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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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寒得很,路面上結了好冰,母女倆邊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邊說話解解悶兒,不大一會兒,就到了醫師們住着的屋子前。
她媽的擔憂全是沒道理的,因為醫師的屋子前,燈還亮着。
“哎呀,這麽晚了,醫師還沒睡啊。”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媽就感慨了一下,馬上過去拍了拍門。
接着,就聽見“吱呀”一聲,門開了。從門板裏現出醫師瘦削好看的臉來。
好久沒仔細看過她,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貌,只是身上消瘦不少,臉上也有些蒼白,看起來,有幾分病态。
不過,就是這樣的病态,才更惹人心憐。
她可算是知道西子捧心是個什麽畫面兒了,媽的,這不就說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女醫師麽!
奶奶的,本來就夠好看了,偏偏她還背着光站着,氤氲的燈光下,跟妖精似的,一颦一笑就要來奪人心魂了!
作者有話要說: 花~
☆、第 29 章
看見是她們,醫師也愣了一下,随即以柔和純淨的嗓音問說,“這麽晚了,你們有什麽事麽?”
“還能有什麽事,除了看病,難道還要找你做肉板,擋拳頭不成麽!”搶在她媽說話之前,她嗆聲道。
郁小同志尖利的話,暗裏諷刺醫師不自量力替人擋拳頭的事。
蘭善文沒說話,倒是她媽覺得女兒語氣不好,責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對醫師笑笑,說,“哎,蘭醫師啊,咱家的牧牧病了,您能給看看麽?”
醫師聽了,染黛的眉尖就細細地蹙起來,以一副比她自己的女兒病了還着急的姿态,說,“牧牧病了?快進來吧,外頭霜重,這樣更容易加重寒氣。我替她看看。”
“哎,好好好,四兒,咱們快進去吧。”她媽聽了,忙拉着她進去,“四兒,快,把牧牧抱進去吧。”
郁泉秋冷着臉沒動,“我不信任蘭醫師的醫術,我要找吳醫師。”
這妮子是不是傻了,怎麽能當着人面兒說她比不得另一個醫師呢?要是她生氣了,不替牧牧診治可怎麽好?
“哎,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這是。”老太太急了,拍了她一下,忙向被貶低的醫師解釋說,“蘭醫師,四兒她慣會說胡話,你可別往心裏去。”
“沒事兒。”女醫師面色平和,完全沒有半點動怒的意思,清亮的眼裏藏着閃爍的光暈,盯着暗夜裏神色冷淡的女人,慢慢解釋說,“頌竹和婉莳去鎮上看診了,明天下午才能回來。”
“呵,果然蘭醫師醫術太差,出診都不帶你麽?”郁泉秋繼續冷冷地挖苦她。
完全不想理其實是必須得有個醫師留在這嶺上守着的事實。
醫師沒理她的嘲諷,只伸出瘦削的手,對她道,“把孩子給我抱吧,你們快進來。”
“好好,四兒,把牧牧交給蘭醫師。”
她媽說着,就搶着把在她背上昏睡的女兒抱了下來,交給醫師後,拉着她進了去。
醫師們的屋子還是三間不變,可經過吳頌竹的一番軟磨硬泡,廠長總算是松了口,讓木匠把屋子改造了一番,留了一間醫室,專門供她們給人看病用。
當下醫師抱着軟軟的女孩兒,給她量了燒,開了些藥,遞給她們,說,“一天一小包,要是還不管用,再來找我。”
看看手裏醫師遞過來的藥,郁泉秋頗為懷疑,“這不是中藥麽,能趕上治病?”
