氣哼哼道,“可是我不會騎啊。”
“沒事的,我教你。”女醫師又露出了能把人迷得找不着北的笑,使郁小同志深陷美色不能自拔,當即就買了一輛銀灰的飛鴿自行車,讓醫師載着她,回去幹完活,晚上就告訴主管她不想幹了。
主管是六十多的老爺子,本來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可念在她在任期間幹的還不錯的分上,大手一揮,去吧去吧,你再不走啊,蘭書記可就要找我談話了。
她搞不懂這和她公公有啥關系,可她管得了那麽多了,歡歡喜喜地說句謝謝主管就跑出去找她的醫師了。
下班時,才五點,夏晝,長而緩慢。
念及不會馬上天黑,醫師載着她就往最近的公園裏跑。她還在奇怪緣故呢,就聽醫師說,早教會你,早安心。
安心?安啥心?
郁小同志表示不能理解,不過,坐在自行車後頭,摟着醫師纖細的腰,着許多人急急地往菜市場奔走,看着日頭的餘晖慢慢兒的籠罩住這座經歷了千年沉澱的古城,不知道有多快活。
而到了公園裏,醫師扶着自行車一邊,溫柔地在她身後指導她該怎麽控制車頭的時候,她就快活不起來了。
看醫師騎着容易,怎麽到她手裏,這自行車就總是歪歪斜斜的了!郁小同志很是郁悶。煩躁地把車柄扭來扭去的,要是這車能說話,估計她就得質問它,咋的還區別對待了!
看見她這樣兒,醫師笑着給她擦了汗,溫聲安慰說,“別急,長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不行,我明天再教你,反正,以後的日子還常着呢。”
是啊,她和醫師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又何必急于這一時?
天色漸昏,公園裏頭來納涼的老頭兒老太太也慢慢多了起來。
趁着天黑,郁小同志賊心就重了,偷着親了一口女醫師的臉,摟着她脖子撒嬌道,“咱們回去吧,牧牧放學回來了,周媽恐怕也做好了飯菜在等着咱們呢。”
“好。”醫師溫柔一笑,愛憐地吻吻她鼻尖,載着她,在星光布滿天空的時候,騎着着車不緊不慢地回家。
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有的在抱怨糧票少了食根本不夠吃,有的在嘆氣家裏誰誰又生了病,不知怎麽辦。
郁泉秋看向在路燈底下不斷盤桓的飛蛾,眷戀地摟緊了醫師的腰。
夜涼如水,時候變了,飛蛾撲火,也能和火焰長相厮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開心。
☆、69
她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學會了騎車, 這速度因為沒有比較也就不知道是快還是慢。
反正一開始還是醫師載着她過去文化宮上班, 等她會騎車了, 就自己慢慢悠悠地騎着過去。
本來中午的時候, 醫師不許她過來怕曬壞了,可她也不想見不着醫師, 倆人僵了半天,還是醫師和她妥協了, 溫柔說, 好吧, 文化宮和醫院之間有個小餐館,離哪邊都不算太遠, 你中午下了班, 就過去那裏吧,我去找你。
郁小同志這才開心,乖乖騎着車跑到小餐館裏頭坐下等醫師, 倆人一道叫了菜,對面坐着眉來眼去地吃飯。
可能是靠近醫院和文化宮, 都是機關公家裏頭的人, 其實這餐館裏頭的飯菜不算好, 中午寥寥無幾的都沒什麽人,郁小同志一邊嫌棄飯菜的味道,一邊對着菜單上的要價耿耿于懷。
雖然她們家不缺錢,可也不能白白把錢都送出去啊。
想想,郁小同志就很郁悶, 戳着碗裏頭的青菜,皺眉和醫師說,“蘭醫師,這菜好難吃。”
