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十七
瘦猴脾氣也不是好惹的,他用力将榔頭扔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小坑,地上的石塊都碎了飛濺,戚寡婦被吓得生生住了口。
“跟爺鬧?你出來混多久了?是那條街上的?誰在背後給你撐腰杆,說出來!”
猛的一聲喝,是徹底把戚寡婦鎮住了,她幹咽着口水,結巴的語氣,“你.........你要...要幹什麽...”
瘦猴從熊粗的腰/間取出別着的小斧頭,拿在手裏對準了戚寡婦纏着熊粗的手,“還不松開,等着爺給你砍下來喂狗呢!”
戚寡婦吓得崩不住了,她抱頭啊的一聲叫,頭上的插的珠釵子也掉在了地上砸斷了。
瘦猴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撇她一眼,“就這慫膽,還敢來碰你猴哥的瓷器,真他媽丢人!”
“騷/老娘們,不是問爺罵的誰嗎,爺今兒個就指着鼻子罵你怎麽了,敢管你猴爺爺的事兒,你是不是騷的慌,看看你半老徐娘,殘花敗柳的模樣,臉上塗的什麽糟心玩意,這麽醜,吓死人了,也不回家照照鏡子,酒肆門前的母/狗的模樣都比你好看!至少人家那是出水芙蓉,天生麗質。”
“醜而不自知,竟青天白日裏出來害人,實乃是家門不幸!”
戚寡婦哪裏聽得過這些話,占她便宜,鑽她被褥的漢子,個個心肝寶貝的哄着她,就沒聽過一句挪揄話,就算有也是榻上的情趣。
瘦猴的嘴炮彈子,跟大河村婦人罵戚寡婦的話,相比之下,簡直針針見血,直戳她的心。
大河村婦人罵戚寡婦,戚寡婦偷人家漢子,占了她們塌上的便宜,自然她們也只能恨的牙癢癢,在背後嚼嚼舌根子。
可是在瘦猴面前,戚寡婦真是沒有一點好處。
況且瘦猴可是何遇手底下出了名的能說會道,沒有幾個人能在他嘴裏讨便宜。
他張口一來,鬧場子的全是弟弟。
戚寡婦也是窮途末路了,心一橫說着就來,“你敢說我,好啊,別以為你仗着自己地痞的身份,沒人敢沖你,我戚家人也不是好惹的,把我逼急了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
瘦猴笑得彎腰曲背,“狗急确實會跳牆,來,你給爺跳一個,讓爺開開眼界,這門道,爺确實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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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寡婦說不過瘦猴,她指着瘦猴和熊粗,心裏暗怕的搓着土地後退,“你們是不是李長嬈找來欺負我的,好啊,怕她那點醜事被我給抖落出去是不是。”
“以為這樣我就怕她了嗎?不可能!我不僅要說,我要鬧到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勾搭漢子,就是和別人對暗號,我說錯了嗎。”
“我可憐的啊,竟然要被殺人滅口了,快來人看看吶,逼死人了。”
熊粗看她大聲嚷嚷,心裏沒主意,眼看着天色漸晚,他拉住要揍戚寡婦的瘦猴道,“猴哥,咱先走吧,別跟這個婆娘沾堆了,這是大爺的家事兒。”
瘦猴也明白顧忌,一口唾沫星子呸到戚寡婦身上,“膽敢诋毀大奶奶,等着吧,粗哥,咱們走。”
瘦猴耍先跨步在前頭,熊粗撿起地上的榔頭和斧子跟上。
戚寡婦也不嚎了,吓得哆哆嗦嗦,他二人一走,她就從地上爬起來跑回家躲去了。
瘦猴和熊粗回到酒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他二人推開的雅閣的門想進去歇會,一進門就發現何遇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他二人對視一眼,嘴上沒說話,心裏卻在嘀咕,大爺啥時候改行喝茶了,平日裏不都是端着酒杯,拎着酒壺嗎,瘦猴特意看了一眼周圍,何遇向來不離手的刀不在。
熊粗立在一旁,瘦猴上前拱手複命,“大爺,您吩咐的事辦好了。”
何遇淺淺的答一聲“嗯。”,一張俊臉表情不變,仍然慢慢的酌着茶。
瘦猴在原地躊躇良久,話到嘴邊不知道該不該說,縱觀何遇也沒有開口問他自家的事情。
若是自己開口就說了,那會不會嫌得自己多管閑事。
何遇最近确實有些古怪,但萬一自己猜錯了,挨一頓罵豈不是得不償失。
算了,瘦猴打算不管,請辭退出去下場子玩,何遇放下了手上的茶杯,他狀似随意地開口問道,“她在不在家。”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長嬈。
瘦猴心裏才舒坦了,連忙回話,又說了今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絲毫沒有隐瞞。
何遇聽完目光一凜,語氣森森,“偷漢子?對暗號?”