“沒事的,用這個,才能根治,就是慢了些。”醫師耐心給她解釋說,“雖然西藥治病快,但容易有副作用,牧牧還小,中藥有利調理。”
“哼,看不出來,蘭醫師還通中醫麽。”
“只是會一點兒而已。”醫師垂眸,淡淡道。
孔/廟和四/舊不斷地在破除,她讀大學三年級時,院裏開設的中醫系已經沒有了學生。這種古老的醫學,在漫長的歲月裏救活了無數人後,于1840年往後西方醫學的沖擊下,慢慢顯出了它的弊病。
沒有人對它再抱有興趣,尤其是年輕人。比起西方發達的醫學文明,這種古樸的、崇近自然的、被定為謬學的醫術,早已像攀滿蜘蛛網的古墳一樣,被人丢棄在角落裏。
所以,隔壁系教中醫的老教授,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搬着簸箕去院裏頹敗得長滿青苔的後牆那邊曬草藥。
她有時從圖書館借書回來看見了,心裏不忍,總會幫着點兒忙。
一來二去的,老教授把她當成了唯一的門徒,在她做完解剖後,總會被他拉去識別草藥,慢慢兒的,對于這種傳統的醫學,也就産生了種興趣。
在這磨子嶺,閑來無聊時,就出去轉悠一趟,從那些因為活不下去,铤而走險賣草藥的老頭子、老太太們手裏買點藥回來配。
“哼!會就會,還虛情假意地謙虛!”郁泉秋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把女兒抱回來,冷冷道,“這要多少錢?”
“你給我五分就好了。”
郁泉秋不信,懷疑地望着她,“這麽便宜?”
“嗯。”
這本來就是她自己配出來的,不是公家的東西,當然犯不着向她收錢,但想想,不收錢,郁小同志肯定更懷疑,所以,她索性把錢說得少了些。
“這藥材不要錢?”
“不是。”面對多心的郁泉秋幾次三番的提問,醫師的耐心簡直好得出奇,換個人,保準一早就不想理她了。“這只是普通的草藥,磨子嶺上有很多的,我買來時,也沒費多少錢。”
一克三毛錢,于她無處可花的工資來說,确實不能算貴。
“哦。”她就說,怎麽可能會有人傻到去做賠本的生意。
沒了疑惑,她開始低頭在身上摸錢,好一會兒沒摸着,她有些尴尬。
天哦,出來的太急,忘了帶錢了。
燈光下,她秀氣的鼻尖慢慢滲出汗來,問她媽說,“媽,你帶錢了麽?”
“沒有啊,這出來的匆忙,誰顧得上。”她媽茫然道,“我以為四兒你帶了呢,你沒帶麽?”
她當然沒帶,她現在可是努力在給牧牧明年的學費攢錢呢,兜裏通常是一分錢都不放的。
郁泉秋被問住了,硬着頭皮向醫師道,“蘭醫師…”
“沒事兒,幾分錢而已,什麽時候給都行。”醫師很是通情達理,考慮到郁泉秋有時比常人格外敏感的心,她還特意把“不用還了”改成了“不論什麽時候還都行”。
“那可不成,我要是一想到欠了你的,我就像身上長虱子一樣。你等着,回頭我就給你送過來”
也顧不得她媽還在場她說這話會不會引起老人家疑心了,她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就拉扯着老太太抱着女兒回了家。
到家後,把女兒安置好,她從衣櫃裏扒拉出來錢,就往外走。
老太太正在生爐子打算給外孫女兒沖藥,看見她氣都沒喘一口的往外走,忙叫住她,“四兒啊,這天晚了,你去哪兒?”
“給醫師送錢。”她頭也不回地道,“我不想欠人情。”
“哎,這天這麽晚了,明兒再去也不晚……”
老太太話沒說完,她就已經沒入夜色裏,留着老太太一個勁兒在屋裏嘆氣,連聲說着“孽障”。
星星移到正北,外頭的寒氣也越發地重,吐口氣都能結成冰。
她揣着錢提着那盞小馬燈往外走,沒走一會兒,忽然前頭烏七麻黑地就有人影隐約在晃動。
她心疑地提着馬燈舉到前頭照,醫師那雙憂郁的眼睛就在燈火的映照下顯現出來。
“你怎麽在這兒?”