“這餐館不能自己帶飯菜進來的,不然,就讓周媽幫忙做點飯菜就好了。你要是不想吃,我帶你去百貨大樓買蛋糕點心。”醫師很貼心,完全不顧其實點心比這邊的飯菜要貴幾倍,也要讨郁小同志的歡心。
可郁小同志表示,她是窮慣了的,哪裏能這樣亂七八糟的花錢,聽見醫師這樣說,連忙擺擺手說不要了,忍忍就夠了。
醫師哪裏是在乎花錢的人,當時沒說什麽,第二天再過來時,就偷着給她帶了好些新鮮沒見過的點心。
點心不是飯菜,餐館裏頭的人見了也不好說什麽,郁小同志高興之餘,還有些惆悵,戳着碗裏又黃又硬的米飯,嫌棄道,“就這小破飯館,竟然還不倒閉,算是便宜他們了。”
醫師笑着安慰她,“現在大家都靠着糧票吃飯,只有家裏沒糧食了才會過來填飽肚子,有人能開飯館讓他們填飽肚子已經很了不得了,哪裏會在乎好吃不好吃。”
郁小同志聽了,心裏不是滋味,但也沒說啥,忍着不好吃的味道把飯菜扒拉完了,又跟醫師卿卿我我了一番,而後滿足地跑去文化宮上班發呆了。
倒不是她想玩忽職守,而是她的工作當真清閑,就在二樓坐着收發文件,等人來了再取。二樓裏頭有風扇通風又好,她在這坐着,除了無聊一些,其實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差事了。
她那天下午照常要上二樓上班,走到一半撞到了人,那人手裏茶杯被撞翻了,熱水滾了出來,潑了一地,也濺了好些在她手臂上。
她“啊喲”一聲叫出來,那人趕緊說對不起,慌慌張張地幫她擦手上的紅痕,她忍着疼擡頭正想說算了,見了那人的臉,卻愣了一下。
“李記者?”
給她擦手的女人一怔,慢慢擡首時,露出了自己的臉,比之先前要憔悴好些,明明她們差不多大,她看起來就好像四十多歲的女人一樣,穿得衣裳也都泛了黃。
“李記者,真的是你啊。”舊人重逢,郁小同志還是比較開心的,笑對她道,“哎,好久沒見了,李記者你也在這文化宮工作啊?”
“郁同志…”看見她,李婉莳怔了會兒,馬上就反應過來為什麽她會在這了。寬和地對她笑了笑,道,“你和蘭醫師…在一塊兒了?”
“李記者你說啥呢,蘭醫師和我不都是女的麽,咋會擱一塊兒。”郁泉秋趕緊擺手否認。眼神真誠的不能再真誠了,唯恐面前的人知道了她和醫師的關系。
李婉莳笑了一下,也不戳穿她,只輕輕和她道,“明天的時候,你能讓善文過來七胡同一趟麽,我想…我有些事要找她。”
聽李建魁說眼前的記者嫁給了耿雙年那厮,要是她家醫師過去了,耿雙年不忘舊情,還想着要出軌追求醫師咋辦?
郁小同志心眼多,不想答應。
李婉莳也看出了她的顧慮,和她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和耿雙年離婚了,那裏只有我和兒子冬冬。”
“好吧。”郁小同志這才勉為其難地應下來,晚上回去洗完澡和醫師滾上床辦事之前,把這件事告訴了醫師。
誰知聽完這件事,她家醫師就不說話了。
不知道她家醫師咋了,郁小同志趕緊扭頭,正要咬她,就見女醫師把燈開了,下床拿回來一管燙傷膏,一邊替她擦胳膊上的紅痕,一邊皺眉道,“怎麽燙到了也不說一聲?”
“那不是不疼麽。”得了女醫師這樣對寶貝似的對待,郁小同志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一邊讓醫師替她服務,一邊吧唧吧唧地親着醫師的臉,問她,“那你明天去不去啊?”
“我不想去。”醫師難得地顯露一些不願意的情緒,把手裏的膏藥塗好後,放在一邊床頭櫃上,坐在床上淡淡道。
“為啥啊?”看着女醫師的臉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郁小同志不明白了,“你們不是在一塊兒住了大半年麽?”
