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
錢策登基這一年之內,前皇帝、皇後、大皇子,如今又是太後離世,宮人對喪禮儀式越發熟悉了,又兼有能幹的魏貴妃監理,太後的喪儀從守靈到出殡與文帝在皇陵合葬,極為隆重哀肅。
經歷這一切的皇帝有條不紊的上朝下朝,頒布多項減稅法令,并撥下專款令工部在易發水患地區固堤築壩。時常微服出訪,了解民意,甚至親自赤腳下田與農家一同插秧,體味勞作的艱辛。
加上風調雨順,今年糧食将是幾年來難得的一次大豐收。剛剛經歷戰争,國庫虧空的大燕國反而呈現勃勃生機。
閑時,錢策總是去明華殿看望德妃和兩個孩子,為長子泰寧講故事,看新安公主練字,這點深為魏貴妃痛恨,她本是正妃,她的兒子本是世子,如今竟被低于自己的德妃搶了風頭,雖表面主持後宮事務,誰不知道她是失了寵的。
其他衆多新選的妃子只有在宮宴上或慶典上才得以面聖,帥氣英武的年輕皇帝,令豆蔻年華的少女們暗暗傾心,卻沒有一個得到召幸。不論如何,後宮女人們還是有機會見到皇帝,而紫寰宮裏的浣瑜卻實實在在的被皇帝遺忘了。
“她最近,好嗎?”錢策将最後一份批完的奏折放到一邊,宮女遞過的絞幹的巾栉,他接過擦去手指染上的朱砂,無意似的問道。
牛五福疑惑的将剛沏好的碧螺春放到皇帝手邊,下一刻才反應過來這位說的是誰,“臣前幾日遣人問過玉畫姑娘,娘娘月份大了,難免身子有些沉重,總是腳腫,偶爾睡不着覺,其他的倒還正常。”哪裏是前幾日呢,都是幾月前的事了。雖然牛五福多少同情這們曾家千金,可皇帝不聞不問的的确像撂開了手,他自然也不像以前那樣上心。當然用度是不能含糊的,畢竟懷着皇嗣。
牛五福小心端詳皇帝,除了眼神黯了黯,并沒有太多表情。
想了想牛五福還是幫着這位說了句話,“皇上,恕臣多言,娘娘當時畢竟是在氣頭上,作出些過激舉動,皇上您再哄哄......”
錢策蹙眉,頓時令朱五福住了口。
慶寧宮內,魏貴妃和抱着泰程的芳姑逛着花園,只再好的景致也無法平息貴妃的擔憂。
魏幼荷憐愛的看着孩子,“論出身,泰程哪裏比不上大皇子,如今人家天天能見得着父皇,可憐我兒快不認識自己父皇了。”
“皇上有半年沒去紫寰宮了,下了朝就回德妃那兒,似把那位忘了。”芳姑附和道。
魏幼荷不屑的輕笑,皇帝雖愛往雪華宮,不過因為德妃加兩個孩子給他帶來的一份難得的安怡,只是心中卻無法如面上一樣輕松。
她為皇上選了那麽多漂亮千金,白白養在宮中,竟一個也沒得幸,哪怕皇帝寵愛其中一個,她也算心裏有了底。看來還是放不下,或許她該助曾氏一把,以她的直覺,早晚皇上還會想起她,何況紫寰宮宮人口封的再嚴,她還是打聽出她有孕的消息。再過幾月,孩子一出世,估計皇上再也繃不住了。如果再是個男孩子,到時別說她的泰程,就是加上大皇子,也望塵末及,
那頂鳳冠真要落到曾浣瑜頭上了,未來的大燕又将是誰的,不難想象。
這可不行!
