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淚光點點,墜兒激動的拿絲帕一下下擦着翠綠的玉笛,時而仔細端詳上面的螭龍紋理,一旁浣瑜感慨的注視着她,今天與皇後的一番較量,自己的計劃終是起了頭。
咣,耳房中,玉畫把瓷碗往案幾上一放,抓起一把梅幹塞到口中大嚼,安神湯也太苦了,不過她真得安安神,被拎到鳳霓宮時,她覺得命不久亦,想不到還能活着回來,皇後這麽好說話嗎?還有,剛剛姑娘進了內室,裙內就有塊綢布滑了出來,那不是姑娘和墜兒給小王子新作的小錦被嗎?怎麽塞到衣服裏了,怕凍到肚子,不至于吧。
“小姐,你這樣做,不是在自掘墳墓嗎?讓太後知曉了,她背後的池家,怎麽會放過你?!何況,皇後豈是容易上鈎的人?”墜兒靠在床榻上,急急說完了又喘了半天。
“墜兒別想太多,我心中有數。”撫着墜兒的後背,待她平複了,浣瑜為她掖好被,起身走向窗前長案,持起那柄玉笛橫在唇邊,揚頭挑眉,作出吹奏的姿勢,深情凝視滿頭華發的女孩,低沉嗓子道,“明天元宵節,铮為墜兒對月奏一曲如何?”
墜兒苦笑搖頭,都水深火熱了,這位還有心情打趣她。
墜兒時日不多了,因晉王的囑托,墜兒得以借浣瑜的光,用上最好的雪參、靈芝,這兩天來氣色尤其的好,還一口氣繡了兩對小虎頭鞋,沒有像以前攔着她讓她休息,浣瑜任她高興,陪着她說笑。
太醫講,應該就這幾天了。浣瑜哭着問他,怎麽會這麽快呢,才過幾天安穩日子。太醫感慨道出遇到不少這樣的病人,憑着心志在困境中熬着活下來,一旦松懈,往日積累的病疴往往會一下子迸發,勢不可擋。
對她浣瑜由衷的敬佩,當年的墜兒,溫順可人,錢铮對她只抱有姐姐一樣的依賴,所有的愛戀都投向了美麗的表妹。可她依然堅守着,等待着心愛的皇子有朝一日能來接她。
四年來的身心折磨,僅從玉畫偶爾打聽來的幾句描述就令人心痛欲碎,她自诩與錢铮青梅竹馬,傾心相愛,卻還是變了心,默然守候的墜兒着實比她偉大的多。
如今已不是咳血,而是嘔血。墜兒亦明白,心心念念的皇子永遠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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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
暮野四合,滿是積雪的官道邊,簪花用還能動的胳膊一下下向前攀爬着,邊爬邊竭力呼救,嗓子幹啞已近失聲。雙手雙腳凍僵,被枯幹的草根劃得破爛不堪的棉袍随風飄動,膝蓋都裸~露在外。
終于聽到得得的馬蹄聲臨近,似乎是一隊人馬,她拼命挪動身體,天快黑了,如果再找不到人救她,過了這一夜,她會被活活凍死。
“族長!那邊有異常。”說話的人快速騎行,追上去對領頭的人講道。
按他所指,族長回首,他們的馬已跑出很遠,道旁的荒草間的确有個物體在移動,風聲又送來一聲微弱的求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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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片刻,族長勒住馬,“過去看看。”
汴梁城外的驿站中,忙了小半夜的醫生從廂房退出,又進了客廳,向坐在正位上的人拱了拱手,“公子,這位姑娘傷不算太重,手腳凍瘡、傷口已敷藥,按時換藥,不出半月即可痊愈。”
“辛苦大夫了,呼贊,替我送送大夫。”
大夫離開時暗暗打量了眼這位公子,只看側臉,已是一副端的少見的好模樣,說着一口極悅耳的汴梁話,卻裘衣裘帽打扮,目光冷戾,伴在身邊的幾個人也兇巴巴的,偶爾冒出幾句話讓人根本聽不懂,想是年節裏外邦進京納貢的使節。
呼贊為掀起門簾子,送大夫出去。
看着簾子上微晃的團花發呆,美好的唇角苦澀的彎了彎,終于回來了,四年了。
突然一個物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站住!”
一聲喝斥,将剛從廂房步出的婆子吓得差點坐地上。
“手上的東西拿過來!”
婆子忙顫抖着上前,手中都是受傷姑娘換下的血污衣裳,髒得很,有什麽看的。
一到年關,驿站接待的賓客就天南海北的都有,自然少不了這類來自蠻夷的使節,言行粗魯,可又不能得罪。
他搶過衣服,扯下個東西,打量一眼,緊緊攥着。
夢裏極不安穩,時而是瑜兒輕搖團扇嬌顏笑語,時而是她張開雙手含淚呼救,可他只能遠遠的看着,腿似被粘在地上,半點都動不了。終是有聲音将他從夢魇中解救出來,“族長,那位姑娘已清醒了,非要向您跪謝救命之恩。”
揉了揉面,撐起身看看天色,已是第二天清早了,汴梁初春的陽光透過步步錦窗棂上糊的高麗紙照得滿室柔光,恍惚間,還以為回到過去的雲霄殿,秀美的墜兒指揮着小宮女們準備淨面的銀盆香膏,細心的為他圍上汗巾子,系上各式香囊,口中絮絮着,“睡眼惺忪的,瑜兒小姐馬上要到了,殿下快去洗漱,要不又會被嫌棄身上有別人胭脂膏子氣味,回頭不理你可別埋怨。”
呼贊伺候穿戴完畢,他來到正廳坐下。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簪花伏首叩拜,手上還纏着厚厚繃帶。
他扶住她,語氣溫和,“還未康複呢,不必多禮,既然見到了,哪有不救的道理,姑娘是晉王府的人?有名字嗎?”
