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醫師無奈地笑,随即真的夾起桌子上的菜,慢慢兒侍候她。
☆、38
要不說美色誤人呢。
抱着醫師暈乎乎地吃了一頓你侬我侬的年夜飯, 拉拔着人一塊往炕上一躺, 美滋滋地睡過去以後, 第二天起來, 一大早的,悲催了。
倒不是她媽扛着家裏的鐵鍬追殺到醫師家門口要人了, 也不是醫師和她睡過一覺以後,性情大變, 一腳就把她踹下炕去了。
相反, 醫師不但沒有像以前那樣, 總是拒絕她的示好讓她恨不得一大耳刮子抽過去,還異常貼心地在她醒了後, 對她溫柔笑了笑, “我燒了熱水,你先去洗洗吧,洗完了鍋裏有我煮好的餃子, 餓了就去吃吧。”
聽聽,多麽賢妻良母的語氣!要擱平日, 郁小同志聽了, 都要感動的痛哭流涕了。
但哪裏有一邊懷裏抱着一個女人, 一邊跟剛睡過一覺的姘頭說,“餓麽,我給你煮好飯了哦,親愛的。”
親你老娘啊!
沒想到醫師竟然是這樣水性楊花的人!
粘粘膩膩地抱着個姑娘,雖說從背後看不清她面相, 但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見那姑娘摟着醫師的脖頸,把頭擱在醫師懷裏的!
一大清早的,親眼目睹了醫師懷抱着一個姑娘卿卿我我的慘案後,郁小同志受刺激了,激憤了,憤懑了,一捋袖子,上去就要和醫師講理。
蘭善文你他媽竟然敢背着老娘找女人,看老娘不剁了你的手!
她氣得臉都紅了,剛走到近前,察覺到她意圖的蘭善文慌張地遮住懷裏姑娘的臉,抱着她,忙轉了個身,對郁泉秋尴尬笑道,“你不餓麽?”
“氣都被氣飽了,怎麽會餓!”郁小同志尖牙利齒地反駁,指着醫師懷裏的人,質問說,“這是誰?”
“是頌竹,她說她做了噩夢,吓得睡不着,所以我才抱着她的。”
醫師溫和地和她解釋着,還不忘伸手替懷裏的吳頌竹擋好臉。
好吧,這屋裏只有醫師和她外加吳醫師三個人,醫師這個理由是能夠讓人信服的。
吳頌竹和醫師認識了四年了,都沒弄出什麽事來,可見,人家是真的革命姐妹情誼。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看見醫師,不論人家是不是女人,直直的就往上撲的。
喝了一缸醋的郁小同志這才略微消了消氣,望着醫師哼唧兩聲,噘嘴道,“我去吃餃子了,一個都不給你留,哼!”
話落,她擡頭挺胸,邁着正步,打架鬥勝的小刺猬一樣,趾高氣昂的離開了。
“善文,謝謝你。”她走了,吳頌竹才推開遮着自己的蘭善文,慘淡地對她笑笑。
“沒事……”蘭善文嘆口氣,望一望她臉上比昨日更加猙獰的疤,欲言又止道,“這傷怕要養兩個月才能好……這段時間,你不要出門了,來病人了我來接待,你在屋裏安心待着吧,我給你做飯送進去。”
“善文,我……”聽見這番話,吳頌竹哽咽不已,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她才好。
“別客氣,咱們都是同學,以後也只有咱們倆了,互相幫襯也是應該的,別哭,眼淚掉到傷口上就不好了。”
蘭善文輕輕說着,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亞麻布的手帕替她溫柔地揩掉眼角的淚珠,笑着安慰她說,“沒事的,等臉上的傷愈合了,我想法子替你把疤祛掉,到時候,你又是美貌的吳家二小姐了,找個溫柔體貼的女婿,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善文,你也學會打趣人了。”吳頌竹被她逗得破涕為笑,通紅着眼眶,往外頭望一眼,輕道,“你和郁同志……雙年他都走了,你們的婚約還作數麽?”
