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夢境裏從來都很難分辨虛假與真實, 甚至不知道是主動陷入了夢境, 還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強行推入到其中。最常出現的是盛清如的身影, 可是現在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她能夠感知到一切,可就是不能将自己從夢境裏面喚醒。
沿着一條蜿蜒的路徑向前走, 其實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道路。她不知道自己前行了多長的時間,終于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的面容在眼前不斷地變化着, 甚至有一瞬間變成了她季喻川的模樣, 可是終究不是。一句淡淡的“你來了”像是等待了千萬年。
“你是誰?”
“我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我是與一切有形對立的無形,我是我。”
話中的玄機季喻川參不透, 她也不想參透, 她只想知道這個夢到底預示着什麽,或者說從夢裏可以追尋有關自己的謎題?蹙了蹙眉,季喻川又問了一個問題:“我是誰?”
“你是你。”那白色身影淡淡地應道, 聲音中不見任何的波瀾。“我的出現是想告訴你,女娲之心的靈力早已經伴随着輪回逸散入了人間, 分成了千千萬萬份。”
“你的意思是女娲之心早已經不存在?尋找只是一種無用功?”季喻川追問道。那道白色的身影搖了搖頭, 她伸出手輕輕一推, 道了一聲“去吧”,季喻川便看見景物快速地從自己的身邊移動,就像是坐上了一列快速前行的列車。很久之後,脊背像是撞在什麽東西上,她小小的“啊”了一聲, 全身似是痙攣了一陣,猛地從夢境中掙紮出來。
床上空空蕩蕩,已經不見盛清如的身影,一旁疊着幹淨整齊的衣物,季喻川揉了揉眉心,又想了想夢境裏面的事情,這是一個先兆,恐怕那道不知道是誰的虛影,說得話是真的。再看女娲血玉,正躺在她的身邊散發着淡淡的光芒,裏面的那道影子似是要展翅高飛出來。季喻川搖了搖頭,将腦海中的東西給抛了出去,她穿上衣服走到了客廳裏,在沙發上發現了盛清如的身影,她手中正拿着《山海書》。
“醒了?”聽到了腳步聲,盛清如一挑眉,淡笑道。
“你以前騙我說,這是一本言情小說。”季喻川努了努唇,指着盛清如手上的書,淡聲道。
“怕你接受不了。”盛清如笑道,“再說了,你自己不也是把它從羽山別墅裏帶回來了?我記得你剛跟我去的時候害怕地尖叫。”回憶起兩人初識時的場景,盛清如的眉眼中渡上了一層暖意。
季喻川翻了個白眼,不想去回想當初那丢臉的場景。她坐到了盛清如的懷中,摸到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娛樂八卦的頻道說着誰誰誰飾演的影視劇,可免不了将話題扯向了最近的八卦上。關于那座山區的傳聞還沒有散去,一個又一個前去“冒險”的人,提供了或真或假的消息,維持着熱度。等到那件事情的主角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記者們又前往采訪,将它又炒上了一個熱度。
“任儀跟周昊天在一起。”季喻川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有些驚奇地開口道。在節目組的時候,這兩個人的關系就很奇怪,不像是舊識,可也不像陌生人那般拘謹。誠然,任儀在其他人面前表現的是羞怯,但是在周昊天跟前截然不同。當時,周昊天是在一處灌木叢裏被發現的,他身上的傷比較重,胸口被鋒利的狼爪留下了幾道鮮血淋漓的痕跡,腿上也有不少的咬痕。沒聽說周昊天有什麽親朋好友,都是任儀在醫院裏陪着她。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很容易就炒起了cp。《昆山玉》這節目雖然已經叫停了,可是前期拍攝的內容還是被放到了網上來。這兩個人本來就很容易吸引一些粉絲,看了節目的片段後,更是多了一群cp粉,不管正主同不同意,網上的人是默認了他們兩個開始談戀愛了。從醫院裏,他們是并肩出現的,十指相扣正式證實了網友的猜測。
季喻川打開微博的時候,昆山玉、出院這類的字眼已經被頂到了熱搜的前五。
——都好一段時間才出院,祝福他們。慶幸我川川福大命大。
Advertisement
——得了吧,要不是你川,可能還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呢,災星禍星,懂不?
