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六
大河村,顧名思義,因河起名,整個村莊在大河的一側,踞水拔地而起的每家每戶。
大河寬廣,兩岸距得遠,需要撐着小船才能到達彼岸,河也深,就是那再熟通水性的人,因着寬廣的河面也難得游過去。
力氣用盡時,半河中央也沒到。
河的兩岸有垂柳,瞧起來年頭久了,樹幹上有光滑的痕跡,大抵是有玩耍的孩童圈着玩磨掉了樹的毛躁,有的樹綁着繩系着小船只,再有低矮的樹枝上面挂着濕噠噠的衣裳。
長嬈跟着孫二趕了半月的行程,日夜不停,終于在旭日初升的時候,渡河到了大河村頭。
河岸旁,有幾個裹着頭巾的婦人拎着棒槌在河邊洗衣裳,棒槌打的響聲極其大,說話嗓門也極其大,像是天生的銅鑼鼓兒,長嬈和孫二下船的時候。
所有洗衣裳的人目光都集結在她二人的身上,一個年歲稍大些的,停下動作好事兒問道,“俺們大河村許久不來外人了,你倆是來找人?瞧着面生,不是鄰村的吧?”
孫二拴好小船只,帶着長嬈直走去,也不搭理那婦人。
旁餘洗衣的婦人見她碰了冷臉,不嫌棄事大的譏諷嘲笑道,“鹹吃蘿蔔淡操心,老餘家的,衣裳洗好了?管起旁人的事兒,也不怕你家那個嫌你洗的晚了回去飯菜沒熱,又給咱村唱戲聽。”
話一說出來,大家都笑開了,好管閑事的婦人,棒槌一丢,臉拉下來,叉腰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兒!”說罷,将洗好和沒洗好的衣裳都丢到木桶裏,起身就走了。
一個笑的停下來的婦人說,“你也敢說老餘婆娘的事兒,她那個性子,這事兒又給你記下來了。”
“看她那嘴臉,讨嫌棄的,見兩個外人樣貌衣裳好,想要打聽清楚,看能不能撈些好處,哪次不是這樣,前次來的人她随手給人家指錯了路,還收人家的銅錢板兒,我這是看不下去她丢咱們大河村的臉。”
“.........”
長嬈跟着孫二小碎步走的很快,但是這些婦人說的話卻一字不差的落在自己的耳朵裏。
大河村。
這裏離京遠的太多了,孫二日夜不停地趕路,路上累死了多匹好馬,又渡了河,京裏的人查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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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嬈跟着孫二走了一炷香的路程停在了一塊稍微有些空的地方上,大河村裏的人早就關注到他二人,此刻旁邊就駐足了不少的人,上至年歲花甲古來稀的老人,下至被大人抱在懷裏牙牙學語的幼童。
孫二拱手說道,“各位父老鄉親,走過路過的,都來看一看,我這堂妹剛好及笄,正是二八芳華的好年華,奈何家中老母病重缺銀錢等着治病啊,她家世清白人長得俊,很多員外老爺搶着要,但是鄙人這表妹心中有骨氣啊,不願意嫁與人為妾,更想要離家遠些,不想家中老母知曉此事,便拖我替她尋門親事,各位家中若有尚未婚配的,手頭寬裕的,家中有餘糧的,可以看看啊。”
長嬈感覺自己就像是任人挑選的白菜,她覺得羞辱,垂着頭不說話。
人群裏有人感到興趣,指着長嬈道,“俺盯着你妹子一路了,也沒瞧見她長啥樣,你說的樣貌俊,不會是唬人騙錢的吧?”
孫二道,“這位仁兄盡管放心,她估計就是過不去坎呢,我給勸勸。”
說罷,轉身裝模作樣對着長嬈苦口婆心道,“表妹啊,事到如今別無他法,表哥知道你性子倔,一時之間難以想明白,覺得委屈,但是表哥希望你想想你的爹娘,還有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說是不是?”