“當然不算的。”蘭善文無奈一笑,“我們本來就沒有定婚約…說這些,只是因為他跟我說,他想用這法子騙他母親,為了把我弄出這磨子嶺罷了…”
不過,這裏頭又藏了幾分假戲真做的心思,就又不得而知了。
耿雙年他老娘又不傻,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還不知道他是什麽脾性,聽說了蘭善文的名字後,一番調查之下,肯定心裏懷疑得厲害,以蘭善文的眼光,又怎麽會看上她兒子。
老太太千防萬防兒子不要被人騙了,估計聽說她到如今還沒跟耿雙年親過嘴,就猜到她對她兒子沒意思,果斷把兒子弄回去的時候,也沒有帶上她。
“呵,雙年是獨生子,也怪不得他媽這麽寶貝他。”說到離開,吳頌竹又有些難過,她當初聽見說下放的都可以回城的時候,別提多高興了,誰知和耿雙年他們一道過去的時候,卻是這麽個結果。
“善文,你爸媽他們…沒有想辦法麽?”
知道她問的是什麽意思,蘭善文搖搖頭,淡淡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脾氣,他要是會說句軟話……回去也不見得好,上個月,一個師姐給我寫信,說是導師也被關進……大道混沌……到哪裏都是沒用的。”
“咳…我可算是知道為什麽人文系的那麽多才女都喜歡找你說話了。”好像是頭次認得她一樣,吳頌竹認真打量了面前的老同學,輕輕笑道。
有一種人,身上總有股親和的氣息,不僅是樣貌美,處事上也和如清風。在所有的人都被刺痛,被麻醉的時候,好像只有她是清醒的一般,總是淡淡的觀望。
就好像老莊描繪的虛妄世界一般,她好像超脫了一切似的,不被這世俗所累。
“可別提這些了。”蘭善文無奈地笑,她到如今都不知道怎麽自己的女人緣那麽好。
四年來,文學院的那批女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可不管人怎麽換,每年都會有人跑過來騷擾她,她一個人收到的帶有花箋的情書,都能趕上貼滿整個院裏的宣傳畫了。可真是……不知說什麽好。
“咳咳……”吳頌竹又笑了,不過一笑之下牽扯到她身上的傷,讓她疼得表情都變了。
“哎,別動,好容易逗你笑,要是你笑開了傷口,那我可得以死謝罪了。”
蘭善文說着,連忙替她倒了杯水,遞給她道,“這是我涼好的溫水,你喝一些吧。雖說今天是年初一,但你不能吃餃子,這些日子,先委屈你吃點清淡的流食吧。我給你煲好了薯米粥,待會兒送你回屋後就端給你。”
聞言,吳頌竹端着水杯的手頓了頓,好半天,才嘆道,“善文,你就是太體貼了。”
過分溫柔,也是讓人沉迷的毒/藥啊。
郁小同志異常郁悶地一個人打了好大一碗餃子,端到桌邊,卻沒有食欲,一邊戳着碗裏的餃子,一邊碎碎念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是不來哄我,我就一天不搭理你了!哼,我要開始倒數了!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一萬九千九百九十八……”
她倒數到一萬三千的時候,醫師就過來了,見狀,郁小同志立馬丢下手裏的餃子,歡快地飛奔上去,抱住醫師不撒手。
她就說嘛,醫師還是有些喜歡她的!
好吧,比起厚顏無恥,真的是沒有人可以比的上她了。
“蘭醫師你怎麽現在才來啊!”抱住醫師,郁小同志就無法無天地開始撒嬌了,拱着醫師的脖子不滿地說,“我打的餃子都快涼了!”
“頌竹精神不是很好,我就耽誤一會兒給她看看。”醫師很有耐心地給她解釋,笑得和仙一樣兒,“涼了麽,我去熱熱。”
說完她就要走,這種不解風情的态度實在是讓人氣得想拿石頭敲她。
趕在她行動之前,郁小同志連忙拉住她,抱得更緊,鼓嘴不滿地在她下巴咬了咬,蠻不講理地指責她說,“餃子重要還是我重要,讓我等這麽久,我生氣了,你都不知道哄我,哼!”