醫師起先還不說話,後來經不住她纏,好一會兒才告訴她原因,“婉莳她喜歡雙年,我有一次出門去找你的時候,被她看見了…她很生氣,罵我不知福,然後她寫信告訴了雙年她媽,說我喜歡別人。雙年他爸以前和曉诠爸爸一樣,都是中/央要員,他爸死了以後他媽在上頭也有些說話權,就把我的名字從遣返回城名單上踢掉了,我也就算了,為了讓婉莳也回城,她還把頌竹的背景造假給了婉莳……我當時還在奇怪為什麽婉莳的出身比頌竹嚴重多了,卻能回城。後來過去頌竹家裏,聽叔叔阿姨和我哭訴,我才慢慢明白原因。”
好吧,怪不得她們家醫師這樣溫柔的人都露出一些不願意來呢,原來是這個緣故。
郁小同志明白了,同時也有些心疼她家醫師,摟着美貌醫師的腰,擡頭跟她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的溫柔說,“那咱們就不去了。”
“算了…還是去吧。”經不住郁小同志這美人計,女醫師嘆一聲,把她抱緊,說,“畢竟,要不是這一出,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處。”
“好哇蘭善文,老娘當時那樣倒貼了,你竟然還是不動心!你說,要不是後來老娘又過去了通山一趟又好好照顧了公公婆婆,你是不是就要把老娘抛到腦後去了!蘭善文你個沒良心的,看老娘咬不死你!”
論起秋後算賬,沒人比郁小同志更在行了。
上前捧住女醫師美麗的臉就把她壓在床上,床頭燈朦胧而柔和的燈光下,郁小同志眼睛裏迸發出了格外不懷好意的光,被她壓着的女醫師溫溫柔柔的,柔順的黑發散在床上,有一種妖冶的美。
睡裙的扣子被郁小同志折騰得開了,露出了她漂亮的鎖骨和柔軟的泛着奶白色光暈的胸。
美貌的女醫師仰躺在床上,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這樣一副任人采撷的樣子,讓慣于咬人的郁小同志見了,開心笑得都快成一朵太陽花了,連床頭燈都忘了關,壓着美貌的女醫師就試了下她婆婆新給她們買的床好不好使。
結果太專注了,第二天,雙雙睡過了頭。等大中午頭才醒過來。
家裏也沒人喊她們,直到郁小同志被餓得肚子嗷嗷叫的時候,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醒了。
醒來時,溫柔美貌的女醫師還沒醒,長發散在枕頭邊上,清淺的眉和畫一樣的臉,讓郁小同志連餓都忘了,親了女醫師一下又一下,直到她受不住這樣的擾,才幽幽然醒轉過來。
長長的睫毛看得郁小同志心裏發癢,抱着醫師就直嚷嚷着想再試一下床板質量怎麽樣。
還是醫師比較理智,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頭,說,“再晚,就要天黑了,不是還要去婉莳家裏麽?”
好吧,郁小同志委屈了,低着頭穿好衣裳,正想像怨婦一樣送她家醫師走得時候,美貌的女醫師刮刮她鼻子,寵溺笑了笑,“你不和我一塊兒去?”
那當然是要跟着了!作為一名職業的沒有醫師就不能存活的水蛭,郁小同志當即笑呵呵地爬了起來,拉着醫師活動了一下各自酸疼的腰背,出去買了好些東西,才難得奢侈一回,讓家裏的司機開車送她們到七胡同口。
到那兒時,李婉莳已經拉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在胡同口等她們了。
見到她們,尤其是見到女醫師,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你們…你們來了啊…冬冬…快,快叫阿姨。”
小男孩乖巧地叫了一聲,女醫師沒說什麽,溫柔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遞給他一顆水果糖。
這場景讓郁泉秋想到了當初她和醫師頭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溫柔地把糖遞給她女兒的。
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麽久了啊。
“善文…我,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沒等她感慨完,就見李婉莳紅了眼眶,也不顧還在胡同路口了,低着頭給她們跪了下來,不住滴眼淚道,“善文…你幫幫我…幫我把兒子的撫養權拿過來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架空,不要跟我糾結時間問題。
☆、70
時光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 能将人塑造得越來越好, 也能慢慢兒的将一個人毀滅。
李婉莳雖然不怎麽漂亮, 好歹以前還是朝氣蓬勃的, 可面前跪着的女人,臉色蠟黃的, 要不是知道她的真實年紀,她當真是會以為她是磨子嶺上那些慣會說髒話和人争一分兩分錢蔥價的大嬸。
女人, 怎麽能這樣糟蹋自個兒呢?