瘦猴連忙說,“那婦人滿口噴糞,爺可千萬別信了她的話,大奶奶心裏有爺,早些時候還特意問了,是不是您讓我們去給她修的門。”
何遇一聽這話,心裏略微舒坦,甚至有些不要臉的心理戲,自己可是那小婦人的天,心裏敢沒有他,腿兒給打斷。
至于偷漢子,對暗號......
“爺要回家住一段時日,場子裏的事情你負責,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別來煩爺。”
“好咧。”
何遇出門後,熊粗說,“猴哥,這麽晚了爺還要回家嗎?聽爺話裏的意思他短期之內,不會回來了。”
瘦猴看着木樓梯口,“大爺的心都丢家裏邊了,人能在這裏呆得住嗎,只怕這一走,是真回不來咯。”
何遇出了酒肆門,解開栓在一旁樹上馬繩,取下馬鞭子,翻身上馬,駕的一聲,扯了馬缰繩掉轉方向頭,抽了馬屁股一鞭子,騎馬回家。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周圍是飛馳而過的景物,何遇心不在焉,腦中晃的卻是別的畫面。
那個小婦人,他至今不得知曉她喚何名兒。
何遇昨夜捏着長嬈下巴調戲她,說了一句葷話,還沒等到回答,小新婦竟然呼呼睡着了。
何遇原本想将人給弄醒,但是看着她恬靜的睡顏,還有睫毛底下淡淡的青色,怎麽也下不去手。
回過神來的何遇,只當自己中邪,原本想就這麽出門一走了之,才幾步路剛走到門口就發現門被自己踹壞了,又停下。
若是趁着天黑,家裏沒人,方才被自己吓跑的油膩瘸腳老頭又回來,那小新婦還能保得住嗎。
何遇嘴巴上希望長嬈再給自己哭一次,若是長嬈真的受了欺負再哭了,何遇只是想想都覺得心口不是滋味。
奇怪的不是滋味,至于奇怪什麽,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于是他又折回來,坐在塌邊,替小婦人掩了掩被褥角給她蓋好,守了她一夜,天亮了才離開。
這一夜啊他都在思忖,看着長嬈思忖。
嬌滴滴的小婦人,若是眼淚落下來,他還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是真見不得這個小婦人哼哼唧唧,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懸着幾滴汪淚,他看見就覺得耳窩子癢,心裏堵得慌。
他想把人哄哄,輕聲喚她別哭了,絲毫不舍得一句重話,回過頭來,何遇又覺得自己中邪了。
他只當酒上頭了,擡手給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呼下去,還是沒轉好,他看着睡的香甜的小婦人,心竟然也很寧靜。
他真沒喝多少酒,兩口迎風醉,不至于醉,也不會醉。
何遇聽着蟲鳴,細細地回想,那日客棧發生的事情,他和小婦人的第一次見面,場面不太友好,他好像吓到她了。
他一擡眼便見到這個小婦人吓得哆嗦,腳步子往後退去,初見時心裏的那一抹悸動,也變成了莫名的煩躁,他想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的,也從來不愛掩飾自己的心情。
看她帶着哭腔捂着嘴,從客棧跑出去,何遇一開始的砸酒不是因為聽見了家裏的事。
他沒有說出來,就連他自己大抵也沒有弄清楚。
原因到底是因為小婦人捏着自己衣角的不安的手,還是她垂着的臉兒,砸在地上蹦濺的眼淚。
但有一句實話,他想了一宿算有些明白,他确确實實瞧不得這個小婦人掉金豆子。
自見她的第一眼起,心裏就發軟,無論她做什麽,自己都該這麽天生的讓着她,哄着她,護着她才是。
思前想後,何遇打算回家尋找答案,到底是她給自己下了蠱,還是或許有關別的。
馬蹄聲噠噠,何遇到了大河的對岸,他将馬拴在一旁的樹上,解開一葉扁舟,劃着漿渡過大河。
春夜的涼風習習,吹得他異常清醒,他為了保持清醒萬分的頭腦,今兒個可是一點酒都沒喝,衣裳也換過了。
