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回
紅姨心疼書言,每日給白瀾石煲湯都捎帶着書言一份,好吃好喝的養着孩子,總算氣色好些了,臉上的結痂也掉了,到顯得越發秀氣。
書言在桌案上寫着白瀾石布置的文章,白瀾石則倚着憑具翻看着手裏寫着各地奇聞趣事書簡,實在是有趣的很。
“先生,學生寫完了。”書言擱下筆,将墨跡未幹的紙張遞給白瀾石,白瀾石随手将書簡放在膝蓋上,接過紙張閱讀,白瀾石待人向來溫和,可書言總有些怕他,現在正緊張兮兮的盯着白瀾石的臉。
白瀾石擡眸看向他,後者心慌,“字有進步,文章分析不夠全面,不過你這年紀與根基在這也已經很不錯了。”
書言,“先生不生氣。”
“我為何生氣?”白瀾石反問道。
書言撇嘴道:“之前的先生見我寫的文章都大發雷霆,說我小小年紀便心性殘暴,便罰我抄了許多仁德的典故。”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白瀾石将墨跡吹幹折好放進了一旁小匣子裏,小匣子裏裝着一指厚的宣紙,這些俱是書言所出的文章,白瀾石只允許其在自己眼皮底下書寫,且文章必須放在白瀾石身邊不許帶出去。
書言欣喜道:“先生也贊同我的觀點嗎?”
白瀾石吮了口茶,緩聲道:“術以知奸,以刑止刑,時機對了未嘗不是個好辦法。”見着書言眼睛冒出了星星,白瀾石又道:“聰明的人不少,卻鑽着牛角尖喪了命,君子固然要有才學但更應懂得審時度勢。”
現如今這大齊是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勤勤懇懇,吃飽穿暖了便不會想着茍且之事,如若将這實行免不了引起百姓慌亂,人人自危,到時必然會在積壓中爆發。
書言若有所思,白瀾石知曉他已經聽進去了,便不在多言,見着人袖口短了一小節便問,“紅姨不是讓闾閻有空帶你去裁縫鋪裏添幾件新衣裳嗎?”
書言見着宅裏的人都對自己視若己出,早早便把這當家了,時不時還會撒嬌讨人喜歡的緊,提着這個書言便悶悶不樂,“他總是忙這忙那的,根本沒空理我。”
委屈極了,惹的白瀾石輕笑。
白瀾石叫侍人換來闾閻,闾閻進來瞥見一旁的書言興頭一跳,暗道不妙,小乞丐估計告狀了,果不其然聽白瀾石道:“最近你也辛苦了,給你放半天假,出去轉轉,順帶着書言出去做身衣裳。”
闾閻擺手趕忙道:“公子你不知道,孩子長的快,做了沒幾天便又短了,還不如等衣服不能穿了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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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瀾石笑道:“不如你的工錢也別拿了,反正拿了也是用了,還不如等你實在揭不開鍋了再發你。”
闾閻頓時跳腳,“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公子我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任勞任怨的容易麽。”
最後白瀾石連哄帶威脅的讓闾閻帶着書言出了宅子,自己則坐在庭院前發呆,天氣已經暖和起來,白瀾石也可以脫下厚重的外衣,換上了輕薄的春裝,青色春衫顯得人皮膚白皙通透,如畫中仙般。
腦中放空的狀态使得白瀾石異常輕松,眯着眼睛感受着暖洋洋的春光。
正發呆着呢,突然咚的一聲,白玉蘭樹上掉下一個人,驚的花瓣抖索着紛紛從枝頭掉落,樹下趴着一個穿着暗紅色勁裝的人,好半天才撐着腰爬起來。
白瀾石一時驚的坐在了原地沒出聲,便被端着桃花羹來的榮樂看見,公子院子裏進了外人,哪管什麽三七二十一還是五七三十五的,扔了手中的托盤便迎了上去,兩人打的如火如荼,好不激烈。
白瀾石看來一會,京城竟也有這般大膽行刺的,看來已經有人迫不及待了,距離有些遠,瞧并不真切,白瀾石攏了攏袖子,起身朝室內走去。
“哥哥…哥哥是我。”齊桓的聲音,白瀾石聞言一愣,随即抿唇笑了。榮樂自然是認出了瑞王殿下,驚訝了一瞬間,可下手卻沒留餘地,招招朝着命門上呼,剛好将上次進宮的份一同還回來。
白瀾石好不容易壓住笑意,轉身道:“都住手。”
兩人立馬停了手排排站好,白瀾石看着一瞬間少了一半花朵的白玉蘭心中微微可惜。
“榮樂你先下去,我與瑞王殿下有要事商讨。”見着榮樂梗着脖子看着自己,“闾閻帶着書言去做了衣裳,你現在去找他還能讨上幾件京中的新款式。”末了還添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榮樂瞪了齊桓一眼,才抱着剛剛灑出一大半的桃花羹走了,白瀾石輕笑道:“她這是氣我袒護着你,連吃食都不留給我了。”
齊桓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進屋不客氣的坐下,白瀾石倒了杯茶給他潤喉,人接過便一飲而盡。“今日怎麽得想着來我這,還是以這種方式?”白瀾石笑着問道。
齊桓放下杯子,看了一眼白瀾石,又趕忙轉移視線,抿唇堪堪道,“本王這幾日都在想着我們之間的關系,現下終于想通了,便迫不及待的來找哥哥。”
說着悄悄看了眼白瀾石,見人神色如常才繼續道:“不管哥哥變成什麽樣都是我的哥哥,不能因為時間或一些外在的改變而變得陌生,這樣的感情太廉價了。”齊桓還跟以前一樣一笑眼睛便彎成了月亮,露出顆若隐若現的小虎牙甚是可愛。
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本王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叫你...哥哥...嗎?”