——說我川禍害的,是從哪個旮旯頭的大山中走出來的?這麽迷信?需要請人給你看看風水嗎?看看是哪塊水土有問題,養出了你這種貨色來。
——不說別的了,你們有沒有發現川川最近都不出來了。聽到了有關人士的內幕,說她在圈子裏被封殺了。迷信這種事情,在圈子裏有很多的,要不然很多劇組不會在開機前殺雞祭祀。我看季小姐的演藝生涯是完蛋了。
——盛小如真的跟我女神很像啊!讓我開一開腦洞,其實女神并沒有死,只是一個假消息,她其實去整容了,将自己變成普通人只是為了陪伴在季喻川的身邊,讓她不受外界的侵擾,可是之後發生的種種,又讓她不得不進入大家的視野。
——腦洞很好,可以去寫小說了,但是請不要用我女□□字,謝謝。
好奇心一旦被挖掘出來,就會想去探尋更多的隐秘事件,尤其是那擺不上臺面的陰暗。季喻川在評論裏掃了一圈,覺得沒有什麽意思。她切回了自己的主頁,像阮玉容他們都已經發微博報平安了,李晉肅、黃恺他們簡單的轉發,季喻川遲疑了一陣,也點了轉發。至于底下是誇是罵,倒也随它去了。
“阮小姐,請問您能說說那日發生的事情嗎?”電視裏的詢問聲拉回了季喻川的神思,雖然說楚謹言她們抹去了阮玉容的記憶,可難保出什麽纰漏。季喻川擡起頭看那張因為倉皇而變得慘白的臉色。記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追問,維護着秩序的保镖們幾乎擋不住那伸向前的話筒。網上流傳的版本實在太多了,從攝像中看到了野狼出現的場景,但是之後呢?為什麽會是一片模糊?
“抱歉,我不想回憶。”阮玉容搖頭婉拒。她想到了那天被無數雙眼睛綠幽幽的眼睛盯着的場景,只覺得周身涼透,想起了一點都讓她頭皮發麻。快速地沿着助理們開出來的一條道,她坐上了車揚長而去。網上顯然有不少人看了這節目,這時候話鋒一轉,不再猜測怪力亂神的東西,而是阮玉容的粉絲們一邊倒的辱罵那揭人傷疤、沒有眼力見的記者。
“她抹去的記憶用什麽填補?”季喻川有些好奇地問道。
“昏迷,空白。”盛清如淡淡應道,她的眉頭一擰,對季喻川如此關注阮玉容有些許的不滿。阮玉容不會是女娲之心,她的身上也沒有女娲血玉,還有什麽需要關注的?見季喻川一心刷手機不再搭話,盛清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抿了抿唇半晌後才開口道,“我們去羽山一趟。”
“去哪兒做什麽?”季喻川漫不經心地問道。她剛看到一篇文章,依舊是對山林中的事情進行,加上那不同尋常的日全食,最終下了一個有妖怪的結論,作者本人也是個妖靈愛好者吧?看他的文章中還提到了民間妖監會,似是了解了不少的東西。
“帶你去看看曾經的鳳凰一族栖息地。”盛清如擡了擡眼皮,淡聲道。
季喻川一驚,凝視着盛清如問道:“是去你的娘家?見家長?”
“……”盛清如沉默半晌,應道,“算是吧。”長生樹存在的時間極為長久,已經算不清出去他的歲數,曾經的鳳凰一族一代又一代都是在長生樹上誕生。長生樹看遍了世間的生老病死,對于俗世中的事情,他幾乎是無所不知。“不過去長生樹之前,我們還是先回一趟羽山的別墅,看看那兒的陣法。”千萬年前族人設下的陣法,之前電閃雷鳴時候還能聽到龍吟,倒是不知道那孽龍現在又如何了?在漫長的歲月中,它的法力被封印給吸食?亦或是找到了另外的修煉法門。
“好的。”季喻川點點頭,別說是羽山了,只有盛清如開口,就連刀山火海都可以陪着她走一趟。她應下後屋中便沒有人說話,陷入了寂靜中。神游了片刻,季喻川才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夢境,她覺得有必要将一切的事情都告知盛清如。如果她苦苦尋找的女娲之心根本不存在,她又會怎麽樣?
“長生樹跟我說過這種可能,女娲之心在輪回中碎裂成千萬分,落在不同的人身上。”盛清如沉吟了片刻,又道,“這件事情先壓下去不要管,當務之急還是找全五行靈珠,到時候所有的謎題都能夠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在第一次走上羽山的時候,季喻川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個鬼地方了,可事實上她不止一次到來,甚至沒有盛清如的陪伴,也一個人開車去了那個別墅,在書櫃中翻找着對自己有用的書。別墅中依然萦繞着一股森冷的氣息,可是跟第一次去多少有些不同,至于其中的不一樣,她也說不準。
別的地方豔陽高照,可是羽山的深處始終是陰沉沉的,那壓在了山頭的陰雲沉甸甸,似是要将山峰給壓塌了。樹上的蟬鳴有氣無力,似乎感知到了生命即将終結。“不管看多少次,我還是覺得這宅子造型很奇怪。”下車之後,季喻川伸了一個懶腰,對着盛清如道,“封印都是這麽奇形怪狀的嗎?”
