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八
旁邊看戲的人聽見黃老爺的話,笑開了。真是活久見了黃老爺這張嘴。
明明是他占別人的便宜,讓他說出來就變成了別人求着他做,欠他似的。
何長裏露出來這裏的第一個笑容,是譏諷的笑,“如此大費周折的事情,就不給黃老爺添麻煩了。您有這個閑心,還不如仔細仔細自己家裏的事。”
說完一個眼神也不給黃貴,邁步帶着長嬈走了,一旁的人看他面色不善,趕忙的讓出一條路來。
黃貴氣的跳腳,他拂袖一哼,放話對着何長裏離開的方向吼道,“走着瞧!”
大河村的人口不少,各式各樣的小屋子雲集,每家每戶都不一樣,但是大同小異,一樣的是幾乎每家都圍上了籬笆,地裏種着蔥蔥綠綠正在冒尖的小菜,院子裏養着跑來跑去的雞鴨,啄着散落在地黃色的玉米粒。
長嬈跟着何長裏走了半柱香的路程,拐了一個彎,走進了一個直出地表的三間屋子的小院裏,才停了下來。
小院子裏幹淨整潔,跟之前看到的農房一樣也圍了小籬笆,但是地裏光禿禿的啥也沒有種,只有兩只雞窩在地裏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院子裏唯一的綠色是一個大樹,如今正直春好,枝桠抽條了嫩芽以及小骨花苞,長嬈看一眼就認出這是桃子樹。
何長裏突兀的咳嗽聲喚醒了長嬈,何長裏咳嗽的特別大聲,整張臉漲紅成了豬肝色,嘴巴直冒清色的口水,拄着拐杖的手用力的抓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長嬈吓得驚魂未定,她緊張問道,“您怎麽了?”
“請醫嗎?我去幫您請醫士,找人來幫忙?”
何長裏用力的擺手拒絕不用,長嬈只好扶着他走進了屋子坐下,就着桌子上的水壺水碗,倒了一碗水給何長裏喝。
何長裏喝了水面色好多了,半響之後咳嗽的聲音漸漸消失,面色緩和了大半,擦了擦嘴邊的水漬,他雙手拄着拐杖。
良久問道,“你叫什麽?”
長嬈站在一旁,腳步躊躇着地上的細泥巴,“李長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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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長裏看她緊張得不行,腦袋垂着看不清楚樣子,聲音也小,再仔細看她年歲也不大,看起來像是養在家中不谙世事的模樣。
何長裏如此想來聲音也放柔了,“你別怕,這裏沒有人會欺負你,你......安心住下。”
又收回思緒仿佛想到了什麽傷心的事情,長嘆一口氣,無奈接着說道,“錢已經盡數給了你的表哥,他跋山涉水帶你到大河村,必然也會帶着錢回去救治你尚在病中的家裏人。”
“這家裏只有我一個糟老頭子,我上了年紀身子骨不好,瞧了郎中也沒幾日活頭了,盼你來——”
他說着慕然擡頭,眼裏隐隐有淚水,聲線哽咽說道,“救救我兒子。”
“何遇我兒雖然在村中口碑不好,本心卻不壞,他只是想不開一些事,等着人能勸他迷途知返,走回正道,我希望你能答應我。”
長嬈仔細聽着,她看着這位垂垂老矣的長者,心中感慨苦澀,回想起自己死去的爹娘,是他們見自己無安身之所,被人發賣,給自己找的栖身之地嗎。
何長裏見她沒有反應,竟然起身跪了下來,長嬈驚呼,“您這是做什麽?有什麽事起來說好了。”
何長裏抓着長嬈的袖子,看着她,“救救我兒子。”
長嬈道,“您救我于水深火熱,允我立足之地,便是恩人,論起理來,反倒是我欠您的,您說的我應了便是,地上涼,您身體不适,該好好歇息保重身體,長嬈入了您家的門,必定會孝您一世,愛好夫君。”
何長裏滿眼淚花,說不出其它的語言,張口只是喃喃喊好好好。
長嬈見何長裏面色實在差極了,她擔心他出了什麽事情,說去請郎中來瞧瞧,開些藥煎了吃才好安心睡下,何長裏不聽勸執意拒絕。
叫長嬈在家裏等着,顫顫巍巍的扶着拐杖出了門不一會帶回來一個婆子。
長嬈仔細一聽兩人的對話,竟然是在讨論婚嫁之事,那婆子仔細聽着,何長裏說了自己意願,告訴婆子哪些門桕上該貼上雙喜,買些什麽喜糖花生葵花籽,又有喜被之類等事宜。
長嬈腦瓜子聽的嗡嗡的,自己這麽快就要許配給人了?那人自己還未見過。
只聽人說樣貌極好,脾性極惡。
何長裏找來的婆子,慣是個婚嫁這方面的應對行家,她滿口應好,收下了錢,滿臉笑着出去了,說不出三日必定布置好。
何長裏滿口笑意,精神好了許多,他指了東邊的屋子叫長嬈去休息,自己竟然下廚房去了炒菜去了。
李長嬈進了東屋,就看到屋裏的布局,說布局談不上,只一張床和一個櫃子,牆和櫃子的距離連着一繩子,上面挂了幾件黑色的衣裳。
衣裳款式極大,樣式簡單,不像是何長裏的,這家裏沒別人,這衣裳必然是何長裏口中的何遇所穿的了,自己未曾謀面的夫君。
所以這是他的屋子?!