天寒地凍的,醫師穿着簡單的軍大衣,一張臉凍得幾乎發青,瘦削的身子在地上拉成一道長影。
“我猜到你不會等到明天,一定會來找我,路滑……我就先過來了。”
路滑,天冷,人走會摔。
她怕她摔了,磕了,碰了,傷了,凍着了,所以寧願自己過來找她。
醫師簡短的解釋裏幾乎不帶任何感情,但就是這種無聲的溫柔,才更像溫潤的春雨一樣,慢慢滲透到人心底,讓人心悸。
媽的,你說說,她這是交了多少好運,又有多倒黴,上天才能讓她遇到這樣一個醫師?
樣貌美,性子溫柔,醫術精湛人緣好。最重要的,是她工資也高,爹媽還都是吃公糧的,不用她來奉養。
他媽的,這麽樣兒的人,既然讓她遇到了,怎麽上天就不能再行行好,讓她變做一個男人呢?
這樣,她就不用再煩着為什麽每個男人看起來都不如醫師,她不想和他們結婚的事了。
再好的男人,和醫師一比起來,就顯得什麽都不是了。
郁泉秋覺着自己的心窩被小刀子戳了一樣疼得厲害。
看看醫師燈光下更顯得清炔美貌的臉,她忍着沖上去抱住她的心動,把錢從衣兜裏翻裏,用比寒冰還冷淡的聲音對她說,“醫藥費。”
她本來是想把這五分錢直接丢到地上,讓醫師自個兒去撿的。
但想想,這夜裏頭,黑漆漆的,醫師怎麽就能眼神兒那麽好,能發現那五分的硬幣?
更何況,她雖然恨不得把她咬碎了,但她看不得她彎下腰的樣子。
醫師就該是清清淡淡的,風一吹就散了的,比染了露水的梨花還要讓人憐惜的。
她不過去,醫師只好過來。
緩慢的腳步打在地上,有如她心裏的鼓一樣,咚咚直跳。
醫師終于走到她跟前,将要從她手裏接過來那其實于醫師來說可有可無的五分錢了。
郁泉秋卻忽然後悔了。
不是她想要欠債不還,而是幾個月以來,第一次這麽近在咫尺地看着醫師的臉,她的心忽然就被藤蔓纏住一般,透不過氣來。
她還是愛她。
即使她無數次催眠自己,李建魁人不錯,她應該跟他在一起,但當醫師的臉往她面前一擺,她又受不住了。
那些個自尊,驕傲,自卑,痛苦,被醫師比還要星辰亮的眼睛一望,統統煙消雲散了。
她只想什麽都不管的抱住她。
緊緊的,緊緊的。
☆、第 30 章
她向來是敢想敢做的。
被心裏的欲/求壓迫着,她不得不丢棄了自己所有的羞恥心,丢下她爺爺留給她的小馬燈,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八爪魚一樣抱住了醫師。
她鼻頭快要凍掉了,醫師也沒好到哪兒去。抱上去,身上都是冰的,冷得她打了個寒噤。
與此同時,一股讓人沉醉的,清冷的藥香也不斷從她身上傳過來。
好聞得幾乎讓她就想抱着她在這夜裏凍死算了。
要是死了,就能和醫師在一塊兒的話,那她寧願在地獄裏頭被千刀萬剮、被油烹火烤。
但她死了,她老娘,她女兒怎麽弄?醫師牽挂的爹媽又有誰來養?
于是,這死也是不能的了。
夜裏靜靜的,抱着醫師,她不說話。(請加君羊:伍貳壹叁貳捌捌肆柒)
醫師一陣猶豫後,雙手也慢慢順着抱住了她,也不說話。
暗夜裏,只能聽見她們彼此輕微的呼吸,和不知是她的,還是醫師的心跳,混合在一塊兒,“撲通撲通”的聲響。
這默契的沉默進行了好一會兒,她才吐出一口熱氣,說,“蘭善文,我是不是欠了你五分錢?”