郁小同志向來是屬于那種掏心掏肺的人,把心肝都給了醫師後,她也變得異常黏人起來,一天一刻一秒見不到醫師的人,心裏就慌得不得了。
不知是不是察覺了她的心思,醫師沒說什麽,靜靜抱着她站了會兒,看看她端出來的那碗餃子慢慢的不冒熱氣了,才狀似若無其事地對她笑了笑,“你出來這麽久了,大娘怕是憂心壞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郁泉秋頓時郁悶起來。她還沒想好怎麽回去面對她老娘女兒還有李建魁。
以她老娘的脾性,那哪裏是憂心壞了,那怕是氣得肺都炸了。
大年三十晚上她丢下老娘女兒跑了,要不是老太太向來是個愛面子的人,恐怕昨夜就要不管不顧地追到醫師屋門口要人了。
為了一己之私,丢下孤兒寡母不顧,她不是個好女兒,她承認,也不是個好母親,她更承認。
做人的良知她都沒了,偏偏遇到個比誰都孝順的醫師。
嗯,不錯,上天就是派醫師來給她樹立榜樣的。
郁泉秋別扭得厲害,這個時候回去,肯定要被老太太罵死外加禁足十幾天的。
但是既然醫師這麽說了,她也不能無動于衷,只好硬着頭皮點頭答應,“嗯,我再呆一會兒,就回去看看。”
☆、39
在磨子嶺上, 三天的新媳婦回門的時候, 丈夫是絕對不會陪同的。
不論山路有多坎坷, 也不論娘家有多遠, 愛惜面子的磨子嶺男人們認為,女婿上老丈人家門前就是上門女婿, 是會被人恥笑的。
所以,就算是家裏揭不開鍋了, 必須得去丈人家借米借糧了, 磨子嶺的男人們也恥于過去老丈人家裏頭。
而是派自己的婆娘, 手裏牽着沒出世多久的兒子或女兒,背上背着背簍, 一邊在山路上拾柴火, 一邊走到丈人家,把幾十斤重的紅薯或者玉米背回來。
郁小同志沒歷過回門,跟醫師待了兩天後, 卻已經自動自覺地将自己劃為醫師的媳婦,擅自将大年初一這天, 看做是她三朝回門的時候了。
她心裏打的小算盤雖說沒告訴醫師, 可醫師不愧是醫師, 不用她說,都給她準備了一系列“回門”用的東西。
什麽米啊玉米面啊布啊,還有給牧牧的糖果寫字板啊,甚至醫師親手包的餃子都讓她拿保溫杯裝了一些。
統統讓她帶回去不說,考慮到郁小同志如今“殘疾”的樣子, 醫師還貼心地把東西托到廠裏一個出了名老實的大爺手裏,給了他一塊錢讓他幫忙過後送給她媽,自己則推着她,慢慢悠悠地往她家走。
所謂近鄉情更怯,越近她家,郁泉秋心裏就更怕。
不無擔憂地一把抓住醫師搭在輪椅上的手,緊張道,“蘭醫師,待會兒要是我媽拿個大笤帚把我掃地出門了怎麽辦?!”
“沒事。我帶你回去。”醫師的聲音和煦得春風一樣,輕易地就能将人心裏的躁動吹息了。
郁小同志心裏稍微有些安慰了,可想想還是害怕,一會兒後,又沒忍住扭過頭,問醫師說,“那萬一,我媽逼着我和李建魁馬上就去結婚怎麽辦?”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說話的時候,都覺得身上有點發冷,苦笑說,“昨天,我媽還說不在乎什麽結婚證不結婚證的呢,我好歹也是她養大的,結果,她竟然偏幫李建魁。蘭醫師,你說,我要是真的被我媽抓過去結婚了,怎麽辦?”
問完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身後的人答話。
郁小同志說這句話也不是存心給醫師找膈應。
她也知道,就算她和李建魁真結婚了,娃都生了幾個,以醫師一個女人的身分,又能怎麽辦?
