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錢銘吃了一驚,回頭迎向浣瑜的視線,她也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吓到了。
定定神,皇帝起身走到塗一賢面前,“給朕查個明明白白,他從哪來的,以前哪個宮的。是不是與宮外有勾結!”
“臣即刻去辦!”塗一賢立刻退出暖閣。
不用講,這個內侍定有問題,投湖這種掩蓋背後黑手的法子太過拙劣了。
他甚至不難想象此事與池家一派極大的關聯,對池相來說,他向來排斥何家,浣瑜作為何太尉外孫被晉王所喜,本就令他頗有微詞,如今被扣在宮中,浣瑜倒向皇帝一方的消息可能已經洩漏,就算借此可以讓晉王對浣瑜失望,可腹中的孩子無疑依然會讓他行動瞻前顧後,索性除去......
不光此事,近日公主中毒,恐怕池家也難逃幹系,為了心愛的美人、親生骨肉,加上騰然而起的鏟兇除惡的英雄氣節讓猶豫不決的皇帝下了久久不定的決心。
何況近期幾位近臣已在敦促他快點對池相與端城公主下手,他們是支持晉王的領軍人物,更與衆多資深重臣盤根錯節,控制他們,就相當去削去晉王的左膀右臂。
整個白天,浣瑜毫不顧忌的歇在暖閣錢銘午間休息的軟榻上,此時她正一邊任小宮女喂她喝補血的烏雞湯,一邊聽皇帝和支持他一班大臣在外間書房激烈讨論如何處置池相與端城公主。
先圈禁在府就好,浣瑜暗暗祈禱。
但結果令她驚喜,大臣們認為此時不應再軟弱,既然動手,就必須徹底,錢銘将寫好的聖旨拿給她看,浣瑜的心髒差點跳出來,何止圈禁,以謀害皇後圖謀奪位之名,賜端城白绫,池相押入天牢,賜鸩酒。其子女內眷削爵,貶為庶民。畢竟池家是親外祖家,只處理了池相這一支,不過池家借此亦是元氣大傷。
“瑜兒,滿意了嗎?”取過美人手中的黃絹,錢銘柔聲問她。
浣瑜聽出些異樣來,但還是略帶羞澀的垂着頭,下榻作出跪拜的姿勢,錢銘扶住她,凝視她片刻,面色鄭重起來,“朕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蠢,是,對你,朕一直有些情不自禁,像輕薄的浪子,其實朕都明白,你想借朕的手收拾些人。”
松開手,錢銘聲音深沉,“不知道,朕為瑜兒做的一切,能不能稍稍回補些過去的錯?”
浣瑜瞪着他,不安的舔下唇,面帶忐忑的輕聲問道,“皇上,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從你主動向皇後示好的那一刻,呵,曾家的女兒們哪個不是清高自矜,皇後算什麽,除了別有目的,哪會令你如此容易的低頭,只為重獲自由?被扣到宮中,要比晉王府更難獲得自由。瑜兒怎麽會不清楚這個?”
錢銘每說一句便向她逼近一步,她亦随着步步退後,真到後背抵到牆壁上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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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何必将一切都按到瑜兒身上,就算借皇上的手殺了些仇人,其他池家的臣子呢,難道不是陛下想鏟除的嗎?”浣瑜據理力争,她不清楚錢銘在打什麽主意。
“瑜兒,”薄唇距她的只餘一絲縫隙,“瑜兒,本來朕還在猶豫的,要不要聽太後的勸,放棄扶植齊家,作個無能皇帝,可你的出現還是改變了朕,瑜兒,朕并非不清楚晉王的實力,當皇後将你對她講的話轉述給我,朕一剎那竟動心了,順着你的行動,朕是想賭一下。”
“朕有生以來,從未有任性的時候,追求你是朕作出的最大膽的行為了,可惜......”錢銘直起身,“這次不同,朕賭上的是生命加全部身家,違背強大的親外祖家、戰功彰顯的皇弟、苦口婆心的母後。朕甚至知道,勝算并不大,可還是要賭。你說的對,朕不光是為你,也為了自己。”
換成以前,或許會認為錢銘愚蠢至極,好好的安樂日子不過,非要折騰出些風浪來。現在她不這樣想了。
他的确愚蠢,可無法讓人忽視其中的濃濃悲涼,一個無能的人努力想讓自己擺脫命運掌控,他其實是痛恨這個世界賦予他的一切的,天資平平,性格軟弱,與其他兩個皇子相比,他太過黯然失色。即使他卻有機會登上寶座,依舊受人牽制。
他同意在遺诏上加上曾家,到後來強迫錢策利用她征服黑甲軍,看似惡意,卻是他把握難得幾次機會,在向這些光華亮眼的人們宣告他的存在。
他其實很可憐。
輕輕擋開皇帝的胸膛,與他保持一步之遙,“多謝皇上願助瑜兒一臂之力。”對上他的雙眼,浣瑜眸光流轉,狡黠的一笑,“只是皇帝應将這份聖旨內容修成兩部分,先頒一半,然後再頒下一半。”
“為何?”
“直接頒布處死,陛下不怕晉王立即揭竿而起嗎?以瑜兒的了解,晉王這樣的忍耐,只不過時機未到,現在咱們即要動池家,也不能将晉王惹急了。”
錢銘寵溺的一笑,“好,瑜兒比朕那些臣子考慮的周全。就按瑜兒說的辦。”
“瑜兒還有個小小要求,”
“講。”錢銘微笑看住她。
“這幾份旨意寫好了,讓瑜兒代陛下按下玉玺如何?”