不明白她突然說這些幹什麽,醫師還是順着她,溫柔地回,“嗯。”
“五分錢,你知道可以買什麽嗎?”懷裏的姑娘又悶悶地問。
醫師被問住了,認真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答案來,只得放棄地搖首,“不知道呢。”
“傻,可以買的東西多了去了。”郁泉秋癡癡地笑,臉埋在她泛有藥香的脖頸,一件一件地給她數,“可以買一包大煙葉,一擔觀音土,一根爛香蕉,還有一卷線,和……一個姑娘一夜呢。”
“怎麽樣,五分錢很貴吧?”郁泉秋笑嘻嘻地擡頭問。
夜裏看不見醫師臉上的表情,但她肯定,她那比柳葉還要罥細的眉肯定是略微向下蹙的。
沒等擺在她心尖上的醫師說出些什麽來,她就繼續笑着道,“我問了廠裏之前拉過皮條的嬸子呢,她說,十五歲往下的,是一塊二一次,二十歲往下的,是七毛一次,像我這樣過了二十,又不是第一次的,估計就只值五分了。”
醫師沉默着不予應答。
“蘭醫師,你不要讓我還錢,我陪你一次怎麽樣?”
懷裏抱着她的姑娘笑得開懷,在她耳邊吹熱氣,笑說,“不然,你跟我講講價,我給你算便宜點兒?”
“你不要輕賤自己。”醫師的聲音在被夜風吹得沉沉的。抱住她,慢慢說,“泉秋,你是個好姑娘……”
“哎,五分錢算貴麽?”她聽不懂醫師話裏的意思一樣,歪了頭,磨她,“蘭醫師,價錢你定,我不賺錢都行的,反正我爽了就好了。”
“泉秋……”貌美的女醫師抱着她,喃喃喊着她的名字,喉嚨堵了石頭一樣,幾乎說不出話來。
名節之于女子,大就像是徽州那座稱譽百年的貞節牌坊的重量一樣。
如今卻有個傻姑娘撲在你懷裏,說是要為你當一回娼,你說說,這姑娘得有多傻?
偏這傻姑娘不自知自己湧出來的傻處,還一個勁的磨她。
看她沉默着不說話,她冰冷的臉頰在她同樣冷冰冰的脖頸間蹭來蹭去的,輕輕問她說,“蘭醫師,你是不是嫌棄我身子不幹淨?”
她說這話的語氣近乎哀鳴,一把利劍一般戳得她自己心裏淌血。
上天總是喜歡惡作劇。
她是一團烈火,奔向愛而去,為愛而奮不顧身的燃燒。
可因為上天殘忍的惡作劇,讓她在遇到真正值得燃燒殆盡的愛情之前,早已讓她燒得殘破不堪。
所以,她又怎麽能讓近乎鏡花水月一樣的醫師,來忍受這樣的殘破?
她連看見她受半分委屈,有半點狼狽,得半句指責,都是會心疼的。
可是,可是……讓她遠離醫師,她更會生不如死。
籠滿寒氣的夜裏,她抱着醫師,慢慢兒的笑了起來,冰冷的眼淚卻成串兒的往醫師的脖頸裏頭掉。
“我知道我不知廉恥,可我就是忍不住,蘭醫師,蘭善文,善文,善文……你是不是覺得我特不要臉?我也覺得。我把我家裏十八代祖宗的臉都丢盡了,可我就是忍不住……只要有你在,我眼睛總是忍不住往你那邊看,見了你,我忍不住就想去親近你……我知道我不要臉,廠裏人叫我大蓬車,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就是不要臉……可是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善文,善文……”
她懷裏的姑娘說話已經語無倫次了。
蘭善文失神地沉默抱着她。
腦中一時是她念中學時,她媽帶着她織尼龍袋的畫面,一時是離家時她媽略抑了悲愁的笑臉,一會又是她爸被軍/用/解/放/車拉回來時,整個人似乎癡呆了的樣子,還有導師對她殷切的囑托,和她離藏時,幫了她許多的英俊男人最後一次對她綻放的笑臉。
所有的所有,都走馬觀花的在她腦中一遍遍地回放,像是倒帶的電影。讓她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據說,人只有在回光返照的時候,才會回想着此生自己所有的經歷。
難道,她是要死了麽?