在涅槃之後,盛清如回到羽山別墅的次數或許還沒有季喻川多,她擰着眉頭看周邊的氣場,總覺得有什麽變化。她的思慮太重了,甚至沒有多思考季喻川的話,就匆匆忙忙地進了宅子內部。封印還在,屋中的桌椅依舊被陣法束縛着動彈不得,但是她感受不到那封印中的龍氣。
“怎麽了?”季喻川看盛清如一臉凝住,心頭也不免籠上了陰霾,她握住了盛清如的手,關切地問道。
盛清如按了按眉心,掩飾着臉上的一抹疲憊之色,她應道:“龍魂不見了。”
季喻川沉默了半晌,腦海中不期然浮現了拍攝《神跡》時,某個電閃雷鳴的下雨天,他們也是在羽山的別墅區,那時候看到半空中的一道龍影,難不成是從封印中逃逸出去了?“逃走了?”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封印中一絲龍氣都沒有殘餘。這個世道本來就壓制着妖力,再加上千萬年的封印之力,孽龍的力量已經削弱了很多,在先輩的預想中,這條龍會越來越虛弱,直到消失不見。”盛清如頓了頓,又應道,“我覺得龍魂被吞噬的可能性比他逃走的可能性要來得大。”
季喻川不解地問道:“不是有封印嗎?”
“龍與龍之間可以互相吞噬,未必要真正接觸到龍氣和龍魂。”盛清如應道,再者孽龍的力量在消退,這封印之力同樣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消減。季喻川挪不動,因為她是肉體凡胎,但是大妖就未必,只不過能夠不驚動她而動了羽山的封印,想來也是個人物。
“要怎麽辦?他會有危險嗎?”季喻川問道,還沒等盛清如回答,她又自言自語道,“危險本來就存在的,只能說他讓這危險更可怕了幾分。”
“是的。”盛清如長嘆了一口氣,封印底下既然沒有東西了,也沒必要在這一處停留了。她掃了季喻川一眼,淡聲道,“咱們走吧。”長生樹所在之地頗為隐秘,不是一個車能夠開進去的地方。季喻川只是片刻的愣神,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已經到了一個黢黑的山洞前。碧綠的藤蘿在風中擺動中,前方是神秘和未知的東西,就算身邊有盛清如,她的心中依舊擂起了鼓。就像是武陵漁人在無意中探尋到的桃花源世界,她也在一陣子的狹窄和陰暗後,頓覺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參天的巨木遮天蔽日,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樹葉在風中搖擺,沙沙的響聲似是在迎接來客。
“是她?”蒼老而渾濁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季喻川松開了盛清如的手,滿是驚奇地爬上了大樹前那塊石頭,她看着幹枯的書皮開始扭動,最後顯現出了一張人臉。細嫩的枝條從高大的樹枝上垂下。季喻川伸出一只手接住,嫩綠的葉子随着風在掌心掃動,傳遞着一種淡淡的麻癢。“長生樹。”她開口道,心中則是暗暗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長生樹也笑着回答:“是的,你是女娲之心?”
季喻川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季喻川,我是我自己,我不會是女娲之心。”說這話的時候,她忍不住轉頭去看盛清如。她知道盛清如跟這長生樹有聯系,自然也是明白她跟長生樹讨論過不少次女娲之心的事情。很多事情根本沒有找到最終的答案,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篤定?就憑借那不怎麽準确的猜測?就算全世界的人認為她季喻川是女娲之心,只要她自己開口否認了,她就不會是女娲之心。
“她不是。”盛清如開口了。
老樹的眉頭一挑,那張臉上浮現了些許詫異,終究沒有說什麽,而是長嘆了一口氣,它轉了一個話題道:“這個世界妖氛越來越重了,你之前說妖皇令已經出現,妖皇本人可能也已經沒入了人群之中。他們也在四處尋找女娲之心的下落,只不過很奇怪,對五行靈珠,似乎不怎麽感興趣。”
“可能是想等我們收齊了,再坐享漁翁之利。”盛清如漫不經心地應道,“土靈珠的持有者,身上沾染了很多的女娲之靈,大地一族都聽她的號令,但是對我們來說,這不是一個好消息,我猜她是站在妖皇那邊的。”
“人世間的規矩太多了,已經化形成人,在人類的社會中還得按照人的法則來行事。不過我看這種局面很快就會被打破了,現在連妖監會都出來了,人們的世界觀很快就面臨着崩潰,到時候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長生樹的聲音中滿是憂慮,“還有木靈珠和金靈珠下落不明,我以為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們的元魂覺醒。你之所以感知不到,就是他們不想讓你感知到。他們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你畢竟是娲皇的使者,他們會抗拒,也會控制不住靠近。”
“說白了,就是必定要選擇一方,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對麽?”季喻川接過長生樹的話,應道,“就算他們身上有靈珠消息沒有洩露出去,元魂覺醒之後,名義上都屬妖皇的子民,能夠被妖皇感知,妖皇的人會去找他們,逼迫他們站隊。”
長生樹的臉上漾出了一抹笑意,它颔首道:“事實上就算你們不過來,我也要想辦法提點你們,不要将注意力放在妖皇一個人的身上,因為東皇也已經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