白瀾石一直怕齊桓心中膈應着從前自己不告而別的事而不願意與自己來往,從而不願接納自己的謀劃,聽見這話心中猶如一塊石頭落地。
可現下裏又犯難了,這孩子笑起來好聽的說是純良,不好聽便如同稚兒般,怎麽想也是被人欺負的份,怪不得佟毓婉要請玄機閣幫忙。
齊桓的見面前的人遲遲不回答,心下暗自琢磨是哪裏說錯話了嗎?明明這幾日反複推演,應該不會錯啊!
良久,白瀾石才開口,“可以是可以,不過瑞王不可在人前喊,有失身份。”
“都聽哥哥的。”眉眼彎彎,雖好看卻也傻氣。白瀾石心中微微嘆氣,看來得為這弟弟多操幾份心了。
兩人就對坐着,煮茶談笑,白瀾石望着眼前五官端正,眉眼帶着少年氣息的齊桓,漸漸與撅着嘴,整日裏頭跟着他身後的小團子的臉漸漸重合。
本以為齊桓會問些自己的事情,亦或者是拿過去的事情來勾起回憶,拉近感情。
可齊桓并沒有,而是絮絮叨叨講了一下午這十年自己的所見所聞和發生的趣事,惹得白瀾石頻頻笑出聲來。
闾閻帶着書言坐着馬車來到裁縫鋪,量了尺碼做了好幾身的衣裳,定了時間送去宅上。書言緊緊跟在闾閻身旁,店家讓幹什麽便幹什麽,乖巧的很,長得又好看,惹得女掌櫃誇個不停。
“哎呀呀,這孩子皮子真白,身段也好。”女掌櫃一邊量一邊誇。
闾閻又發揮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才能,笑道:“你別看這孩子木讷,這書讀的可好了,字也得也比同齡人有韻味,多少教書先生都覺得自己教不了這孩子。”
女掌櫃驚訝,眼中喜歡更甚了,連抓了好幾把饴糖包在紙袋裏塞給了書言,笑着送走了他們。
馬車朝着京中口碑最好的酒樓駛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馬車裏抱着饴糖的書言問。
“什麽?”闾閻聞言擡頭。
書言不耐煩道:“就是你和掌櫃誇我的。”
闾閻嘲諷笑道:“這你也信,你那字頂多也就能看而已,語不驚人死不休,教書先生哪個不是被你氣走的,外人面前誇你就別往心裏去。”
書言攥着紙袋不在說話,闾閻知曉傷着孩子自尊心了卻也沒管。馬車在一個五層的房子面前停下,飄來一陣陣食香,勾的人生津,門口牌匾兩旁挂着兩個大紅燈籠,牌匾上镌刻着醉香樓,好不氣派。
下了馬車突然幾個和書言一般大的小乞丐從角落竄了出來,黑黢黢的,紛紛瞪着眼睛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書言道:“狗剩怎的攀上高枝就給兄弟們都忘了。”看着書言一旁男子的穿戴,心下便知其人非富即貴,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書言見着這些人臉瞬的白了,揉搓着衣角,緊繃着唇,含着恨意看着幾個乞丐。一旁闾閻見着了攬住書言肩膀,感覺到人緊繃的厲害,笑着對剛剛帶頭說話的乞丐道:“你們認識?”