他私底下差人查過小新婦的來歷,聽說家裏人發病了,沒錢醫治,流到了大河村,被他爹給買了下來。
何長裏活着的時候,與何遇水火不容,早些年何遇還未歲至弱冠,何長裏身體也好,可從來對他有過一句好話。
他堅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何遇生性不喜歡讀書認字,他讨厭文绉绉的書生,見不慣他們搖頭晃腦背誦詩詞歌賦。
何遇覺得,男兒必要彎腰手能提重物,立身肩能扛着走,心中有志,不能屈服于任何的壓迫,方能稱之為男兒。
何長裏卻看不慣他的皮性子,也從不聽他解釋,何遇也休的解釋,兩人的閉口不談造成了父子間很大的矛盾,何長裏對他時常上頓打,下頓罰。
何遇想到這些事情總是心中黯然,他幼時逝母,身邊從未接觸過女子,他也從未體會過什麽叫母愛溫溫。
村裏的人瞧不上他橫行街市,耍刀喝酒,以他比名地痞混混,覺得他無作為,謠言四起,何遇也從不解釋。
他與何長裏的關系越發的劍拔弩張,又是因為書塾先生的一句責語,何長裏罰他跪荊條。
這些他都不覺得有什麽,但何長裏見他抵死不認錯,便叨叨在耳邊絮絮念起,村裏人如何說他不會教導兒子,令他一敗塗地。
談起他娘,又說他無人引領,是沒娘的孩子,何遇聽得額頭青筋暴起。
他自那次,砸樹出走後,就沒有回過家。
靠着一個人的手腕子在集市混生活,跌倒又爬起,挨打又爬起,咬牙堅持,周而複始,從形單影只到如今的一群人,這種辛酸苦辣的滋味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感同身受。
也沒有人理解他,關于他的謠言滿天飛,他也休得怪,他唯一的單親他爹也不曾信過他,說了誰又能信呢,說了解釋給誰聽。
沒人在意,沒人會懂,他做事情也從來不需要與任何人能懂。
何長裏病垮之後,手無力不能做什麽事情,便将家裏的田地買了,何遇聽說這件事之後,周轉托人花了很大的一筆銀子,從何長裏手裏買過來。
他出手的這一筆銀子,足夠何長裏衣食無憂生活一輩子。
兩人也不再有任何的交集,盡管父子一場,百年之後,也會煙消雲散。
當真世事無常,他竟然念着自己,用這筆銀子給他買了一個媳婦,之後便撒手走了。
河的對岸已經到了,回憶就此中止。
此刻月夜微深,大河村的村民家裏都點上了油燈,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桕等縫隙射映出來照在地面上。
大河村的路上沒有燈,只能依靠着月光辨別視路,何遇記憶非常好,他走過一遍的路重新從頭走一遍也不會走錯。
別說會走錯這條從小走的路,況且他昨日還回來過一次了。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人,何遇踩着矯健的步子,很快就到了自家的院子裏。
正屋與廚房都黑漆漆的,只有東屋還在亮着燈,但是沒有聽見動靜。
何遇走到門口,不知道為何他越靠近屋子,自己的腳步不受控制越放越輕,生怕驚擾了裏面的人。
何遇站在屋門前,正了正嗓子,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領子,才擡手敲門了。
“叩叩叩...”
何遇敲了幾下,裏面沒有聲音,也沒聽見有人來開門的腳步聲。
又複敲了幾下,他也沒了耐心等待,也不想承認他想要迫不及待的見到那個小婦人。
他擡手推門,沒推開......
行啊,他回家兩次都被小婦人反鎖扣門,關在了屋外,看來自己有必要必須要好好和她唠唠。
何遇也不再假惺惺的講究,他大聲喊道,“開門!”
“......”,他原本是想連名帶姓的喊屋裏人的名字,這樣顯得事情比較嚴重,但話說回來小婦人是叫什麽來着。
何遇使勁的又拍了幾次門,“開門!”行啊,爺兩次回家都吃了閉門羹,真是好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後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