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民間妖監會, 顧名思義就是民間管理妖怪的組織, 非官方的、潛藏在一般的群衆中不為人所知的神秘協會。可是對季喻川來說, 就算是官方組織出動也算不得什麽, 更別說是民間的了。她懶洋洋地打量着臉色不太好看的華澤問道:“你的意思是,在鬼市裏穹頂上與妖怪有關的東西, 都屬于你們妖監會,對麽?”
華澤點了點頭:“這位女士明事理就好。”
“很抱歉, 我不明事理, 并且懶得理你。”季喻川眼皮子微微一掀, 懶洋洋地掃了華澤一眼。東西已經到了她的手上,想要回去可不就是做夢?就算是個修為高深的道者, 現在也受了傷, 又能将她怎麽樣?季喻川吃準了這點,拉着嚴女娣繼續向前走。只留下男人死死地鎖着眉頭,瞪着她們的背影, 吞下這一口寶物被人半路劫奪的惡氣。
“鬼市塌了。”在她們走出去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嚴女娣忽然間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的面上有幾分動容, 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填充着不明的情緒。穹頂向來以鎮魂珠為支撐的, 是一方鬼市的命脈, 可現在鎮魂珠被拿走,穹頂也被那惱羞成怒的道士毀了去。
“塌了就塌了呗,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于人間。”季喻川撇了撇嘴,無所謂地應道。
“按你這麽說,我也不該存在于人間。”嚴女娣笑了笑應道。
“你不是帝女嗎?神女呀, 嚴嚴。”季喻川一聽這話,眼珠子一轉嬉笑道。
嚴女娣拍了拍季喻川的肩膀,笑着應道:“神其實也是妖,只不過達到了某種特定的因素,被尊為‘神’而已,上古時期沒有人類存在的時候,妖天巫地。”
“好了好了,一切的存在都有其意義,毀滅也是,這樣可以了嗎?”季喻川應道,她避開了嚴女娣的手,想到了家裏的那位,又匆匆忙道,“我得趕緊回去,留她在我一點兒都不放心。”
“我也不知道你不放心什麽,她的強橫你也不是沒有見過。”嚴女娣啧啧幾聲搖了搖頭。不過話雖然如此,她還是放季喻川先走,她也得絞盡腦汁想個合理的借口來應付江如錦呢。既然季喻川不願意讓她知道,想來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作為朋友當然得尊重她的意見。
如果忽略了道士那個小插曲,拿到鎮魂珠的事情還算順利,看來鬼市也沒有盛清如想得那麽危險嘛,遺憾的是沒有在它崩塌前取點有用的東西出來。季喻川心中暗想道,她自然是不知道鬼市早就被妖監會盯上,裏面的大妖怕跟人類道士起沖突,大部分轉移了目的地,而剩下的小妖就算能夠看出她是凡人,可也磨蹭着不敢跟她動手,一來是身邊有嚴女娣,二來則是因為她體內的神凰之氣。
靜悄悄的家中仿佛沒有其他人的存在,懶洋洋的清清翻了個身子躺在地攤上,露出了雪白色的肚皮,幾只小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撓着,見到了季喻川趕忙一個激靈起身,撲向了她的懷中。季喻川伸手一擋,就将它格到了一邊。也不顧那嗚嗚咽咽的聲音,問道:“她人呢?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沒等到清清回答,季喻川就迫不及待地走向了卧室,可是空蕩蕩的床上,不見任何行跡。面色驀地一沉,季喻川蹙眉盯着地上撒嬌賣萌的清清,又重複了一次:“她人呢?”
——被妖監會的人帶走了。
——那你怎麽沒事兒?
——尊駕讓我不要動,在家裏等你保護你。
“我可去你的吧!”季喻川忍不住罵出聲來。妖監會原本還是一個挺新穎的名詞呢,還以為甩掉了那個臭道士就跟他們沒聯系了,萬萬沒想到都直接找上門來了?這到底是幾個意思?而盛清如就這樣跟他們走了?是怕清清打鬥時的動靜驚動了人類?“妖監會在哪裏,馬上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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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駕讓你不要沖動,她說她會回來的。
清清的聲音懶洋洋的,季喻川聽了心中更是憋了一陣火氣,尋不到發洩口就會将自己給燒成灰燼。原本想着打電話啊給嚴女娣,可是不久前已經麻煩過她了,半晌後她撥通了楚謹言的號碼,鈴聲響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她以為楚謹言不會接聽的時候突然間就接通了,随之而來的還有小楚總那軟語溫言……的讨饒聲。這是忙着什麽事情呢?季喻川不可思議地盯着手機,半晌後聽到楚謹言那故作矜持的話,她才開口道:“她不見了,被妖監會的人帶走了,你知道怎麽回事麽?”