那人笑嘻嘻道:“認識認識,爺你可不知道這小子當年差點凍死在路邊,還是我将人拖回來給了口吃的才活下來的。”得意之色盡顯在一張黝黑的臉上。
“哦?看來我要多謝你們照顧書言了。”闾閻攬着面色黑沉的書言領着乞丐進了醉香樓,一旁食客無不以鄙夷的眼光掃視了過來,不少人暗暗與身旁游人唾棄,店小二想趕人卻見闾閻抛出沉甸甸的錢袋,頓時喜笑顏開,麻溜的将人領進包廂內,上了一桌子的大魚大肉還啓了一壇陳年佳釀。
乞丐們哪見過這個啊頓時撒開了的吃,一口肉一口酒,好不快活。
闾閻在一旁喝着茶,見着書言未動碗筷便小聲在耳邊問道:“可是不合胃口。”書言瞪着他未說話,闾閻也笑笑繼續靠着窗子發呆,神情淡漠。
見着幾個人酒足飯飽後還将剩的東西往口袋裏塞,不禁笑出了聲:“待會讓人打包了便是,有的是袋子用不着你們的口袋。”
幾個乞丐讪讪一笑,剛剛帶頭說話的乞丐名叫虎子,虎子用抓完燒雞油膩膩的手按在書言肩膀上,後者厭惡的皺眉,虎子看了眼靠着窗的闾閻,才堪堪壓下怒火,“狗剩今個你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記我這個乞丐恩人吶,一幫兄弟可都指望着你了。”
闾閻聞言挑眉,哂笑道:“狗剩聽見沒,滴水之恩相當湧泉相報。”
虎子見着貴人向着自己,越發的有底氣,腰背挺直了許多,“狗剩我見你衣着不凡,肯定也有些自己的積蓄,拿些報報恩。”
書言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終于爆發了,拍着桌子吼道:“有完沒完,我給你們的還少!”說完下意識的看向闾閻,四目相對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閉着嘴只剩胸膛來回起伏顯示着主人現如今的憤怒。
虎子被這麽一吼火也上來了,更何況還當着自己小弟和貴人的面,揪着書言的衣領揚拳朝着臉上呼去,書言緊緊咬着後槽牙盯着虎子的臉,拳頭沒落下來,被闾閻用扇子打了麻筋的胡子整個胳膊擡都擡不起來。
“今日請各位吃了一頓好的花了不少銀錢,就當是書言正式還了恩情,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如果想再騷擾書言,要麽将這頓飯銀子還于我,要麽就将吃的吐出來。”最後一句聲音極冷,闾閻嫌棄的将扇子扔在了桌子上連看都不看一眼,提溜着書言的後衣領将人扔進了馬車。
見着書言還是一臉的陰沉,闾閻笑道:“狗剩不是有名字麽,這得不告訴我們。”書言沉着臉一路沒理闾閻,直到宅子門口才用小的不能在小的聲音說了句謝謝,要不是看見人嘴動了,闾閻還以為是幻聽了呢。
人都拉下臉道謝了,闾閻也不好再捉弄,本想着如老父親一般教育一頓這傻孩子,還未開口便見人拽過饴糖袋子沖出了馬車。
闾閻路過院子見着紅姨道:“紅姨書言這還沒吃飯,得麻煩您待會随便弄些給他。”紅姨怪嗔道:“怎麽沒帶人出去吃頓好的。”
“紅姨你可體諒體諒我吧!”闾閻天大的冤枉,“我錢都給這小子買衣裳花完了,我明個都不知道吃什麽!”
“動不動就将物件扔了,多少錢也止不住你這樣造的。”又緩和道:“姨不給你錢但沒飯吃就來姨這,姨這不多你這一張口。”
“紅姨這可是您說的,我明個就去您那蹭飯,直到下個月工錢發來。”闾閻摟着紅姨将人送回了住的院裏,才繞彎去了主宅。
見着屋裏人的臉愣了一下,白瀾石臉上還殘留着笑意,介紹道:“這位是瑞王殿下,這是我府中管事的,名喚闾閻。”
“闾閻參見瑞王殿下。”闾閻規矩作揖。齊桓卻帶着笑意上下掃視了一眼,笑對白瀾石道:“本王瞧着眼熟。”
闾閻愣了一下,笑嘻嘻道:“小人從小大衆臉,走路上能碰見幾個上來叫我弟弟哥哥的,有次有個女人将我當成了負心漢,提着棍子追了小人好幾條街,給小人吓的半個月都不敢出門。”
齊桓朗笑,手點了點闾閻道:“哥哥身邊淨是些有趣的人。”
聽聞齊桓對公子的稱呼,闾閻有些驚訝的看了白瀾石一眼,随即又快速将頭低下,掩蓋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