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漸濃
宿醉的感覺很不好,我躺在床上緩了半晌才迷糊地坐起身,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醉秋和坐在檀木椅上的周應襲。
時間仿佛回到了初見的那幾日,只是皇上的眼神不像記憶那般溫柔。
我立馬恢複神智,慌忙地随着醉秋一同跪在地上。
周應襲把停留在茶杯上的目光轉向我,語氣略顯疲憊:“朕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瓷杯撞在桌面的聲音很清脆,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你對我太好了,讓我忘了什麽是聽話,什麽是尊卑。
見我不答,周應襲并未再問責,轉而對醉秋說:“解釋下吧。”
醉秋也吓慘了,她斷斷續續把昨晚的一切講了出來,原來桌上放得是為宮宴準備的桂花釀,我誤以為是醉秋留下泡茶用的,便用它沏了茶水。
是我昨夜昏了頭,竟連酒水都分辨不出。
最後周應襲罰了醉秋半月的俸祿,就讓她離開了。而我跪在他面前等待宣判結果,卻只得到了一個輕輕的吻。
周應襲托着我的臉,鼻息燙得我面頰發紅,他恢複了平日裏的溫柔,深情的眼波裏盡是我,“吓着了?”
我不自覺往後退,他一只手強硬地箍在我頸後不讓我逃,緊接着又一手托着我腿彎将我直接抱起來。
他湊到我耳畔呢喃:“怎麽養了這麽久還輕飄飄的,什麽時候能喂飽你……”
我身子不受控的抖起來,被一個男人這樣抱着屬實別扭,由于從小生活在冷宮吃不飽睡不暖,導致我瘦小得不像個男人,可即便不像,我依舊是個男人。
或許見我不說話,周應襲把我放回到床榻上,又鼻尖蹭着我的鼻尖,輕啓薄唇:“現在還吓着呢?”
“我也要面子的。”
他像平常那般撫弄着我淩亂的發,我心裏的鼓聲又劇烈地敲擊起來。
我自己也不懂,到底是醉酒後的責罰,還是不明所以的吻更令我驚吓。
宮宴順利舉行,如果算的話,這是我這麽大來第一次體會到宴會的熱鬧。
周應襲當然沒讓我現身于公衆面前,我沒能體會那種觥籌交錯衆賓喧嘩的熱鬧場面,卻享受了一場浪漫輕松的煙花盛宴。
開場後不久,周應襲就早早退席出來,他邀我在城牆附近的角樓等待,我剛到不一會兒,他就過來了。
煙火炸在眼前,周應襲細細親着我的唇,愣神間我想自己好像把很多的第一次都交給了他。
那夜煙花燃了又燃,周應襲的吻也接連不斷。我覺得自己仿佛登到高聳入雲的山峰上,大腦有種缺氧的麻痹感。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晚。
此後我們的關系越發親密,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脫離掌控,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在我頭腦之中,使我苦惱不已。
奇怪的鼓聲越來越勤了,我的心尖兒跟随着鼓聲顫悠悠。
直到夏到來,我終于将周應襲留給我的必讀書目全部看完,而後轉戰藏書閣,五花八門的書,只要能讀下去,我就不挑。
周應襲也轉來藏書閣批閱奏折,他經常偷瞄我,因為我總在轉頭時與他對視。
他喜歡逼着我叫他應襲哥哥,如若假裝沒聽到,他就會奪去我手上的書,把我攏在懷裏盡情親吻撫摸。
說實話我并沒那麽厭惡,可還是覺得怪怪的。
這種怪異的感覺持續到那天下午。
夏日的陽光熱烈,周應襲差人在藏書閣準備了冰塊來緩解暑熱,我借着他與使臣商議的機會終于享受了個久違的獨自時光。
藏書閣窗棂的縫隙很窄,少部分陽光從缺口鑽進來,窗影映射到整齊的書籍上,在閃耀的光芒中,我看到一本特別的書。
它封面布滿了厚密的灰塵,可邊角處完好無損,與周圍總被翻閱的書格格不入。我用拇指擦去遮擋在标題上的悠久塵埃,是本民間故事–––––《宋侯亂世雜戲錄》。
整一個下午,我都在品讀那本不薄不厚的書。
書中前段有很多前朝民間舊事,風趣生動,讓我有些向往宮外的市井街頭,到了後面朝廷動蕩社會不安,逐漸地貧苦市民增多,階級分層嚴重,書中的主角宋侯便是位趨炎附勢的惡主。
他搶奪民女,背信棄義,搞得整個郡縣烏煙瘴氣怨聲四溢。
縣裏有位風月場所的小宦兒唇紅齒白眉目含水,原只是亂世求生于此,卻被宋侯強取豪奪,招進府上做男寵,這是我首次得知男子間如何交歡,也是首次聽聞這個不幹淨的詞。
不知為什麽,我喉頭有些哽咽,心中的結似乎是解開,又似乎不懂。
我,只會是個男寵而已麽……
我不敢去深入地想,也沒有任何資格去想,去質問周應襲,因為我是與不是,都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
母親的教導仿佛還在貼近耳畔,我會學會聽話,僞裝成不在意的模樣。
可我的眼睛為什麽這麽酸,像新鮮的檸檬擠進眼裏,拼命揉搓反而更加酸楚。
故事沒看完,淚跡還殘留在眼角,周應襲便回來了。
見我眼圈泛紅,他将我拉入懷中,書頁翻卷回封面無人在意,輕柔的吻落在眼皮,我心裏沒來由的委屈,分明才告誡過自己聽話,卻忍不住在他身邊索求不該得到的安慰。
“想我想得哭了嗎?”
周應襲指腹左右磨蹭着我的唇,黑亮的笑眼湊近,鬓角的墨發随着俯身的動作散亂在我臉側,搔得我耳尖通紅。
面對他時,我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要撒嬌,時常幻想他對我的偏愛是認真的、特殊的,我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不齒,卻依舊不切實際的想,想要他。
經過這次,我無法再自欺欺人,心中清楚的明白,那恬不知恥的情愫,是喜歡。
我在心底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任性地把頭埋在他懷裏,嗅着安心熟稔的味道撒嬌。
周應襲緊實的手臂将我環住,強勁的心髒猛烈地跳着,我能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以及因為笑容而顫動的胸懷。
“今天怎麽這麽主動?”周應襲低笑着,拇指在我肩頭摩挲,清涼布料下的皮膚顫栗。
“因為……想你……”
“那叫聲兒哥哥聽。”
“……應襲哥哥。”我想我的臉一定熟透了。
“想哥哥親你嗎?”
“想。”
我揚起臉乖巧地索吻,周應襲先親了親我的鼻尖,繼而準确地落在我唇瓣上,停留幾秒後又分離開一條狹窄的縫隙,蠱惑地問我:“喜歡哥哥親你嗎?”
我溫吞吞地說:“喜歡……”
“有多喜歡?”
我下巴仰得更高用一個甜蜜主動的吻來作答。
夏風習習,吹起被遺忘在角落裏的古書,書頁嘩啦啦地找存在感,而我們只能聽到彼此頻率相符的鼓聲以及潮濕的口腔聲。
就算是男寵,至少我現在正擁有着,你的溫柔。
我可以蒙蔽自己,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注:
《宋侯亂世雜戲錄》
書是我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