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緋色飛鸾紋側妃寬袖禮衣,外罩缂絲六禽繡紋霞帔,高挺的望仙髻鑲嵌五色寶石錾金冠,腰側脂玉環佩随着美人優雅蓮步時而叮鈴作響,袖下雙手輕扣,肘間長幅煙羅紗披帛拖垂于地,經緯間透出甬道微閃的漢白玉條石。
天邊初升朝陽照着殿頂明黃琉璃金光泛泛,晨風襲來,大袖披帛飄飛如浪,如天女降臨,踏上丹陛款款而來的浣瑜令候在殿門前的宮人都一時失了神。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與錢策相見的機會,她美好的模樣能讓他午夜夢回時惆悵一番,她亦是知足了。
昨日皇帝高興的通知她,太後突然轉了性子,說想念晉王,待春分祭天典禮結束,她會等在齊家軒設酒宴招待晉王及一幹重臣,準備為劍拔弩張的兩個兒子合解合解。
“太好了瑜兒,你一定要去,晉王已得了消息,有了太後召集,加上你在,他定不會拒絕,屆時,将他一網打盡。”錢銘雙手握拳激動的在禦書房中來回走動,猛的停住轉向她,眼睛帶着如孩子般興奮的光芒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瑜兒,你不要走了,到時,朕在四妃之上,設皇貴妃,朕會給你讓全天下人豔羨的嬌寵,好不好?”
浣瑜輕輕扽了扽披帛,皇帝才注意到披帛被他不小心踩住了,忙尴尬的退後一步。
她笑笑,但語氣認真,“陛下答應過瑜兒,給瑜兒自由。”
略有失望的皇帝凝了她一眼,揮了下袖,“罷,朕明白,只是心疼你去往那荒冷之處。”
又說,“朕命人為了準備了側妃大裝,明天你穿着去齊家軒。”
道謝後,浣瑜立起身,遠去皇帝的背影,腰身似比往日挺直了些,腳步也有力起來。
齊家軒內七扇髹金漆雲龍大屏風前的蟠龍禦座微閃金光,太後的位置與禦座平行,位于左側,右側的另一席自然是為皇後留着,可她人還未至。
太後危襟正坐,妝容莊重,見她到了門口,難得和藹的說了聲,“坐我下首罷,一會兒晉王陪着皇帝祭天回來,你也可以與他同席。”
浣瑜忙快步入內,行了大禮,然後中規中矩的坐在下首,宮婢送上茶,婆媳兩人一言不發的靜靜等候着。遠遠的已有禮樂聲傳來,祭天大典已然開始。
皇宮最前端的瑞麟殿外,彩幡飛揚,大燕開國以來,這裏向來作為祭天場所,已有骝駒、黃牛、羝羊各三只,擺于青銅祭壇之上,壇下的柴木堆已準備就緒。錢銘頭戴流冕,手持鎮圭,身着青色十二章祥紋禮服,立祭壇前,大聲吟讀祭天禱詞。
之後,禮部司蔔将火把遞于皇帝手邊,他接過大力揚手一擲,轟,已灑過桐油的柴薪頓時火光一片,青煙沖天,同時禮樂齊鳴。近千名手持玉圭的朝臣,在禮官引導下,伏身跪拜,三次叩拜,完成祭天中最重要的一步。
待典禮完成,初春晨風中立了半晌的人們全身已寒浸浸,只盼得可以早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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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有執禮太監将長鞭一甩擊在青磚地上,聲音清冽,甩鞭是為了讓百官安靜守序,可此時卻有些意味不明,畢竟祭天已近結束。
果然皇帝并沒有随龍辇離開的意思,他有話要講。
有什麽重大事情要借祭天儀式來宣布?
百官面面相觑,等着下文。
立于武官隊列之首的晉王卻目光一冷,依然肅然靜立,但手中的玉圭抓得越發緊了。
見對面幾位新晉上來的齊家臣子似然于胸的表情,他立刻明白錢銘下面想要宣布什麽了!
果然,錢銘歷數各朝儲位之争,皆多因儲君之位懸而未絕引發,因此決定立皇後所出的嫡長子錢瑛為太子。
因池家臣子最近備受打壓,池相被圈禁在府,谏官也多被齊家人頂替,此時在場的百官除了說皇帝聖明再無話可講,早就得到消息的幾位近臣更是大肆贊美太子的聰慧仁德,小小年紀已有未來的明君之儀。
行為雖魯莽,卻無疑加重了自身的砝碼,他不光為皇帝,兒子也立為太子,對皇後母家更加有利,且令其他蠢蠢欲動的勢力未來的行動難度更大。錢策閉了閉目,收斂目光,心思越發沉重。
雖這次入宮,一切似乎一如從前,可他依然敏銳的嗅到一絲鐵鏽氣息,這是多年行軍得來的經驗,禁宮四處早已埋伏好軍隊,可他必須來,多日沒有音訊的母後要見他,還有瑜兒......