搶婚?不存在的。
就憑醫師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兒,上去還不夠李建魁一拳頭的呢。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不理解就又是一回事了。
她這樣說,單純只是想聽聽醫師會怎麽做,想知道醫師對她,對于這份活該下地獄的感情是怎麽看得罷了。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聽不見醫師吭聲。
郁泉秋就不問了。
略打個哈哈就把這件事繞了過去,依舊沒心沒肺的樣子,指使着醫師一邊推她,一邊給她去夠路兩邊屋檐下那些長出來的冰棱子玩兒。
醫師個兒高,擡手碰一碰,屋檐底下那些長長的、竹筍一樣的東西就噠噠的掉了下來。
怕冰塊掉下來摔碎了,她還特意在那些冰落下來時,拿自己的大衣兜着,送到她面前。
瓊脂一樣的鼻尖都快被凍成胡蘿蔔尖了,還對她明快地笑,不無關切地說,“這個東西滑得很,又銳利,你不要劃到手。”
醫師說話絕對的字正腔圓,比廣播裏那些聲音不知好聽到哪去了。
一手握着一個冰淩,郁小同志看起來絕對不比自己女兒大多少。
笑呵呵地把手裏的東西舉到醫師眼前,跟她嬌俏道,“小時候,我就把這東西當零嘴吃,滑溜溜的,又冰又涼,不知道多好吃呢。”
說着,她“嘎嘣”咬了一口。也不在乎髒不髒了。
幸好郁小同志年紀輕牙口好,否則,她的一口牙怕是要被崩光了。
“蘭醫師,你吃過這個麽?”自己崩牙還不算,郁小同志還居心叵測地想讓醫師整齊的牙全都掉光。
嬌滴滴地喚着醫師的名字,就把手裏的冰棱子往醫師手裏遞。“蘭醫師,你也嘗嘗麽。”
醫師這種沒脾氣的人,自然是順着她的意,接過了冰冰涼涼和商店裏的棒冰沒什麽區別的冰棱。
就和魯班被帶有鋸齒的茅草割開了手,才突發奇想地發明了鋸子一樣。
其實五金店裏賣得那些小吃零嘴,都是農家的孩子吃了很久的。
比如棒冰,其實就是往裏頭兌了糖,加個包裝,吸引人眼球罷了。實質上,還是和農村屋檐下冬天結的冰棱子沒什麽差別。
拿着郁小同志遞過來的冰棱,蘭善文不禁有感而發。
就像藝術來源于生活一樣,讓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人還歸于自然,其實并沒有什麽不對。
上頭的用意很好,可這天底下,又哪裏有一口氣吃成的胖子?
大家不要吃,不要穿,難道就能平白地走上康莊大道?
她一個年紀輕輕的醫師都知道這個道理,卻不知上頭到底打得是什麽心思。
暗嘆口氣,她拿起了手中的冰棱,就要學着郁小同志的樣兒往嘴裏送。
剛擡起來手,就被一股力道扯着往前拉,她趕緊握緊了手裏頭的冰棱,唯恐它掉下來傷到人。
可惜還是晚了。尖銳的冰棱就和刀刃一樣,被那股力道帶着,劃到了郁小同志露在外頭的手腕上。
冰破開皮肉,很快暗紅滾燙的血液就順着那傷口冒了出來。
“泉秋!”突發的事件讓她只能愣愣的叫出來郁小同志的名字,慌張丢掉手裏的冰,去察看她的傷勢。
還好沒有傷到筋脈,只是當前手邊沒有醫藥,她也只能略微皺眉,幫郁小同志做了緊急止血。
醫師真是可以稱作是這天底下最體貼的人了。郁泉秋樂呵呵地想。
要擱一般人,看她自殘一樣,拽着她的手劃開自己的胳膊,估計就要跳起來罵她是不是精神病了。
“我不能保證我媽是不是會讓我和李建魁結婚。”看着醫師低下頭給她處理傷時,彎起來的長長的睫毛,郁泉秋笑得傻乎乎的,要是她今天把長長的頭發紮起來,妥妥地能為鄉村傻大姐代言。
“我不能管我媽怎麽樣,也不能管別人怎麽樣,我只能管到我自己想幹什麽,能幹什麽。”
“善文。”她輕輕喃說着她的名字,一邊擡起沒有傷到的手,輕撫着她的臉,淡淡笑說,“要是我媽逼我,我一定會像今天割開自己手腕一樣,在出嫁之前一刀結果自己。要是我媽把刀都收起來,那我就咬舌頭死。”
她說得頂認真,是以發重誓的語氣說得。好像開大會時,一板一眼地拿着稿紙教訓人的領導似的。
作為唯一聽衆的醫師低了頭,一言不發,不過心裏該是明白為什麽她突然有了興致讓她夠冰棱給她了。
怨不得人家說陷入熱戀中的女的都是傻瓜蛋。
像郁小同志這樣要為一個女人守節的估計也很罕見。滿天下打着燈籠找都尋不到一個的。
醫師頭垂得更低,她看不見她是什麽情緒什麽想法兒。
還沒體味出來什麽,醫師就已經替她弄好了傷,推着她繼續往前走。
郁小同志也就乖乖的坐在輪椅上被醫師推着回家去。
不遠看見她家門板的時候,醫師松了手,對她輕輕地道,“大娘看見我,可能要不高興了……你自己能推着過去麽?”