聽起來像是長兄的安慰,實則旁敲側擊,警告長嬈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如果她不配合自己,那送回京只有死路一條。
長嬈手指捏緊,捏得死死的,近了能看出泛白的骨。
在衆人的打量中,瑟瑟抖着擡起自己的腦袋,一雙清目有很多複雜的情緒,貝齒咬着下唇,只一眼,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數不清陌生的面孔。
她很快的咬緊下唇,又害怕的低下頭去。
也是這一眼,讓衆人看清楚了長嬈的相貌,怎麽說來的,衆人詞窮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形容才好,就沒有見過這麽好看,标致的人兒,可把那村長家的芙蓉都可比下去,甩了好幾條巷子不止呢。
這人兒長得俏生生的,那小臉白的沒有一絲瑕疵,睫毛也長,眼睛大大的,頭發比村裏任何姑娘的都黑,絞着衣角的手也嬌嫩,看起來就沒有幹過什麽重活。
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小姐,是個嬌生慣養的。
有蠢蠢欲動的單身漢子,或者是家中還有沒娶妻的,都在掂量着。
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這說明不會幹農活啊,娶來家裏豈不是繡花枕頭,如今村裏的生計都是靠地裏來的,娶個不會幹活的婆娘,那就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少了一雙做事的手。
這筆買賣,委實劃不來。
衆人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着,一道男聲打斷了衆人的思緒,“你這妹子要多少錢?開個價,我買了。”
一個面色常年幹農活,臉被太陽曬的蠟黃漆黑的婦人驚訝說出發聲男人的身份,“是出手最闊綽的黃老爺。”
長嬈自然也聽到了,她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說話的人,卻被吓了一跳,這人長得好生猥瑣,堪比王員外還要更勝一籌。
年紀已過而立,許是常年操勞,頭發一半黑一半花白,面相尖嘴猴腮,獐頭鼠目,他的皮膚很黑,笑起來一口牙算有些白,但是發黃,大門牙上還沾着綠色的菜葉。
衆人給他讓了一條道路,他面上堆着笑一瘸一拐走出來,黃老爺人不僅長得醜更是瘸子。
長嬈這時候才看清楚他整個人,黃老爺身上的衣裳不是和周圍大多數人一樣的粗布,是比粗布更貴一點的布料,顏色花哨,更适合年輕的人穿,他上了年紀如此穿着,叫人瞧了有些滑稽。
人群裏面色蠟黃的婦人對着孫二說道,“黃老爺是我們這裏的地主,家裏有很多土地,俺們村裏除了村長管的地,其餘的一部分地就是黃老爺家的,黃老爺算得上俺們村裏的富貴人了,家裏又死了婆娘,雖說帶了個兒,也是個家厚有底的,你妹子缺錢,嫁給他倒是可以接濟不少哩!”
黃老爺是大河村給黃貴的一個別稱,最先開始的時候私底下都這樣叫他,後來擺在明面上叫的人多了,黃貴覺得黃老爺這個別稱,特別合适他有錢的身份,他樂呵呵應下這樣叫他的人,久而久之大家都這樣稱呼他。
村裏的小地主,窮人堆裏的富貴。
孫二上前對着黃貴伸出一只手,比了一個巴掌的數目,開始叫價了。
黃老爺問,“五十兩?那好說,你妹子生的妙,蔥嫩人清白也值得這個價。”語畢,伸手從兜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裝錢的袋子,丢給孫二。
看戲的人啧一聲,黃老爺不愧是黃老爺啊,出手闊綽。
孫二接過在手裏掂了掂重量,搖頭說道,“不是這個價。”
旁邊有人說道,“黃老爺錢給多了,你也不用拿回來,他有錢的呢,五十兩我們村裏也很少有人能拿得出來,抵得上咱大河村有些屋裏一輩子的開銷了,我們種地的一年都攢不上一兩銀子。”
“是啊...是啊...治病花錢花得多,屆時錢不夠,真成了一家人,黃老爺的岳父,他鐵定也會支些銀兩的。”
談起這個,有人受不住笑出聲來,黃貴年紀大了,長嬈年輕稚嫩,看起來更像是他的女兒,指不定長嬈的父母比上黃貴,還要年輕,這年長做了年輕的女婿,能不滑稽嗎。
看熱鬧的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黃貴看向低着頭的長嬈,一頭烏發垂到腰間,玉帶束着的腰,婀娜不足一握,再往下一雙纖纖玉|腿筆直修長,繡着花的鞋裏裝着一雙小巧的玉足,整個人溫婉貞靜,值得這個錢,不僅值得還賺了。
孫二停下手裏的動作,笑着說道,“黃老爺,我說的不是五十兩,是五百兩。”說完又把錢丢到了黃貴的手裏。
錢袋子咻的飛過來,黃貴沒接穩砸到了前額,他捂着頭氣罵道,“你說什麽?”
孫二又重複了一遍适才的話。
圍觀的衆人倒吸一口冷氣,乖乖,五百兩,誰拿的出來啊,這麽多錢。
一個對長嬈有想法但是家徒四壁的男人說話道,“五百兩,你這是搶錢吧!姑且不談咱拿不拿得出這個錢,也要看你妹子值不值得這個價錢了,莫不是用玉打造的人,賣得這樣貴。”
有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五百兩誰拿得出,就算俺們村裏所有人加起來的錢都沒有這麽多。”
“俺活了大半輩子,半截入土了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對啊,搶錢吧,你們該不會是騙子,來這裏敲詐勒索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