“咳……蘭醫師,你要嫖我麽?”
泣血的剖完她的心後,她凄凄地笑說。
見醫師呆呆地沒有反應,便壯着膽子,手指摸索地順着醫師搭配在一塊兒就奪人心魄的五官慢慢摸上去。
好一會兒,終于摸到了醫師冰冰涼涼的嘴唇。
她摩挲着那軟軟的嘴唇,一次,兩次。
入了魔一樣,直到醫師冰冷的唇因為她的撫摸有了灼熱的溫度,她才閉着眼睛,冰冷的唇印上了醫師柔軟的雙唇。
夜是涼的,她的心也是冷的。
帶着随時被醫師推開的覺悟,在她唇上輾轉碾磨。
在嘗到她唇齒間清新的香味時,心口好像被打開了個口子。有不斷清香的味道從那口子湧進來。
媽的,醫師人美得天仙似的,幹這事,怎麽看都算是她賺了,得趁着她還沒推開她的時候,能多親兩口是兩口。
這麽想着,她又加重了碾在她唇齒間的力道。
吃疼的感覺好歹是将還在出神的醫師拉了回來。
漆黑的夜裏,她看不見懷裏的姑娘臉上是不是帶着毅然決然的表情,像飛蛾撲火那般自不量力。
只是她腦中那些光怪陸離的記憶,在萬花筒一般不斷變幻中,慢慢兒的,慢慢兒的,全化成了郁小同志那帶了一分驕矜,帶了一些冷漠,帶了一絲輕蔑的笑臉。
她怎麽藏着掖着,就是藏不住她眼裏熱烈的情感。
為什麽她會對自己有那麽濃的情感呢?
她那麽勇敢,舉手投足都是風情,性子也是直來直去的。那麽好。那麽好的姑娘。
為什麽呢?
明明她哪兒也不好。還是個女人。連堂堂正正地擋在她面前,替她抹掉那些流言蜚語的資格都沒有。
她想不明白。腦中也是一團漿糊似的。
她分不清方向了。
只能讓懷裏的姑娘牽着走。她親她,她也就順從地讓她親。略略把牙關打開一些兒,讓她軟軟的舌頭能闖進來。
可能這樣的行為取悅了懷裏的人,她親得越發濃烈,一度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冷得身上都沒什麽知覺了。麻木地站着,等懷裏的姑娘注意到她在打寒噤時,心疼地抱緊她,把她往她和室友們的屋子裏牽,她也順從地由她拉着過去了。
“過來啊。”她在前頭提着小馬燈,用在燈火下妖異美麗的笑顏,笑着邊拉她,邊回頭對她說話。
她打着冷戰,渾渾噩噩地跟着她走。
她不知道事理了,只能跟着她走。
看着她笑着和她說話,抱着她,從她身上摸出來屋裏的鑰匙,打開門,帶着她往她的屋裏進,生起爐子,再替她一件一件地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
她自己也慢慢把身上的衣裳褪幹淨,露出她白皙的、姣好的身子。
她疑惑地盯着她的身體不知所措,她卻一邊往下掉眼淚一邊跟她笑說,“蘭醫師,我倒找你兩塊四的嫖/費,你今晚和明晚都跟我上/床,好不好?”