郁小同志不情願地撒嬌,“我手疼,推不動。”
其實她就是想讓醫師再多送一程。
估計醫師也洞悉了她的想法,漆黑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了會兒,一股欲語還休的樣子,讓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最終,醫師還是順了她的意,推着她繼續往前走。
哎,也就是醫師脾氣好,要是擱一般人經她這樣鬧,恐怕早就甩臉子給她看了。
她真是撿到寶了!
郁小同志不無得意地想着,走不多時,就到了她家門口。
門是開着的,沒看見她媽的人影,倒是她的寶貝疙瘩拿着小鏟子孤零零一個人在外頭堆雪人玩兒。
這麽冷的天,小家夥就只穿了一件小花襖,連夾襖都沒換。
鼻子臉凍得通紅,不時哈口熱氣在自己手上。
郁泉秋看得心疼的不行,趕緊自己一只手推着輪椅走到她面前,道,“我的小祖宗呦,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外頭這麽冷你還穿這麽少,剛發的燒還沒怎麽好,你是想急死媽媽?”
“媽媽!”看見是她,小家夥興奮地趕緊丢掉手裏的小鏟子,蹦蹦跳跳地撲到她懷裏,埋頭甕聲地說,“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郁泉秋趕緊抱住她,笑呵呵地摸摸她的頭,“說什麽呢,媽媽怎麽會不要你?”
“可是昨天媽媽沒有回來過年,姥姥說,媽媽就是不要我們了。”小家夥難過地說着,擡起臉來,“媽媽,你是不是要跟蘭阿姨走了,以後都不要我和姥姥了?”
☆、40
不然就說小孩子容易騙呢。人家說什麽, 就信什麽。
這肯定又是她媽昨晚看她跑了, 一氣之下給小家夥說的話。
“怎麽會, 媽媽不會不要牧牧的。”郁泉秋笑着, 把懷裏女兒摟得更緊,抱着她, 笑問,“牧牧昨天有沒有吃到肉?”
“有!”聽見這句話, 小家夥頓時來勁了, 抛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兒, 咯咯笑着跟她講,“昨天曹奶奶送了好大一塊肉過來, 姥姥給我炒了!”
高興說完, 她忽然又癟起嘴,“是媽媽買的麽,媽媽為什麽不回來跟我們一塊吃?”
“嗯, 媽媽昨天有事,就不能回來了, 只好讓曹奶奶帶回來給你們吃了。”笑着刮刮小家夥的鼻梁, 郁小同志日常沒臉沒皮地忽悠自己女兒道。
看小家夥重新喜笑顏開, 她才伸頭往裏頭望一眼,不經意地問女兒說,“姥姥呢,還有你那個李叔叔呢?”
“李叔叔昨天沒吃飯就走了。”小家夥如實回她,“姥姥在裏頭做鞋呢。”
李建魁走了?那她豈不是可以明目張膽地把醫師招呼回家坐坐了?!
向來沒心沒肺的郁小同志頓時高興壞了, 甭管老太太高不高興,反正她和醫師能多待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想着,郁泉秋趕緊轉過身,剛想招呼醫師回來,扭頭之後還哪裏能見到醫師的影子?
剛剛還在呢,怎麽轉個臉,醫師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沒了?
郁泉秋着急地四處轉頭看,可能是看她慌裏慌張的,小家夥貼心地用小奶音對她道,“媽媽,剛才蘭阿姨就走了。”
連聲招呼都沒打,她就這樣走了?!
不行,她還有好些藏在心窩裏頭的肉麻話還沒和醫師吐露呢,醫師怎麽能就這樣走了!
聽了女兒的話,她急急忙忙就要過去追,手剛搭上輪椅,身後就傳來她媽生氣的聲音,“四兒你要是再敢踏出家門一步,我就立刻觸死在門口!”