郁泉秋看了覺得有些心酸, 她家醫師向來性子溫婉的一個人, 見了她下跪,卻沒有什麽觸動, 只淡淡道, “你先起來,把要我幫忙的是什麽事說了,我再斟酌能不能幫你。”
她們家醫師段數就是高, 三言兩語的就把面前女人賣的苦情給消了。
郁小同志美滋滋地想着,活像段數高的是她自個兒似的。
“好…是我欠考慮了, 你們過來我家裏坐一趟, 喝杯茶, 我再慢慢兒告訴你們吧。”李婉莳抹了眼淚,強顏歡笑說完,站起身拉着男孩子,将她們帶到一個陰暗狹窄而又挺破舊的小屋子裏頭,讓着她們坐下, 又給她們泡了茶,才慢慢兒的講起了事情的起始。
雖然她嫁給了喜歡的耿雙年,但是耿雙年并不喜歡她,而且耿雙年頭上還有幾個姐姐幾個姑姑,還有個厲害的老娘,成天寶貝他一個男人寶貝的什麽一樣,不許他幹任何家務,把所有的事都交給她。
這也就罷了,結婚沒幾年,改造就到頭了,原來耿雙年他老娘還在中/央有些話語權,能替她兒子在機關裏謀一份清閑的工作,但運動完了,要撥/亂/返/正的時候,他老娘和李婉莳的爸爸就倒黴了,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利,耿雙年自然也下了崗,每天在家郁郁寡歡地就好喝酒,喝完了就打人,後來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李婉莳就要離婚。
可她就生了一個兒子,想帶他走,耿雙年他老娘卻理直氣壯地說冬冬是她家幾代單傳的根,不許她帶走,明明法院判了跟着李婉莳,他們一家卻一直糾纏不休。還經常過來李婉莳住的文化宮鬧事。
李婉莳平平淡淡地說着,郁小同志卻是越聽越氣。
媽的,耿雙年他媽可真不是個好東西,個老不死的,還好當年醫師沒跟耿雙年,不然不得氣死?
“要我幫你也可以。”她們家醫師聽了,卻是神色淡淡的,沒有什麽觸動,只定定地看着李婉莳,道,“只是到時候事成了,你必須去給頌竹的父母賠罪,必須去頌竹的墓前道歉。”
“吳醫師她…死了嗎?”聽見這話,李婉莳一愣,呆呆地問她們。
她們誰也沒說話,李婉莳就知道她們是默認了這件事。五官皺在一起,搖頭難過道,“我…我不想的…但是…但是我…我想回來…我媽她快病死了…我只好…”
“這些舊事,就別提了吧。”打斷她,郁泉秋嘆了口氣。李婉莳其實和張佑堂一樣,都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只是有私心罷了。只是他們的私心太重,以至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害了別人。
李婉莳最後是泣不成聲地送她們出來的。
看着她那張被風霜侵蝕了的臉,郁泉秋有些難過,笑了笑阻止她繼續要送她們走到胡同口的好意,找個理由支使她們家醫師先出去等她,等醫師走了,她才拿出過來時準備好的一些錢遞給她。
本來李婉莳執意不要的,郁泉秋望一眼她身後扶着門等着母親的清秀男孩子,嘆道,“就算你自己不希冀什麽,你好歹也想一想你兒子,他年紀還小,正長身體呢。”
李婉莳聞言,眼圈兒全紅了,好一會兒才嘆說,“善文當初選你,我們還不理解,千方百計阻攔,現在看來,你和她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郁泉秋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跟她道別,過去追她們家醫師了。
彼時,比天神還要美貌的醫師正背對着胡同巷口仰頭看對面青牆上攀折而上的紫色牽牛花,夕陽的餘晖映到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長。
看見她過來,微微偏過了頭,淡淡道,“你把你的工資都給她了?”