她歪了歪頭,還沒來得及講些什麽,她面前近自然狀态的姑娘就直走幾步,撲上來抱住了她。
她抱着她,一起倒在她那張燒暖了的炕上。
女人溫熱的呼吸和清馨的親吻包圍了她。
不知是身下的炕,還是這熱烈的親吻,帶着灼熱得幾乎要燙傷她的溫度,讓她腦中更是糊塗的厲害。
昏沉間,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帶着,刺進了一個溫熱的地方。
随即在她身上趴伏的女人就發出一聲甜膩的悶哼。
她壓着她的手,發狠一樣使勁往前撞,一次比一次重,她的叫聲也一下比一下嬌,氣息不勻地趴在她耳邊癡癡地笑,“醫嗯…師,善…呃…文…”
那一聲“文”字在她最後一次慢慢的撞擊中,拉長了語調,好像是走進沙漠的人終于喝到水一般餍足。
伏在她身上的女人也因為這終于得到的滿足,受不住地倒到她身邊,緊挨着她,酡紅臉上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不放。
摸摸她頭發,親親她嘴角,在她耳邊跟她試探地說,“蘭醫師,我可以再讓你嫖一次嗎?看在咱倆認得這麽久的分上,嫖費,我給你算便宜點兒?反正是我付錢,你不吃虧的。”
她沒吭聲。
既不反駁,也不首肯。
慣常得她冷遇的姑娘卻擅自決定她這是同意的意思。
笑眯眯地抱起她,又開始了她自導自演的“嫖”與“被嫖”的戲碼。
☆、第 31 章
凡事都不能幹得太過。尤其是上/床這件事。
就是再怎麽喜愛醫師,也不該最後幹得讓自己腳脖子軟得根本沒力氣下床才是。
但沒辦法,誰讓她一見醫師,魂都沒了一半。
她們貼在一起厮磨的時候,醫師臉上那種流轉的能掐出來的媚意更是讓她心魂馳蕩的什麽都忘了。
除了再抱緊她一些,完全沒別的想法兒。
要不說她下賤呢,光抓着醫師手指頭放到自個兒身體裏,她就激動得恨不得馬上就到了。
和醫師睡過的第二天清晨,郁泉秋慢慢睜眼醒過來後,開始學着禿了頭的廠長拿着喇叭教訓手底下的人一樣,進行自/我/批/評。
正不停嘀咕着這事要節制,轉臉看見醫師披散了柔順的長發,罥細的眉舒展開,柔美的睡顏在她旁邊展開的時候,她心裏一動,瞬間把剛才的自我批/判丢到了九霄雲外。
媽的,跟這樣絕世無雙的醫師做/愛,談什麽節制!就是把她幹死到床上,她也認了!
你說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醫師這麽美的人,你跟她說句髒字都怕亵渎了她。
醫師的爹媽給她取錯了名字啊,什麽善文,叫擅勾人還差不多!
她往那兒一站,她的眼睛就離不開了,說一句話,她的魂就被勾沒了,再對她笑笑,那她的心肝脾肺就都被她勾走了。
媽的!這麽美的女人,這麽好的醫師,她怎麽會不想跟她上床?媽的,最後倒貼嫖費貼得她褲子都沒的穿她也心甘情願!
郁泉秋沒出息地想想,挪挪身子,又離醫師近了些。
炕裏頭的柴火都燒成了灰,外頭天卻還是灰蒙蒙的。
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候,她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突然闖進來。
醫師說了,記者和另一個醫師要下午才回來。她帶着醫師進來時,也把門栓得死死的。
炕底下的火雖然滅了,但炕裏的溫度還是在的。
是醫師的體溫,還有她身上的溫度,兩個人縮在醫師的被子底下,彼此靠着,好像依憑這溫度,就能抵住外頭的嚴寒。
她蓋着醫師的被子,睡着醫師的炕,摟着醫師的人。
被子上有醫師身上的藥香味,冷冷清清的,活像是醫師這個人。
什麽都冷冷淡淡的,你覺察不到她的心意,也不知道她對你好,是不是真的是可憐你。
就比如現在。
她知道她醒了。
長長的在末尾卷起來的睫毛動了幾下,呼吸也從一開始的輕微感覺不到,到現在刻意壓低了呼氣的頻率。
她是不想看見她呢,還是覺得沒臉面見耿雙年?
