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撫摸着久已未碰的笛神,錢铮溫情注視還在昏睡的女人,熟悉的柳眉,玫瑰花般的紅唇,正恬靜放松的呼吸着,他的瑜兒越發美貌了。不論她說什麽,她心中有他,否則逃宮這樣危險時刻,還把他的玉笛帶在身邊。
院子裏有淡淡藥香飄入,簪花正在為她熬補血湯藥,小産沒多久,颠沛流離的是要好好休養。
簪花作些燒飯的活還可以,粗重的都是錢铮完成,在淡思苑連切蒜都切不好的皇子,劈起柴來讓簪花大開眼界,又快還整齊,不一會兒眼前柴垛就堆成了小山。昨天還去山裏打了幾只野兔回來,剝皮都是他作的,簪花擋着眼睛躲進屋裏和浣瑜描述着,女人只是感慨的笑笑。
浣瑜緩緩張開眼,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被錢铮帶到這個小山村躲藏,幾乎是睡了吃,吃了睡,錢铮在她的要求下晚上會去了另一間房休息,白天卻一直守着她身邊,唯恐她逃走似的。她苦笑,這個樣子能跑到哪兒呢。
“醒了瑜兒,一會喝藥,先吃點東西,簪花剛炖好的老母雞湯,肉都炖化了,香得很。”見她醒了,錢铮提着湯罐倒出一碗,吹了吹送到她眼前。
她朦胧的看着他,沒有說話。意識到她不太清醒,将湯碗放到一邊,錢铮坐在床邊扶起她,讓她靠着他。
浣瑜溫順的任他拿小匙喂着,“瑜兒真聽話。”錢铮将空碗放到一邊,摟緊她,浣瑜無力的偎着他,與他對視,目光停留在他頭上的銀鳳簪,
“你還留着它?”
“我們的定情之情,铮視若珍寶,天天都戴着。”男人谄媚的蹭蹭香腮說道。
抓起他不再細滑的大手,上面的薄繭,和錢策的手如出一轍,浣瑜輕嘆,“铮不怪瑜兒變了心?”
“铮沒變,瑜兒就是變了心,也是铮的錯,不怪瑜兒。”
“錢策很快就會尋來,你走吧,放下我,他不會找你的麻煩。”
“......瑜兒,我不會再放開你了,我派出的人分散了晉王的注意力,咱們離開大燕機會很大,你不願意的話,咱們就不回柔然,咱們可以去琉球,去大食。”
浣瑜搖搖頭,她關心的不是這個,“呼玲行刺皇帝是你安排的嗎?”
“呼玲?行刺?”錢铮驚奇的問,“霍布死後不久,她便失蹤了,連她的兄弟都不知道她的去向。留下的兩個女兒還由師于照顧着,怎麽?”
浣瑜盯住他的眼睛,仔細端詳,似想從中找出些破綻來,錢铮垂下眼,又取過帕子為她印着唇角,“這麽瞧着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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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錢銘還是瞞了她許多。罷,想來也不會是他,錢銘想殺晉王,也不必聯系一個小小的柔然族長。
不論如何呼玲也難逃一死了,還有玉畫,她走了,錢策會怎麽對玉畫?
“你在我吃的藥中放了什麽?”避開他的手,浣瑜語氣鄭重起來。
錢铮略遲疑下,“徐太醫開的方子,加了些助眠的,對人體無害,你現在的身子也正需要休息。”扳正她的身子,錢铮低頭貼近她的唇,輕輕碰觸,浣瑜軟糯香甜的唇,于他是永遠致命的吸引,“铮不會害瑜兒,不會利用瑜兒,世上把整顆心交給瑜兒的,只有铮,”男人呢喃着含住她的唇。
浣瑜任他吻着,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只有不斷眨動的大眼,微蹙的秀眉說明她心中的反感。
她的變化一絲一毫都逃不過錢铮的眼睛,捧住她的臉,他停了下來,“瑜兒,你何苦還想他,我們一起長大,你當年一直是喜歡我不是嗎?”
“人心易變,瑜兒并不超脫,只是不自知而已,铮只是瑜兒最美的夢,怪瑜兒貪心。”浣瑜費力的說道,這幾天常見的困意又漫了上來。
“铮就在你面前,不在柔然,不在天邊,就在這兒,瑜兒還不要我嗎?”
“.....回不去了。瑜兒已不是過去的瑜兒,铮也同樣。你不再是我的夢,我也不再作夢了。”
“真正愛铮的是死去的墜兒,笛神一直由她埋在竹林中才得以保存,那樣艱難的時光,為了等你她都挺過來了,瑜兒自愧不如。把它帶來,只是不想墜兒一番心思落空。”浣瑜自嘲道,“铮,回柔然吧,好好作你的族長,你有了妻子,就有了責任。我們,緣份盡了。”
冷着臉松開她,錢铮将帕子丢到木桌上,背對着她坐在太師椅上,久久一言不發。
“緣份盡了?”半晌,錢铮吐出一句,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浣瑜。
“為你率軍越過國界到大燕軍營接你到身邊,為你犧牲了五萬黑甲軍,為你,不遠萬裏,只一封信,不顧兇險趕到汴梁皇宮見你,你卻和我說緣份盡了?”
“你為何要逃離皇宮?當我不清楚嗎?既然對他失望,為何不願回到我身邊,只因我娶了師于?”
“......”浣瑜一時也無法回答。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瑜兒,你忘了嗎?”