“啊…”被揭穿了,郁小同志張口結舌地不知怎麽回她。
她昨兒個看李婉莳穿得不是很好,偷着問文化宮一個同事,才知道她爸媽如今都重病纏身,家裏的兄弟姐妹又因為她父親在運動中做的不光彩事都待業在家,如今只有她一個帶着孩子支撐全家。
單身母親本來就艱難了,還要這樣供養全家,她不忍心,就偷偷地把自己做售貨員和在文化宮拿的工資都給她了。
反正她也不缺錢花,家裏也什麽都有。
第二次看見她們家醫師臉色沉得更快要下雷雨之前的烏雲似的。
郁小同志知道自己闖禍了,正要指天為誓說下次再不違背醫師的意願亂幫人,就見她家醫師嘆了口氣,過來走到她跟前,替她捋好被風吹亂的發絲,“那些錢是你辛辛苦苦賺的,随便給了她,你自己怎麽辦?就算要給,你跟我說一聲,我給她就好了。”
好麽,搞了半天,醫師不是惱她把錢給了李婉莳,而是惱她把自己的錢給她啊。
郁小同志聽得心裏吃了蜜糖一樣,顧及在外頭,沒敢抱醫師,只嬌氣地對她撒嬌說,“那不是還有你麽,以後我就是窮光蛋了,你可得養着我。”
美貌的醫師淡淡一笑,迎着夕陽朱黃的光輝裏,迷得人心馳神蕩的。溫柔應允她說,“好。”
醫師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她不意外可以賴她一輩子。
而對于李婉莳的問題,她也相信她們家醫師可以輕而易舉地就幫她解決了。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不到三天,她再上班的時候,就聽李婉莳拉住她說耿雙年一家不再擾她了。
這是好事。郁小同志也替她開心。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替李婉莳松一口氣,她自己的麻煩來了。
不知道是文化宮裏哪個多嘴的說是她幫了李婉莳,惹得耿雙年他媽天天上門來找她鬧事。
到了文化宮門口,風風火火地問她在哪兒,她躲起來了還相安無事,有次她下班推着車要回去時卻被在門口蹲點的她逮個正着。
那老婆子跟個瘋子一樣,上來就質問她怎麽自己不知羞恥沒結婚就懷了孕還讓人家骨肉分離,她連躲都沒處躲,白白挨了她一巴掌。
要死的老婆子年紀大了勁還怪大,一巴掌把她打個趔趄,連帶着醫師給她買的車都丢歪倒在文化宮門口的臺階上。
能在這文化宮上班的人家裏都是有背景的,自然是認得耿雙年他媽,不想惹禍上身,紛紛走得遠,當然就沒人拉着她。
她捂着火辣辣疼的臉,趴在臺階上聽那老婆子一聲比一聲還要響的責罵,看着她上來還要打她,正想一骨碌翻起來找她同歸于盡的時候,後頭一個男的忽然拎起那老婆子的後領,一下把她撂倒在水泥地上,同時她被人扶了起來,而後聽見了她家醫師焦急的聲音響在頭頂,“泉秋,你怎麽樣,沒事吧?”
她想說沒事,可是擡頭看見她家醫師美貌的臉時,眼淚珠子忍不住地就包在眼裏,慢慢掉了下來。
看見她這樣,她家醫師臉上變幻了好幾個神情,好一會兒,才淡淡喚她身後的男人,“張同志,她一把年紀了,你別跟她計較,咱們去找她兒子去。”
張同志?哪個張同志?聽到醫師的這句話,她奇怪地擡頭,竟然看到了張佑堂。
這厮怎麽會在這兒?
她正疑惑,就見張佑堂穿着一身皺了的白襯衫,松開拽着那老婆子的領子,讓她一屁股摔在地上,才走上來,想要問她怎麽樣,又有些不敢,好一會兒才諾諾地解釋原因,“泉秋…我聽說…聽說牧牧在這裏上學…孩子在一二年級的時候不要戶口本兒,可等她大了些,總得…我就,就把我們家的戶口本拿過來了,你要是想用,就拿吧。我…我不知道你在哪兒,就,就先去醫院裏找了蘭同志,讓她…讓她帶我過來的。”
什麽戶口本,她不是說了小家夥跟着她姓麽?
她皺眉不解,看一邊她家醫師淡淡的神色,突然就明白為什麽這厮會在這兒了。
随着小家夥年紀越長,也慢慢兒的會問她爸爸在哪兒了,起先她還會搪塞她說過一時她爸爸就會來找她的,可小家夥越來越不好騙,經常在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抱着布娃娃,生着悶氣就走了。
她們家醫師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又兼有了李婉莳的事,所以才叫張佑堂過來的吧。
不過醫師可真是神通廣大,竟然知道張佑堂在哪兒。
可她也真夠傻的,孩子都不是她的還要這麽操心。
想想,郁泉秋覺得心裏暖乎乎得快要冒泡了,難得對張佑堂有了好臉色,平淡說,“不用了,我已經說過她跟我姓了,你要是覺得歉疚,我可以讓你帶着她出去玩,不過…”
“你放心!”不等她說完,張佑堂就趕緊拍着胸膛保證,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得涕泗橫流的,“我…我一定不和她說我是…我是她…我就帶着她出去逛逛,我一定對她好好的!”