她很好奇。
索性就趴在醫師好看的側臉邊,不時戳戳她的臉,摸摸她秀氣高挺的鼻子給她搗亂。
在她不知第幾次故意捏住醫師的鼻子不讓她呼吸以後,估計是受不住了,醫師慢慢睜開了眼。
她笑得跟開花似的,湊到醫師耳邊對她吹枕邊風,“怎麽樣,蘭醫師,時候還早,你要不要再來試試滋味?這次我叫大聲些,保證讓你滿意。反正你不是男人,不會腎虧的。”
說着,她就作勢要去親醫師,還沒夠到人,幾行清淚就從醫師的眼角滑下來。
好麽,被嫖的是她,她都自甘堕落喜滋滋的了,醫師一個嫖/客倒是哭得梨花帶雨的。
不過也不能怪她。想醫師多麽純淨多麽正統多麽人見人愛的一個人,卻被她騙着上了床,心裏是多愧對父母,多愧對耿雙年,就不用提了。
哪像她,能同時和兩個人搞男女關系,心裏一點點負擔都沒有的。這要擱早一些的時候,估計就被浸豬籠裏十次了。
郁泉秋心裏梗得厲害。
但好歹是頭次春/宵之後的清晨,她還不至于對醫師冷嘲熱諷一番,然後揚長而去。
就是醫師揮着棍子趕她,罵她不要臉,她估計也不會走。
誰讓她臉皮厚?
眷戀誰,面子裏子都不要了,下賤得就差學狗一樣,搖着尾巴在醫師身後讨好她了。
不過其實,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和狗也沒有區別了。
異常不要臉地舔掉醫師眼角的淚珠子後,對炕上虛弱異常的醫師苦笑道,“蘭醫師你也別趕我,我去給你烙個餅就走。今個過年,食堂不開門的。”
說完,她挪啊挪,挪到炕邊,确認起身時醫師被窩裏的涼氣不會散掉,才撐起身子下床。
腳尖剛觸到冰涼地面,整個人就軟得“撲通”一聲一頭栽到了地上。
媽的,幹得太過了,都成軟蛋了。
怪不得古時候人家行軍時不讓帶女人,這他媽的女色真是太誤事了。
她一邊嘀咕,一邊揉着摔成了幾瓣的屁股,正要爬起來,腳脖子一陣刺疼襲來,讓她疼得一張臉都扭曲了。
媽的,這真太他媽刺激了,她女兒大年二十九發燒了,她自己大年三十扭到腳了!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撞到黴星了!
“別動。”她正郁悶着,耳邊就傳過來醫師溫柔和煦、還帶了一絲小嚴厲的聲音。
她聞聲擡頭,醫師不知何時下了床,拉開了床頭的小臺燈,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在身上,柔順的長發散在肩頭,蹲在她身邊,冰涼的雙手按上了她的腳踝,按了好幾下,皺眉說,“還好沒傷到骨頭,抹點藥,養個把月,就好了。”
她沉浸在醫師的美色裏,完全沒聽見她前頭說了什麽,只聽見末尾的那句“養個把月”。
開玩笑!養個把月,養到她把存的錢和糧票全都花完,然後帶着她老娘女兒喝西北風?!
按着自己不争氣的腳,她愁眉苦臉地試圖和醫師讨價還價,“蘭醫師,你有沒有那種賣把式們常吃的藥?就是那種,吃了以後,可以胸口碎大石,壯得一拳頭能打死幾頭牛的。我也不想能壯成什麽樣,只要這腳,馬上能好了就行。不然,等開春上工了,耽誤幹活可怎麽辦?”
還一拳打死一頭牛的藥呢,她這是把她當成賣神藥的了?