“……你等我,我馬上過來。”不着調的楚總也算是幹脆利落一回,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挂斷了電話。季喻川皺了皺眉,強行壓下了內心的煩悶,從沙發底下翻出了一本書,繼續翻看。上面不僅僅是對各路妖物的介紹,還有對妖監會的描述,在最後面的幾頁。仿佛有什麽東西便會自動添加上去。所謂的民間妖監會,是各大山、各大路數的道士們聯合在一起,組成的斬妖除魔的組織,人間難免有一些妖物鬼邪。可在以往,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是跟常人一樣生活的,然而在轉靈珠墜落,各界之門大開的時候,他們不得不抛棄自己原有的身份地位,回到了妖監會中。在網上流傳景區野狼一事的後,他們更加坐不住了,前往了那事發地檢查,發現了濃郁的妖氣,最後一路追蹤。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一分一秒都是一種煎熬。在門鈴終于響起來的時候,季喻川心中一喜,她趕忙向前幾步,手握到了門把的時候又稍稍遲疑,從貓眼看了一眼,出現的不是楚謹言,而是一張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臉。那什麽華澤?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住址,并且找到這兒來的?還有門衛輕而易舉就将他給放進來的麽?
“有人來了,你怎麽不開門?”響起的聲音吓了季喻川一跳,她再一回頭就看見楚謹言抱着龇牙咧嘴的如如坐在了沙發上。這只狐妖進出不打一聲招呼,好好的大門不走,偏偏要從其他地方出來。季喻川眉心緊蹙着,她瞧了瞧楚謹言,手掌心已經被汗水給濡濕了。背後有人,漸漸地積蓄了一點底氣,她将門打開了一條細縫,見已經變成西裝革履的男人挺直着身體站立着,又慢慢将門完全打開。
華澤沉聲道:“季小姐,我只是來拿回我的東西。”
“你的?它上面是刻了你的姓名了嗎?憑什麽說是你的?還有你們妖監會的非法闖入民宅,是幾個意思?”季喻川連聲問道。
“我沒有走進您的家中。”華澤始終站在了門口,高大的身影将光亮擋住。
“呵呵。”季喻川冷笑一聲道,“你們妖監會的人從我這兒帶走了我的好友,你想要鎮魂珠可以,我要去見她。”
華澤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明白季喻川在說什麽,半晌後才應道:“你是說神凰?”思忖着妖監會也沒辦法長久地困住那位,索性點點頭同意了季喻川的提議。“我帶你去妖監會。”
“不是我,是我們。”季喻川側了側身子,露出了楚謹言一行人的身形。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有可能要打架搶人,怎麽可以不帶任何的幫手呢?華澤沒有注意到屋中的其他人,這會兒聽季喻川一說,他才感覺到屋子中蔓延着濃重的妖氣。在如此的妖氛中生存,普通的人早已經發瘋了,可偏偏這位沒事兒。再者她的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華澤想着這些事情,忍不住多看了季喻川幾眼。
“好看麽?”季喻川假惺惺地笑道。
華澤收回了視線,冷淡地應道:“還可以,季小姐是現在出發嗎?”
“現在、立刻、馬上!”季喻川應道,瞪着華澤的視線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只見華澤手指上捏着一道符箓,口中念念有詞,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巨大的圓形穹頂覆蓋着一座如同牢籠般的奇怪建築,來來往往行走的人,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一定要找差異,那就是他們背上都背着一把劍。在這宏偉的建築面前,人類當真是顯得渺小,季喻川眯了眯眼,偏頭去看那臉上始終籠着妖媚笑容的楚謹言,低聲問道:“可以進嗎?”
楚謹言嗤笑一聲道:“來都來了,你還用思考這個問題嗎?”
自動的藍色玻璃門在感應到有人前來的時候打開,寬敞的大廳中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冷氣,都已經是九月末的天氣,難不成還開着空調?季喻川左瞧右看都沒有發現制冷設備,最後只能将一切歸結到那群道士的身上。誰知道是不是他們出入各種奇怪的場合,身上陰氣重呢?
華澤不愧是妖監會的會長,走到哪裏都有人低頭。季喻川跟随在他的身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這種萬衆矚目、萬人尊敬的效果。寬闊的辦公室裏只有沙發和書桌,幹淨整潔的桌面上擺着一副太極陰陽圖。季喻川在屋子中坐定,還沒有喝一口茶,就聽見了有一個毛躁的小道士大聲道:“會長,她不肯交出靈珠!要不要用雷火之刑?”
“……”這是什麽意思?別說是季喻川,就連楚謹言的臉色也是一脈陰沉。闖進辦公室的小道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吐了吐舌頭趕忙地退了出去,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華澤撫了撫額,面上流露出尴尬的笑容。“這些都是對待其他妖物的辦法,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張,絕不是我的本意。”
“華先生,我很想知道你是站在什麽立場懲戒妖物的呢?”季喻川臉色不太好,她厲聲詢問道,“如果說是物競天擇強者生存,是不是只要有足夠的力量,毀了你這個妖監會都沒事?如果你們自诩是正義的一方,為什麽無辜的妖物會在你妖監會?再聽那個小道者的意思,你們是為了靈珠吧?”