郁泉秋點了點頭,沒說什麽,讓醫師扶着她起了來。
正拍着身上摔倒弄的灰呢,一個剪了平頭的男人焦急地擠開幾個看熱鬧的人,跑到那老太太面前,叫道,“媽。”
“雙年,你可來了,你看,就是這個女人幫着那喪門星把你兒子奪走的!”
老婆子別的不會,撒潑打滾耍無賴倒是一絕,可能是看見自個兒兒子來了膽子也壯了,拉着他就開始告狀。
☆、71
幾年不見, 耿雙年變得醜了不少。
剪了個老氣的平頭就不說了, 才二十多歲竟然将軍肚就凸出來了。穿着灰不溜秋的汗衫, 小老頭一樣, 醜得沒邊兒了。
看見他,郁泉秋就想到了她那幾個月怎麽倒貼醫師她都不理就是因為眼前這厮貼醫師太緊的緣故。
頓時舊仇新恨一齊湧上心頭, 恨不得當場就把他給吃了。
咬牙切齒的郁小同志和狂躁的小豹子沒啥區別,讓女醫師看了覺得可愛的厲害, 暗地裏摸摸她後腦勺給她順毛, 在她耳邊溫柔笑說, “別氣。”
“那你給我報仇啊。”郁小同志特像被欺負完了回家給大人告狀的小娃娃,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了, 勾着頭把自己的臉往女醫師面前湊, 低聲告狀說,“蘭醫師你看看,她把我臉都打得腫了, 我毀容了,我不漂亮了!嗚嗚…”
“好好好, 乖, 我替你出氣, 還是美美的,沒有不漂亮。”見狀,醫師低聲笑着安慰了她幾句,而後擡起臉,對臉色不是很好看的男人輕道, “雙年。”
聽了自己老娘的話,原本臉都氣得紅了的男人,在聽見女醫師叫他的聲音後,擡頭,一望見是她,頓時手腳無措地都不知道怎麽擺,“啊…是善文…善文…你啊…”
“哎,是蘭書記的女兒啊。”他變臉變得快,他老娘變臉更快,幾乎是聽見兒子喊女醫師的瞬間,就變了臉色,讨好地笑了笑,把兒子往前頭推了推,“快快快,雙年,你不是喜歡人家麽,快跟人家說,你這幾年,有多想她!”
耿雙年被他娘的這句話說得臉上又青又紅的,看着女醫師時,一雙已經混雜了世俗的眼睛裏除了早年見的深情還有一些別的元素。
張嘴正要說話,就被女醫師打斷了,淡笑着和他道,“婉莳已經替冬冬改了姓,你還是再找個人和她過一輩子吧,你不适合人家,就不要耽誤人家過日子。”
說完,她扶着地上還氣乎乎的郁小同志就要起身離開。
這不是說要給她出氣麽,怎麽就跟他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就要帶她走了?
郁小同志十分的不解醫師的做法,站在原地不想動彈。
見狀,女醫師只好溫柔笑着哄她道,“別急,咱們先回去把臉上敷一敷,然後我再幫你出氣,你不是說要毀容了麽?”