蘭善文哭笑不得地聽她在那坐着,孩子氣的低頭慢慢數落自己要是不幹活就養不起老娘女兒的事,一邊郁悶地罵着廠長的無恥行徑。
她默不作聲地聽着,趿着鞋過去前頭的醫室裏找來了藥和白酒,替她捋崴了的腳。
磨子嶺上有說法,崴了腳,得找屬虎的生了孩子的婦人捋捋,這樣才會好。
因為這樣,捋的勁兒才大,才能把歪了的骨頭筋脈正回來。
醫師既不屬虎,也沒得孩子,但畢竟是行家出身,又兼跟着系裏的老中醫教授學了好幾年的中醫,下手那叫一個“快準狠”,沒動幾下,小郁同志就“哼哼”叫起來了。
比之廠裏殺豬時,那幾頭豬的慘叫,有過之而無不及。
忍着小郁同志對她耳朵的屠戮,不緊不慢地替她捋好了腳,又倒了一些白酒在手心上,搓在小郁同志的腳踝上,慢慢兒替她揉。
“蘭醫師,你連正骨都會啊。這麽厲害,怎麽不去開個跌打館?我聽人家說,擱在碼頭邊,這個可賺錢了。”
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過去了,郁小同志頂着哭得紅紅的鼻頭,又開始跟醫師耍貧,“蘭醫師你可真是生錯時候了,要是擱早些,我保準你能入史書裏頭,跟華老頭子齊名。”
醫師不理她,替她弄好腳上的傷後,從衣櫃裏拉了條厚毛毯,包住她後,使出全身的氣力,半扶半抱着她往炕上帶。
還沒能感受出被醫師抱在懷裏是啥感覺,她就被醫師弄到了炕上。然後就見醫師在邊上慢慢穿上了衣裳。
以為醫師要抛下她跑了,她趕緊發問,“蘭醫師你去哪兒?”
“去借輪椅。”醫師邊穿大衣邊淡淡回她,“你這樣是走不得路的,前頭屋子的王大娘前個月摔了一跤,她兒子派人給她寄了個輪椅,她沒摔到哪兒,輪椅一直擱着,應該能給你用用。”
說完,醫師給炕底下添了些柴火,讓炕燒暖後,又給她的小馬燈裏頭添了些煤油,提着它就出了門。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醫師的屋裏昏昏欲睡時,聽見門響了一聲,以為是有小偷,驚得她趕緊睜眼。
看見的卻是醫師頂了一身的雪花,一只手裏提着折疊起來的輪椅,另一只手卻拎了只撲騰的紅冠大公雞。
“我的天,蘭醫師,你是去借輪椅的,還是去偷人家雞的?!”
醫師依舊是不理她,甚至連看都沒她那邊看一眼。把那輪椅放在一邊後,拍一下身上的雪花,拎着那只雞就往外邊走。
醫師多次忽略她,氣得小郁同志不顧腳上的疼痛在醫師的炕上滾了好幾圈,又咬了幾下醫師的被子,在心裏紮了幾次醫師的小人,還是沒能解氣。
氣得臉頰鼓鼓的時候,醫師開門進來了。
手裏端了一碗散發着香氣和熱氣的熱湯。走到炕邊坐下,把燒得香噴噴熱乎乎地雞湯遞給她,溫柔說,“熱的,快喝吧。等天亮了,我再去鎮上買點蹄子和排骨,那個才補骨頭。”
☆、三十二章
雞湯上頭飄着入味的蔥蒜青鬥, 熱氣都能撲到人臉上。
醫師端着湯碗坐在炕邊上, 一手舉着勺子, 殷切地注視着她。
這樣子, 怎麽看怎麽像是剛入婆家的新媳婦。
當然,如果醫師眉目間的表情能再羞澀點兒, 而不是淡得能蹦出個鳥來就好了。
有誰家的新媳婦不是害羞得不要不要的?
可誰見過對着剛一塊睡過的姘頭,還是一臉冷淡的?難不成她倒貼得厲害, 讓醫師覺得, 上了太吃虧?
郁泉秋郁悶地想着, 不去喝湯,反而伸出手去拽醫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