浣瑜任由玉畫撫按着浮腫的小腿,孩子已六個月了,以她上次懷孕的感覺相比應該還是個男孩,畢竟是小産不久後懷上的,她覺得比上次要辛苦的多,嘔吐,無眠,折騰得死去活來。
半年前牛五福傳了皇帝口谕,她身邊只留下玉畫、缽兒和幾名粗使宮人,其他宮女內侍都被送走,冷清下來的紫寰宮真的越發像處禁地了。
這段日子以來,她雖活在宮中,卻被排除在外,連太後殡天,紫寰宮也如過去一樣沒有裝飾任何白幡。
錢铮的靈牌重新被放回香案上,她漸漸了接受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可憐的铮,至死,還以為她有過他的孩子,呼玲說的對,她就是個禍水,這麽多人因她而死。
每日除了休息,她喜愛讓燃把檀香,默讀華楞經,在洞徹的佛書中尋找心靈的寧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因她不可公開的身份,除了每月會有宮人将她的用度送來,做飯、洗衣、整理房間都靠留下的這幾名宮人。玉畫出去幫着缽兒準備晚飯,她重新窩回躺椅,輕輕搖着。
飄飄悠悠的,有清幽的笛聲響起,似離得極遠,卻又足夠聽得清,她緩緩張開眼,笛聲又斷了,她重新合上眼慢慢睡去,滄月。
接下來兩月,每晚她都是在笛聲陪伴下入睡,以前少眠的情況竟漸漸消失了。
這一天,浣瑜早晨醒來突覺腹痛難忍,玉畫一驚,算算日子,也有八月了,七活八不活,這個時候早産太懸了。急急的遣缽兒去太醫院請太醫和穩婆過來。缽兒臨出門,玉畫又喊住她,別忘了去通知皇上。
這邊浣瑜已大汗淋漓,面白如紙。玉畫一邊安撫着她,一邊埋怨皇帝,真舍得呀,半年多了,連個太醫請平安脈的都沒有,就任娘娘這麽自生自滅麽。
太醫和穩婆倒是極快的到了,玉畫松了口氣。
只是浣瑜這一胎甚是不順,直到第二日天色将明,孩子也未落地,無奈沈院正只好讓宮人将百年的雪參湯灌了下去,聽天由命吧。
不到半個時辰,內殿終于傳出嬰兒的哭聲,穩婆大呼阿彌陀佛,候在外面一名平時負責生炭火的小內侍悄悄的退了出去,一出朱門,就快速奔跑起來。
武德殿內的廊庑下,立着位高大男子,面色焦慮的盯着院前的影壁,鳳頭發簪上凝着幾顆晶瑩的露珠,想是在此站了許久。
聽到朱門急叩,立刻有人将門啓開,小內侍繞過影壁,氣喘籲籲的沖進來,一個步子不穩撲倒在皇帝腳下,加上氣窒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如何?”皇帝低下身,急急的問,聲音顫抖。
小內侍好容易緩過來,仰起臉急喘着應道,“完、完了,”
別等他說完,即刻被男人拎了起來,“什麽完了?!”
“生,生完了,”
皇帝松了口氣,手勁也一松,小內侍直接坐到了地上。
“她好嗎?”皇帝側過臉,沒有看向他問道。
小內侍一愣,孩子都出生了,他還真沒注意,應該沒事,不然穩婆哪會那樣高興,“母子平安!陛下。”
皇帝再也忍不住咧嘴笑道,“母子?生是兒子嗎?”
“是,小的聽穩婆在殿內說娘娘命真好,是個大胖小子!”
“好,好。”錢策激動的雙手緊搓着,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看了眼小內侍,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呢,他一笑,“朕記得你叫二子,今天就提你職,不用天天生炭火了,去禦書房侍候吧。”
“謝皇上!”小內侍高興的跪下連磕了三個頭。
“朕也該去看看和瑜兒生的孩子。”錢策自言自語道。打量眼一身露水,還是換身常服再去。
“料子太厚,”“顏色太暗,”“這件顯得臃腫!”司衣女官連選了三件常袍都給否了,最後,皇帝還是換上一件銀白底色繡金色團龍的常服,記得在明裕關時,他總是一身白色錦袍伴在她身邊,那就是它了!
終于等到這一天,昨個得了消息,立即停了今天的早朝,果然大早上的,他和瑜兒的孩子就出世了。望向初升的太陽,錢策長出口氣,連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泰熹,熹,代表着光明與美好。
偏偏這時,周德妃帶泰寧過看問安,他強壓着喜悅,抱着泰寧,聽他背着三字經,心頭松了下來,不急這一時,想來剛剛經過生産,此時正累得昏睡吧,待泰寧離開,再去看她也好,免得打擾她休息。
想是這麽想,心卻煎熬着,終于泰寧有些困了,德妃抱着孩子回了宮。
錢策也立即出了正殿,剛踏上禦辇坐定,“陛下,陛下!”
錢策回頭,竟是朱五福一臉大驚失色的急走過來,“陛下,出事了,娘娘她......”
錢策呆住了,他當然知道牛五福口中的娘娘指哪一位,長臂一伸扯過他的圓領,“她怎麽了?快說!”
“請皇上節哀呀,”牛五福嘆息着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皇帝趕到紫寰宮外的時候,紅牆內已濃煙滾滾,衆多宮人正出出進進提着木桶救火,他呆呆的看着,突然不顧一切跳下步辇往朱門內沖。
“皇上,不可不可呀,”牛五福大喊,可幾個內侍哪裏攔得住強壯的皇帝,竟眼睜睜看着他沖了進去。
起火的地方正是浣瑜平時住的寝殿,火舌肆虐,熱浪滾滾。火勢已漫延到了前面的正殿,
錢策沖進正殿,梁上燒落的木樁、簾帷時時滾落下來,他一面躲閃一面用大袖遮住面向寝殿方向摸索着走着。
“瑜兒,瑜兒,策來了!你在哪兒!”忍着煙熏火燎,他大聲嘶喊着,寝殿已被一片火海籠罩,到處是焦糊的氣味。
從未有過的絕望占據了他的大腦,“啊!”心痛欲裂,錢策不顧一切朝一片火光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