錢銘微微一愣,搖頭笑道,“跟個小孩子似的,随你!”
因涉及謀害皇後失敗誤致靈秀公主中毒,池相與長公主被圈禁在自己府內等候大理寺查問的消息第二天便傳遍了京城。
元宵節後一直告病未上朝的錢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擔憂母親的晉王妃跪在三思堂哭泣不止,求他立刻着人起兵,救母親于水火,晉王煩躁的踱來踱去。他的确排除不了舅舅的嫌疑,他曾提出除去皇後,讓齊家失去作大基礎,經常伴在皇後左右的靈秀想是誤食?
春分還有十天了,作為唯一的三公,祭天地時再也沒有理由稱病拒絕出席,何況,相信皇帝同他一樣,早就在等這一天了。
“墩兒,無妨的,畢竟都是皇帝親人,就算他狠下心,暫時還不會動他們,待十日後,他們就自由了。”
晉王妃由芳姑攙着悲切切的離開了,晉王一拳擊在案上,“隋寧,即刻飛鴿傳書,令許昌、商丘兩處大營作好準備。”
池相悠哉的坐在書房圈椅中舉着一只汝窯豆青色瓷瓶賞玩,絲毫不在意滿院士兵。皇帝懦弱的性子他比誰都了解,圈禁就圈禁,不久之後,他會去幽禁之所看看這位自不量力的外甥。
正準備去內室休息一會,突然書房門被從外推開了,兩位內侍面無表情的步入,一人擎旨,一人手持漆盤,上面置着銅壺酒盞。
當,珍貴的汝窯瓷瓶從他手中滾到軟木地板上,沒有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會安之若素,平日儒雅超然的池相,立起身退後一步,瞪着來人,聲音顫抖,“你們,”
“臣奉旨而來,”說罷,內侍聲音尖細的宣了賜鸩酒的旨意,再一擺手示意身後的內侍上前。
呯的一聲,被注滿鸩酒的銅盞被揮落在地,“你們沒有資格處死我,叫你們皇帝來,我要問問這個窩囊廢哪借來的膽子?”斯文掃地,池鶴寧手腳并用推開面前的兩個內侍,掙紮間發絲淩亂,大聲怒吼不肯就死,終于還是被內侍喚入的兩個士兵按住,不論鼻孔、嘴巴,一壺漆黑鸩酒一股腦灌了下去。
癱坐在地上,用力摳着嗓子,池鶴寧徒勞的想拯救自己。
完成任務的士兵與內侍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門又輕輕打開了,一個裹着黑裘大氅的身影現身了,蓮步輕移,幽靈般一點點走近他,俯視着痛苦掙紮的池相,寬大風帽沒有摘下,他只能看到一角小巧瑩白的下巴。
“你這個妖女!”嘔出一口黑血,池鶴寧伸着抽搐的胳膊想去抓她,女人嫌棄的退開一步,微揚下颌,嬌聲道,“很痛吧,一會兒還會更痛呢。你得感謝我,命人将酒中加的毒液少了一半,雖然,”她俏皮的笑了聲,“雖然一樣會死,可折騰的時間會更久呢。”
“還有啊,剛剛宣讀的聖旨上,血紅方正的寶印正是由這雙手輕輕按下的呢,”翹起嫩粉的指尖,風帽下絕色的小臉湊近一根根打量着,“可惜這段日子沒有染鳳仙花汁子,不過池相你看,還算是青蔥玉指吧。”說着低下身将小手遞到地上呻~吟的男人眼前。
“......”肚痛得如被火燒,池鶴寧怒瞪着她,
似乎知道他要講什麽,女人直起身曼聲道,“放心,池相仙逝的消息在春分前不會走漏一絲,人們會認為您一直在書房不問窗外事。”
“父親的在天之靈應該會安息了,”女人面容嚴戾起來,“大燕朝最年輕的禮部侍郎,與池相同年,太學同窗,才學向來為衆生翹楚,若不是當年祖父偶爾一次病重,仁孝的曾家大公子侍奉在側辭去了殿試,池相當年的狀元就應該是我父親的。父親中第後,先帝盛贊其文章如其貌翩若游龍,如果再早三年應試,如今為相的就不會是池家的小公子了。”
“......你,”
“向世人美其名為了大燕的安定,為了晉王的前途,先帝才株了我們曾家,誰能想到,是你這位妒才嫉能的池相手筆呢。”
“明明心胸狹窄,毫無容人之量,戕害棟梁,還口口聲聲社稷百姓,可笑!無恥!”女人怒斥道。
怔了怔,池鶴寧狂笑,“官場上就是如此,誰讓曾湛那麽幼稚,滿腦子浪漫,還不要命的娶了何家的女兒,否則我還真找不到他的把柄呢。果然是曾湛的女兒,如你父親一樣的天真。”
“心腸惡毒還要埋怨在他人身上,你恨曾家可以,但你為什麽要對晉王的孩子下手?”
“什麽孩子?”又嘔了口血,池鶴寧問道,已有黑血從耳中流出。
浣瑜湊近一步,痛聲道,“我的孩子,我和晉王的孩子,紅花,是不是你讓人放的?告訴我答案,我就給你個痛快,否則,還有一天的折騰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