郁小同志有些不信,可抵不過醫師說話時,那股信誓旦旦的樣子,迷得人心裏頭擱了七八個青蛙一塊兒跳似的,讓容易被女色迷惑的郁小同志輕而易舉地就妥協了。
應下來就跟着女醫師往前走。張佑堂默默地在她們身側跟着。
後頭的耿雙年被她老娘撺掇着要上來追,剛走了一步,就被女醫師的話打回去了。
她說,耿雙年,別讓我再讨厭你第二次。
嗯,什麽時候是第一次不知道,但是毫無疑問,第一次的時候,因為耿雙年一家還是有權有勢的,所以她們家醫師不能拿他們怎麽樣,但是在第二次的時候,情勢就調轉了過來。
她家醫師不知道幹了什麽,讓耿雙年從幾個姑姑姐姐全家到和他帶有親戚關系的人,一個月之內全都從公職上落了下來,變成待業在家的游民了。
她聽了這些傳聞後,覺得異常解氣,覺得自己的巴掌總算是沒白挨,在醫師回來的時候,吧唧就親了她一口,笑呵呵地誇她家醫師厲害,不去從政簡直就是業界的損失。
美貌的女醫師只是淡淡笑了笑,和她解釋說不是她厲害,而是她收集了一些耿雙年姑姑姐姐們以權謀私的證據讓吳頌竹的父母送給了李婉莳的父親,再讓他帶着忏悔的意思把那些東西送給了她爸交給上頭。
拐了好大一個彎,卻讓兩家都好過不少。
李婉莳當真按醫師說得去賠罪了,且為了誠心,她是一步一步走到吳頌竹家門口,并且從她家門口一步一跪地跪到了吳頌竹的墓前。
吳頌竹的爸媽起先并不原諒她,看她過來就是一陣打,後來經不住她一個月來一趟,每次比親女兒還要孝順地給二老幹活,奉養他們,每次一過來都要磕得頭破血流的,二老慢慢兒的心腸也就軟了,走到李婉莳家,和李婉莳她爸商量着,認了李婉莳當幹女兒。
而李婉莳的父親,經過醫師特意安排的這麽一出忏悔,雖然沒有官複原職,好歹在一個機關裏謀了個小領導的職位,供養一家倒是綽綽有餘,不用讓李婉莳再那麽辛苦了。
沒有人天生就是好人,也沒有人天生就是壞人。
只在這一場不知誰對誰錯的運動裏,有的人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初心,而有的人卻是徹底迷失。
耿雙年他老娘就是這樣的人。自己丢了飯碗還不算,連帶着兒子閨女大姑子小姑子七大姑八大姨都丢了飯碗,就比較郁悶了。
見天兒的在文化宮堵她要她和醫師給個說法兒,起先她還能躲就躲,躲不過就照醫師說得報警。
但是警察局也不是專門管這事兒的,起先還能把這瘋老婆子拉走,後來,就實在是管不了了,看她又跑到警局的時候,苦着臉跟她說,“同志哎,咱們這警局也不是給你開的,你就是過來十次,最多咱們就是拘留她幾天,但她又沒有當真對你做什麽,這事兒,還得你們自己解決啊。”
哼,要是她自己能解決,還要跑來警局幹啥?
郁小同志不樂意了,怏怏地回家去。
因為耿雙年他媽,她好幾天都沒上班了。
低頭正在咒耿雙年他媽出門被車撞的時候,不想在大廳裏遇到她公公正坐在椅子上整理文件,看見她這個點兒回來,就比較奇怪了,疑惑道,“泉秋,你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呃…我…”郁小同志慣會插科打诨,但那是在醫師面前,等一遇到她官威重的公公和她道行深的婆婆,就原形畢露了。
當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被她公公幾句話追問之下,就照實說了緣故。
“這樣啊。”她公公聽了,捋着文件低頭沉吟不語。
她以為她公公是為耿雙年她爸也是個先烈他不好給她報仇的事兒為難呢,正要擺擺手說爸您別操心,我自個兒的事自個兒解決的時候,就見她公公慢慢兒的擡起了頭,格外認真嚴肅地問她,“泉秋啊,你願不願意幫爸一個忙?”
嗨呀,她公公不愧和醫師是父女,說話都這麽客氣的。郁小同志趕緊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爸您說,只要是您讓我幹的,殺人放火我也幹。只是到時候要是我被抓起來了,您記得讓蘭醫師到牢門口給我送飯啊。”
“嗨你這孩子,就愛耍嘴皮子。”老爺子被她逗樂了,放下文件慈祥地跟她說了緣故。
原來是上頭看計劃經濟不大好,就想學外國人搞個什麽市場之類,她公公作為國家要員又是封疆大吏,這等吃第一個螃蟹的事,當然落到了她公公頭上。勸誘身邊的人不要固守家裏,多做生意以活躍經濟,而作為他的媳婦,郁小同志就是第一個被她公公鼓勵的對象。
“啊?您讓我做生意?做什麽生意啊,這…咱們靠糧票布票的咋開啊?”
郁小同志一頭的霧水,跟個沒頭的蒼蠅一樣,亂七八糟的就一通問。
好在她公公比較耐心,一一給她解釋了國家的政策,末了,還極為欣賞地誇她說,“善文這孩子悶,做生意也做不好,讓她過去機關工作也不會識人眼色,爸看你機靈得很,反正你那文化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