錢銘滿意的上了輿辇,被華蓋儀仗簇擁着遠去。
朝臣們列隊魚貫退出并為今天皇帝的作為議論紛紛。
只有錢策及一些齊家重臣在內侍引領下,穿過層層宮門前往太後舉行的宮宴。
光祿大夫是皇後的幼弟齊洛,自信滿滿的瞟了眼走在最前的錢策,今日祭天,作為武官之首的太尉必須要佩刀入宮,只是再威風凜凜又如何,已失了左膀右臂,到底是一介武夫,頭腦簡單,皇帝與他的争端哪裏是個女人能合解的了的,她真有那個能耐,就不會被姐姐欺負的大病一場了。
暗中調動軍隊又如何,母親,還有最愛的女人都壓在皇帝手中,這點狠心都下不了,就別怪皇帝無情了。
齊家軒內,皇帝皇後先後入席,他們瞟了眼太後,她并沒有看向他們,錢銘有些心虛,母後竟一下子現出這樣多的白發,皇後卻不以為然,早幹什麽去了,才想明白誰是宮中的主人,也算學乖了,哼,當日公主中毒,乳母招供正是太後欲對她下手結果誤傷了公主,若不是看在錢銘份上,她哪容她活到今天,她恨不得将于池家有關人都殺個幹淨。
後到的錢策一衆人,施禮後入座。看着堂下一幹齊家子弟,皇後得意的舒了口氣,瞟了眼下首的曾浣瑜,她正稍稍立起,向來到身邊的錢策行妃禮。
錢策接住她的手,坐到她身邊,面色平靜,似根本沒注意到她身材的巨大變化。
冷,徹骨的冷,浣瑜故作自然的坐下,一月多未見她的錢策竟沒有只言片語,她甚至沒有感到到他目光在她身上多作停留,但男人雄闊脊背散發的陰寒讓立于身後伺候的玉畫都戰戰兢兢了。
皇後譏诮的彎了下唇角移開視線,對她受到的冷遇就差笑出聲了。
仿佛絲毫未意識到弟兄争權的緊要關頭,太後如常詢問了他王府中狀況,世子最近長胖了沒有,錢策一一答了,回問母後身體,怎麽白發這麽多了,到底是母子,此時太後眼圈微紅,只說剛剛病愈已無妨。
“皇帝,”太後突然轉向身邊的錢銘。座下各位也頓時安靜了,想聽聽太後如何“合解”。
“雖是過去的事了,各位也是家裏人,我一個老太婆也不怕什麽,就當給小輩們提個醒吧。記得那年皇帝八歲,策兒六歲,”回憶起年輕時,太後面上現出幾絲滄桑,“何貴妃入宮,我已失寵,畢竟之前和先帝也算恩愛,受不了冷落,時常哀聲嘆氣,那年生了病,好了後也茶飯不香,你們倆個跑到宮內的小廚房,為我蒸了碗蛋羹,年紀小,不懂火候,還不取宮人幫忙,結果蒸得老了不說,還鹹得要命。”
“我問你們,怎麽想到給我做東西吃,記得皇帝說,母親病了,以前兒臣一病,母後就讓人蒸蛋羹給我吃,吃這個好吃又養胃。”
“我又問策兒,”太後含笑看着次子,“晉王還記得你怎麽說的嗎?”
錢策微笑搖頭。
“母後喜歡給孩子吃蛋羹,我卻一次也沒未見母後吃過,想來母後并不愛吃。我就同意皇兄作蛋羹,還故意多抓了幾把鹽放進去,母後吃了難吃的東西,就會懷念宮人送上的膳食多麽美味了,定會多吃飯了。”
“晉王兒時就比朕多幾分心思。”皇帝一語雙關的感慨道。
“如果你們永遠長不大多好,”太後搖頭,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又揚起銀壺,親手為皇帝斟滿,“吾兒能夠得登大寶,不論哪一個成為至尊九五,為娘的心中都為他感到欣喜。”
“希望皇帝與自己的弟弟和睦相處。我代晉王敬皇帝一杯。”
錢銘雙手接過,并沒有喝,拱手向太後道謝,幾名齊家臣子亦忙奉承太後對皇帝與晉王的愛重,錢策卻坐在席中默不作聲,并不應和,場合有幾分尴尬。
皇後遞給塗一賢一個眼神,他忙一揮手,樂隊開始奏樂,節奏曲調不像為普通歌舞準備,只有鼓點咚咚,直到兩個帶着猙獰面具的身穿裘衣的魁梧壯士上場,大家才知道,将上場的是角抵戲,殿內寬曠,加上參宴并不多,宮人們并不常見角抵表演,伺候同時也都瞪大了眼睛好奇觀看。
浣瑜也有些驚詫,文帝在時最不喜歡這些角力運動,總覺得過于粗野暴力,連她也是頭一次在宮殿內看到,小産不久,她還沒有恢複完全,強打精神撐着看了會兒,突然發現其中一個角抵身材看着眼熟。
尤其是他胳膊上的刺青,似虎又不是虎,是豹?電光火時間,錢铮的話于腦中響起,“柔然人喜刺青,尤其喜歡豹頭、不論男女......”
那人背對着她這個方向,一頭盤于頭頂的烏亮長發讓她頓時清醒了幾分,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