“這——”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要見到人。”季喻川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道,“你也別說靈珠是你妖監會的了,那本來就是娲皇的遺物,她是娲皇的使者,奉的是女娲的法旨,難道不配擁有靈珠麽?”一番疑問直迫地華澤啞口無言,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動手,季喻川是人,楚謹言是妖,可是跟人世間的諸多勢力糾纏在一起,到時候他們妖監會會徹底地暴露出來,怎麽都解釋不清楚。無奈之下,華澤只能夠選擇帶着季喻川她們前去找盛清如。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季喻川有些吃驚。在她的想象中,盛清如可能被囚禁在某間像是鐵籠子的牢房裏面,被幾個小道士嚴加看管着,而在一旁,可能放着各種折磨人的刑具,完全沒有想到,她正在大堂中,翹着腿坐在了上位,蹙眉看地上醉酒劃拳的坑人老頭兒,而一旁的道者,似是想要上前拉人,可是又忌憚着什麽,畏畏縮縮不肯上前。
“不是讓你不要亂跑嗎?”盛清如掃了季喻川一眼,語氣頗為無奈。
“我去哪裏是我的自由,你不也離開了家麽?”季喻川冷笑一聲,不服氣地怼了回去。雖然這環境看上去安全,可誰知道裏面還藏着什麽樣的玄機?
“你都可以去鬼市,我到妖監會又怎麽樣?”盛清如的心中也憋着氣,都說了鬼市危險,可是這位偏不聽,幸好她聰明,還知道搬了救兵一起過去。如果有一個三長兩短——盛清如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起身走向了季喻川,蒼白的面頰上也漸漸蒙上了一層紅暈。
季喻川沒有看她,視線落在醉老頭的身上,還是一樣的大金鏈子、金戒指,粗俗得不像是道門中人。不過這玄微子怎麽到了妖監會來?沒等季喻川問出聲,華澤便給出了答案。原來玄微子是妖監會的前任會長,因為這職位油水不大,便丢下了這個位置跑了,把爛攤子扔給了他的徒弟華澤。
“小兔崽子,眼裏有沒有我這個師父?”玄微子斜着一雙醉眼罵,華澤的動作更是幹脆。從玄微子那兒學來了一身的本事,最終用在了玄微子的身上。在他的額上貼了一張符,下了一道指令,便看見玄微子挺着僵硬的身軀、邁着滑稽的步調走了出去。“人你已經見到了,東西呢?”華澤見有可能搗亂的玄微子離開,才松了一口氣,迎向了季喻川問道。
“什麽東西?”季喻川開始裝傻。
“鎮魂珠。”華澤耐着性子應道。
“我可沒有說過給你,只是說你想要可以。”季喻川舒了一口氣,她握住了盛清如的手,找回了一點底氣,正對着華澤的雙眼,“你不會傻到以為我會直接給你吧?你要知道,你們妖監會只是一個民間組織,我可以去法院告你非法囚禁,至于你說的玄怪之事,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大家最多只會把你當做瘋子。”
“季小姐的意思是不肯給了?”華澤的眸光沉了沉,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
“妖監會啊,有什麽了不起?”季喻川冷哼了一聲,“我已經給我的朋友們發了定位,也發了微博,如果我沒回去,他們會找過來的。如果你執意要動武的話,那我們也奉陪到底了。清清、如如、言言,上!給他點顏色看看。”
“你自己怎麽不去啊?感情是把我們當做打手?”除了清清磨了磨爪子,并沒有人理會季喻川。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楚謹言,終于抱着黑貓向前一步走,慵懶的聲調,就算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也有一種讓人心動的魅惑之力。“華會長,我們不是階下囚,願意來到你們妖監會,主要是想談一筆生意。”
華澤眉峰緊皺着,看着季喻川的視線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刀刃,他冷笑一聲道:“我不是商人。談生意,恐怕只有上一任會長願意。”
他這态度顯然是不配合,楚謹言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她嗤笑一聲道:“那就當一個死人如何?我知道這兒是一個道場,集合着所有的精英道者之力,但是我也知道你們的道場中鎮壓着不少殺不死的大妖,我相信,在你們戰勝我之前,我就能将道場的禁锢打開,釋放所有的厄力,讓你這兒變成修羅場。”威脅人的事情哪裏是他華澤的專長。
“我們的目的都是關閉各界通往人間的大門,維護人間的安定。”盛清如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靈珠不能給你,我們還需要你們妖監會幫忙尋找轉靈珠,有了她我們才有把握對付妖皇那一脈。我也不瞞你,妖皇打算重啓太古天庭,你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當太古天庭重啓之日,人間衆人将會被驅逐,而曾經鎮壓在深淵裏的惡獸會現世,重開混沌之局。當初的巫妖争天地,會用另一種形式上演。”
就算華澤是年輕道者中最傑出的一個,他跟數千年甚至數萬年的妖比起來,那也不過是個不足為懼的嬰兒。他們妖監會能夠發生作用,只是因為秩序還沒有完全崩塌,人世壓制了太古的力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