“瑜兒說過,配不上铮這份感情,”浣瑜掩住面。
“于是,你寧可誰都不要?”錢铮從頭上抽下銀鳳簪,放在眼前晃了晃,又回身凝了她一眼,話中帶話的講,“簪子既已送出,瑜兒就別想拿回去了。”說罷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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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如期舉行,這一天,晴空萬裏,巍然靜肅廣明宮正殿內,龍涎香線缭繞,頭戴流冕,身穿十二章祥紋玄色團龍冕服,腰間白羅大帶,绛紗日月呈祥蔽膝,腰佩偃龍寶劍,錢策坐于明黃龍座之上,身姿雄壯,容色泰然,映着身後七扇髹金游龍屏風,如蛟龍出世,不怒自威。
新帝正透過冠上垂下的五色毓珠,看着階下吏部尚書李秩代池相之位,跪地向他奉上帝王玉玺,“皇帝登大位,臣等謹上禦寶”。
身側的尚寶卿雙手接過置于紫案之上的寶盒中。
通贊官揚聲:“就位,”
從殿內兩掖連到殿外的千名官吏,手持笏板,斂容正身。
“拜!”細長聲線之後,百官随之整齊跪地,轟然之聲伴着腰間玉環清悅交響,于長空中久久回蕩。
禦座上的錢策默然看着富麗宮殿中人們三叩九拜,神色凝重,四年前,他作為大将軍參加皇兄登基大典,轉眼物是人非,他終于坐上與他匹配的位置。
哪怕錢銘已死,他留下的爛攤子還需要他收拾,清格勒屯兵十萬在明裕關與大燕對壘,作為與他簽下賣國條約的神威将軍齊岷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民間傳聞說他弑君篡位,殺害皇子,而因支持他而被賜死的長公主,池相,又成了人們口中相傳的忠烈之士,矛盾的可笑。
支持他的力量需要安撫,僅僅将魏附馬官複原職,顯然不夠,晉王妃,還是贏了。
百官在玉階下跟随唱儀官引導反複的起跪,儀禮官溢美之言、禮樂之聲綿綿不絕,他卻想起候在宮中的女人們,再也沒有他想見的嬌顏。
四天了,金吾将軍林野只捉住了幾個柔然侍衛,顯然是錢铮用來分散視線的,不論如何重刑,這些人死不開口。
冊後聖旨、寶冊寶印都已備好。待大典結束,就是後宮的封後典禮了。
瑜兒,這一切,本都應是你的。
“妾曾氏,幸遇晉王,救妾出賤泥,榮寵備至,然縱心系晉王,家仇難泯,來路渺茫,妾心惶惶。痛失吾兒,非妾所願,乃天意啓之,吾與晉王,熔漿之于冰原,飛雀之于蒼泱。與君紅塵一場,亦天恩憫佑,吾之所為,令君心傷,願君厭之忘之,美人如雲,另覓貞芳......”
枕下的那封信,一字字啃噬着他的心。另覓貞芳?就這樣,把他撇下了,連解釋都不屑,他在她眼中算什麽,從來都是這樣,再愛他,都不肯完全信任他。
最初他只以為怕他不肯原諒,她才棄他而去,現在看來,是自己根本沒重要到超越她的血海深仇。
冗長儀式終于結束,慶寧宮正殿中魏幼荷及其他五位姬妾正靜靜等待皇帝的歸來。
雖因母親逝去,坐在鳳座上的魏幼荷還有些眼皮紅腫,仍壓抑不住心中的雀躍。
因國葬冊後典儀從簡,殿內并沒有太多喜慶的布置,不過,按規矩應該到場的公主、命婦,都已整齊立在殿內階下,只待旨意一到,向新皇後施禮賀喜了。
遠遠的一隊內侍迤俪而來,一隊手中擎着大小不一的寶盒,一隊擎着寶冊。
有些奇怪,皇帝并沒有跟來,為首的宣旨太監先向魏幼荷施禮,“因邊關軍情緊急,大典才結束,皇上就跟衆臣去了禦書房議事,娘娘莫怪。”說罷立起身,展開黃綢,展開最上的聖旨,
“潛邸側妃周氏,咨爾淑正仁德,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茲冊爾為德妃,從二品。”
“潛邸良娣雲氏,......”
終于宣到連孺人被封為五品芳儀,新冊的芳儀激動的跪地謝恩。
深舒口氣,魏幼荷端坐,面色平波無瀾。
宣旨太監放下已讀完的黃絹,取出最後一份聖旨。
兩名太監随之舉起手中漆盤,那裏裝着她一生的夢想。
魏幼荷優雅的立起身,由雲翠扶着像其他受封的女人一樣,跪到立在殿中央明黃團墊上,帶着皇後應該有的雍容靜靜聽着,“潛邸王妃魏氏,毓生名閥,協輔中閨,端良著德,凜芳規于圖史、夙夜維勤。表懿範于珩璜、言容有度。茲仰承皇太後慈谕、以冊印、進封爾為貴妃,中宮空懸,爾暫代掌鳳印。欽哉。”
宣旨太監讀罷,見她面如白紙盯着他毫無反應,忙躬身讪笑一聲,輕聲提醒道,“貴妃娘娘,快謝恩吶。”
“謝皇上,”咬着牙,晉王妃每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皇上萬歲萬萬歲。”說罷,叩首在地。又顫顫得由雲翠扶起來,和衆人睽睽相對。
殿內靜得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在品容公主機靈,率先跪下,“恭祝娘娘榮升之喜,”衆貴婦們包括新封的德妃等人才反應過來斂衽向她道賀。
“起吧。”魏幼荷喃喃道,巨大的羞辱撲面而來,她強抑着不昏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