她性子烈,八成是遺傳自她媽。老太太如今年歲雖說不小,可照樣還是風風火火的。
她能幹出來拿冰自殘的事兒,她媽當然會說一不二地碰地。她相信,她要是真的走了,回來就得給老太太準備棺材收屍了。
雖然老太太有點偏心兒子,可畢竟是把她拉扯大的親娘,她還不至于真個不孝到把親娘逼死。
郁泉秋怕了,推着輪椅慢慢轉了身。
反正醫師不就在那裏麽,只要能尋到機會,她啥時候不能過去看醫師?當前,還是得穩住老太太。
看女兒還不至于太叛逆,老太太糟糕的心情也慢慢變好了一些。
看一眼女兒可憐兮兮地坐在輪椅上,也有些心疼,畢竟是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看了郁泉秋一眼,臉色緩和不少,“外頭風大,又冷,快帶着牧牧進來吧。”
“好。”郁泉秋巴巴地應着,努力扮着自己乖巧可人女兒的形象,以取悅老太太。好讓她逮到機會出去找醫師。
不過,姜是老的辣,以老太太火眼金睛,哪裏會不知道她打得是什麽算盤。
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異常神出鬼沒,經常在她想要偷偷溜出去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聲音不高不低地問,“四兒,你要去哪兒?”
“我…我要去買鹽。”她只能用這樣瑣碎的理由搪塞。
“油鹽醬醋我都買好了,前頭趙大爺給咱們送了好些米糧,也夠吃兩個月的,這段時間,你就哪兒也不要去,好好待着吧。”她媽手裏拿着雞毛撣子,一板一眼地和她說話,看架勢,完全就是清朝時候的老佛爺。
趙大爺和她們家無緣無故的,幹什麽要送糧食給她們。估計老太太心裏也清楚這是醫師托着辦的,但既然明面上不是醫師送來的,老太太心裏也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頭一次,郁泉秋有些埋怨醫師的溫柔體貼起來。
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還讓她找什麽借口去尋人吶!
老太太看她比看犯人還嚴,就差到了她方便的時候也跟着了。
不過,跟那也差不多了。老太太派了她女兒時刻盯着她的動靜,說一旦發現她有跑路的傾向,就立即要告訴她。
老太太老大不小的一個人了,還十分不要臉皮地學着她騙小娃娃。
盡跟她女兒說什麽“要是你媽媽走了她就不會再要你了”的話,害得小家夥緊張地不得了,時時刻刻黏着她,就怕她跑了不要她了。
被一老一小看着,就是她有那賊心要跑路,也找不到機會下手。
每天只能窩在家裏頭,給女兒做做鞋縫縫衣裳襪子。
哪兒也沒去,腳養得差不多了,卻也悶得都快長草了。
這樣一被“監禁”,一個月就快過去了。雖說覆蓋在地上的雪還沒化光,有許多的人卻已經陸陸續續地返回了嶺上,等着廠長發話上工。
經過一個月的“教育”,基于她的良好表現,老太太慢慢地對她放松了看管。
她終于能瞅着機會去找醫師了!
想想,她做夢都能笑醒。幾乎一個月沒見醫師,心裏頭那份滋長的愛戀就像野草一樣,越長越瘋,她迫不及待地就想過去尋醫師。
在一個明朗的午後,日頭高高化在天上,泛白的日光照得人身上懶洋洋的。
她媽打着絡子,打着打着低頭睡着了,女兒吃飽後玩了一會兒就睡下了,看見這樣,她心裏禁不住一陣狂喜。
對着水缸裏的水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裳,蹑手蹑腳地丢下手裏的鞋樣就往外跑。
她要去見醫師了!
越是想,她心裏越是激動,心幾乎都要快蹦出來了。她在路上掩飾不住喜悅地蹦噠。
只是,還沒走到醫師的宿舍門口,在半路上她就被小六姑娘攔下了。
“六姑娘,好久不見啊,什麽時候走?”郁泉秋心情好,問話也笑得和花兒一樣。
“郁姐,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麽漂亮啊。”小六姑娘嘴巴甜,笑呵呵吹了她一陣,才笑說,“下午就走。”
“這麽早?”她倒是驚訝了,“不是說等化冰再走麽,這地上的冰還老厚呢。”
“我也想晚點走啊。”小六姑娘也很無奈,踢踢地上的冰塊,嘆了一口氣,說,“可是,再晚就走不了啦…耿醫師他們沒過年就走啦,再晚,我老頭說,恐怕我就要像蘭醫師她們一樣,被裝着運到不知道那個山溝裏去當苦力了呢。”
“……你說什麽?”聽見她提到醫師,郁泉秋異常的敏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的東西,“你說蘭醫師…她怎麽了麽?”