長嬈站在原地思忖,轉身望去何家的院子,一共有三間屋子,東屋是何遇的屋子,對應的西屋是廚房,那主屋是何長裏的住處。
所以自己是要宿在東屋裏,萬一未曾謀面的夫君回來了那怎麽辦?
長嬈看着整間屋子卻沒有踏進去的勇氣,摳着木門的手一緊再緊。
做了良久的思想鬥争,她摳門的手一松,擡步進門,夜裏別睡即可,提防着點,屋外指不定比這屋裏還要危險。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長裏一連三日都喜笑顏開的,也不咳嗽了,還将屋裏屋外打掃的極其幹淨,小雞被關在籬笆圍的菜園裏,所以地上也沒外人走動,時常一塵不染。
長嬈提心吊膽了三日,從第一日的不敢睡,到第二日的迷迷糊糊睡,再到第三日她已能安心睡下了。
看櫃子裏的積灰便明白,東屋空曠已久,何遇極少回來住。
“阿伯,我來洗碗吧。”
“別,你歇息着,新娘子在結親前都不能碰的,我來收拾。”
住下的第四日,長嬈閑不住了,她伸手去收拾殘羹剩飯,拿去洗,還沒摸到髒碗就被何長裏拒絕了。
一連幾日,何長裏都讓她歇着,長嬈心裏過意不去,如今與當初可是雲泥之別,自己必然提前要學會做農活,收拾家什。
可不能夠再十指不沾陽春水。
“我來吧,阿伯。”長嬈想再争取争取。
何長裏一語定音。“歇着。”
這時候前三日何長裏拖辦事的婆子來了,手裏端着紅紅的衣物,站在門口喊着,“何老,衣裳做好了。”
何長裏端着沒有洗的碗笑問,“兩件都做好了?”
那婆子往屋裏來,道,“做好了,做好了,何老錢給的夠,這又是挑定的良辰吉日,我趙婆子可不能耽誤您家的事兒,這不,繡娘才縫好呢,我就馬不停蹄的去取了拿回來給新媳婦試試,這是新媳婦吧?長得真俊俏啊!可把多少人都給比下去了。”
趙婆子話鋒一歇,端着嫁衣打量起長嬈來。
若不是她手裏還端着嫁衣,只怕要伸手再摸摸長嬈的身段,趙婆子三日前來的時候,并沒有仔細瞧過長嬈。
她上了年紀,隔得遠了眼神不大好使喚。瞧人望物都是霧茫茫的,依稀只見長嬈是個身段好的,沒承想長得這樣俊俏。
聽村裏的人說,這是何老給他獨兒買的媳婦,可是花了天價,當真是個清雅的倌兒,何遇那小子有福氣啊。
雖說早死了娘,只有一個爹拖着養大,該享的福氣卻一丁點不缺,甚至還比別家福氣大着呢,大河村裏多少個雙親健在的單身漢子都沒這個享受。
長嬈面皮薄,被誇的雙頰一熱,喃聲見禮喊道,“趙婆婆好,勞煩您走一遭了。”
趙婆婆咧嘴笑應着,“說的哪裏話,新媳婦不光人長的妙,嘴也甜,是個會說話的,這是依着前幾日你說給的尺寸作出來的嫁衣,拿去試試啊,有偏差的,趁着日子還夠,趙婆子拿去改改,還有啊,新郎官的衣裳也合在裏面,何遇在不在家啊,讓他也試試。”
趙婆子将手裏的嫁衣遞給長嬈,眼神往屋裏瞄了好幾眼。
何遇一直沒有回來,她哪裏不知道,昨兒個聽隔壁家的進城賣貨的兒郎說了,何遇還在酒樓裏泡着呢,整日約着人光膀子劃大拳徹夜不睡,吆喝的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聽得見。
全村的人都知道他爹給他買了個媳婦,事事打點好了,唯獨當事人不知道,哎喲造孽哦。
長嬈接過嫁衣的手一僵,直直站着面色有些不好看。
何長裏讪笑打着馬虎眼,替長嬈解圍,“去試試新衣,不合尺寸的拿去改改,別讓趙婆的等急了,何遇的先收起來吧,我叫人給他喊回來,等他歸家試試,不合身段的地方,大了小了,叫他親自送去修改。”
長嬈點點頭接過,轉身去了東屋試嫁衣。
“桌上有涼茶,趙婆倒了喝,我先将碗收了洗洗,勞煩等等。”
趙婆子擺手應道,“去吧,我就在正屋等着,不礙事,你忙自己的事情。”
何長裏端着碗出去後,趙婆子看着長嬈進去換衣裳的東屋思忖。
何遇這混小子,真的會乖乖回來試新衣成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