“郁姐,你不知道麽?”小六姑娘驚訝看她一眼,“蘭醫師她們走得時候,可隆重了呢,幾乎大半個磨子嶺上的人都過去送了。大家說,難得磨子嶺這個窮地方,來兩個這麽好的醫師。受蘭醫師照拂那麽多,我也過去送了一下,還送了蘭醫師一些我親手做的辣醬呢,嘻嘻。”
小六姑娘笑呵呵說着,看她臉色越來越差,不禁慢慢住了話頭,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郁姐…你不會不知道…蘭醫師已經走了吧?”
她怎麽會知道?
她又從來沒聽她說過,一直以來又都被她媽關着,不通消息的,她怎麽會知道!
郁泉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算是知道,為什麽醫師之前不拒絕她了,合着就好像是死囚臨走前的最後一頓飯一樣,醫師這是知道她要走了,所以才在走之前彌補她的麽!
好你個蘭善文,你原來是圖謀已久的,你給老娘記着,老娘要是再見到你,保準一巴掌扇死你!
氣得恨不能現在就沖到醫師面前,掐着她脖子質問她為什麽不告訴她這件事,郁泉秋卷卷袖子,想了想,轉身就走。
“哎,郁姐,你不會是要去找蘭醫師吧?”看見她這副找人幹架的樣子,小六姑娘趕緊拉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勸她說,“郁姐你冷靜點,你見不到蘭醫師的。”
“為什麽?難道她還敢不見我?”郁泉秋柳眉倒豎,挽挽袖子表示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兇神惡煞道,“她要是敢不見我,看我上去撕她!”
說完,她狠狠地揮了兩下手,磨了幾下牙。
對于曾單手拿着竹竿,将幾個把鴨子趕到她家麥田裏的姑娘掃倒在小河裏頭的郁小同志來說,單手擒了醫師那瘦得跟豆芽菜的身板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不是,郁姐,這不是蘭醫師見不見你的問題。”對于她彪悍的作風,小六姑娘很是欣賞,但欣賞歸欣賞,勸她還是要的。“蘭醫師,她應該是不能見你。”
“為啥子?她得了天花了?”郁小同志很是不信。
“哎,我的郁姐,你還不知道麽?”小六姑娘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溜到她耳朵邊,對她悄悄道,“我懷疑啊,蘭醫師該是被拉到哪個窮鄉僻壤關起來了,你見不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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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窮鄉僻壤?難道這偌大個華夏還有哪個地方比磨子嶺還要窮, 還要偏僻的麽?
醫師為什麽會被關起來?就算被關起來, 為什麽不在磨子嶺, 還要換個地兒?
郁泉秋搞不明白了, 稀裏糊塗地頭都是暈的。
問小六姑娘,她卻把臉一仰, 撇嘴說,“當然有了。郁姐你是不知道, 這世上窮的地方可多了, 這磨子嶺還算好的呢!要是再往西邊兒走點, 那才慘呢,喝的水都沒有, 一年洗不了幾次澡的, 吃得穿得更別提了!我爹在信裏跟我說了,為了磨練人的意志,就得年輕的往西邊北邊調, 你聽廠裏的廣播,不是好多青年都去北大荒了麽。這磨子嶺啊, 也就只湊合着接收接收老弱病殘了。”
“蘭醫師她們年輕, 當然要往西邊兒去了。”
說完, 她嘆口氣,“這都是沒法兒的事,上頭發下來的文件沒到不久,耿醫師的老娘就靠着人脈把他弄走了,聽說李記者的爸也和我老頭一樣投了右…所以像咱們這樣的人才能回得去。哎, 蘭醫師和吳醫師那個身分……她們不吃苦,誰吃啊?郁姐,你是不知道,我聽人說,蘭醫師爸爸的罪名可重了,要不是他身體向來不好,啧啧…”
聽了小六姑娘的話,郁泉秋覺得胸口塞了大石頭一樣,悶得厲害。
奶奶的,她還沒把嫖費替醫師墊完呢,他媽的她就走了,好好的錢都花不掉,可不弄得人心裏難過麽!
她不自覺逮住小六姑娘,着急問,“那她這樣一走,多早晚回來?”
“這個……郁姐你問我也不知道啊。”被她抓小雞一樣提起來,小六姑娘一臉的無辜,“郁姐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你讓我怎麽好好說!人都跑了,枉我還費盡心思怎麽跟她上床呢!”
郁泉秋一激動起來,什麽話都往外頭蹦。也顧不得人家是怎麽個想法兒了。一把抓住人,着急道,“小六姑娘,你知道蘭醫師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