簪花驚訝,他這身打扮不像漢人,卻操着标準的汴梁語音。還有,這模樣也不像外邦人士,透白的肌膚,明亮的桃花眼,加上柔和的聲線,和其他幾個膀大腰圓、一臉橫肉的侍衛反差也太大了。
昨天昏了過去,也沒細看這位救命恩人,如今一瞧,如果說王爺是難得一見的美男,眼前這位完全可以和王爺媲美一下。
“小的叫簪花,是晉王府的人,可公子怎麽知道的?”簪花小心問到,男人亮了亮手中的小腰牌。那是個小巧的方形木牌,用金粉描着陰刻的篆字“晉”。
他一個外邦人,懂得倒不少,竟然注意到她的腰牌。
“一會兒,我們會進城,然後送你回晉王府。”
簪花注意到他提到晉王府三個字時,眼神黯了黯。
“求公子別送簪花回去。”簪花哀求。
略吃了一驚,他明白過來,王府宮人出現在野外,半死不活,宮中這類事他也不是沒有耳聞,想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被暗暗處死。其他人他沒有興趣,可她來自晉王府,錢策治下的府內也有這樣陰暗的事情發生,那瑜兒呢,成了側妃,過得如何,有無能力擋住其他妻妾的暗箭。
“無妨,你有無親戚,我叫人送你過去。”
“多謝公子,”簪花伏地磕了個頭,“簪花家距京城遙遠,求公子收留簪花幾日,”想了想又說,“要不,簪花想向公子借點盤纏,出去尋個穩妥地方躲躲,暫時我們娘娘不在府內,不過一定不會丢下我不管的,等她回府,定會派人來尋我!”
娘娘?晉王府中能被稱為娘娘的只有三人,聽語氣,似與這位娘娘關系甚密。正妃背景強大,周側妃娘家也是有權有勢,可向來與世無争,身邊侍女能被暗算的會是哪位娘娘......
簪花頓時發現自己被拎了起來,那力道幾乎将她胳膊勒斷,她痛的尖叫一聲,這是幹什麽?不過提了句借錢就激動成這樣,至于嗎?不借就不借,動什麽手啊。
對方緩了下勁,聲音狠戾卻帶着說不出的凄惶,“你口中的娘娘是哪一位,快說!”
“公子你先放我下來,”被唬得不清,待擺脫他掌握忙往後退了幾步。抱緊肩膀,簪花警惕的瞪大了眼睛,男人的幾個侍衛聽到異聲已從屋外聚了進來。
“快說!”男人沉聲重複。朝過來的幾個人指了一下,他們即刻退了出去。
簪花腦中飛快的轉着,看來與錢無關了,他是外邦來人,應該不會和對她下黑手的歹徒一路的,似乎很關心王府的娘娘,而番邦使節自然也和朝中官僚有相熟的。
保不準他認識公主府的人,罷,總之是逃不開了,索性說開,“曾側妃,怎麽了,你們這些蠻子是想把我交給王妃讨賞嗎?告訴你,晉王最愛我們側妃了,夠聰明的,放我走,我記得你的大恩大德,否則他日,娘娘定會為我報仇!你會死的很慘!”
小女孩的威脅毫無作用,“你是她什麽人?”男人逼近一步又問。
“貼身侍女,怎樣!”簪花又揚了揚頭。敢動她,反正一死,幹脆大家來個魚死網破。
又被男人一把糾住衣領拎到眼前,“她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你被扔到荒郊野外!王妃又為何暗算你?”男人聲音恐慌,簪花困惑的看着他。
她安下心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不會被交給王妃了。
娘娘被扣在宮中的事,晉王已向她講了,天天守着空屋子,心情焦慮,昨天楊良媛身邊小宮女邀她一同出府為良媛采買些糕點,說白了,不過乘機出去逛會廟會一類的,自己去又太無趣,簪花與她半熟,愁雲慘淡了半月也想出去散散。
哪想剛出城不一會,兩人就被人群擠散了,她無奈準備去李記點心鋪子等她,半路經過一條窄巷,被人扯了進去。
“之後,我被捆了手腳塞入馬車,醒來時就在山林中一處幹涸的水溝中,想是歹徒就想這樣活活凍餓死我。好在那裏山石衆多,我尋了塊尖銳些的,磨了半日,才松開手腳。又花了半日,摸爬尋到路旁。除了前一陣得罪了王妃,簪花并未與他人有仇,且能這樣的手段,除了王妃,或是她的娘家公主府不作他想。”
聽了簪花話,男人眉蹙的越發深了,好端端的怎麽會禦前失儀,那個皇帝,觊觎浣瑜的心思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簪花問他與娘娘是何關系,他答是表兄,怪不得表現的這樣激動,想來那麽大的曾家難免有幸運活下來的,具體再問是哪一房的,他卻不肯再講了,也是,撿回條命的,暴露了身份可不是鬧着玩的,對于他的防範,簪花心裏表示理解。
眼前的公子長得實在悅目,一天來的驚吓委屈得到了釋放,又是娘娘親人,慢慢簪花話也多了起來。
“娘娘快六月的身孕,再過幾月就要生産了,卻給關在宮中,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身孕?”六月?男人眼睛亮了亮。
“嗯,可憐的娘娘,怎麽就不忍忍,那是皇帝啊,可不是晉王會天天慣着她,這下可好。”簪花想到傷心處,拭起淚來。
“她有了六月身孕?”
“可不是,我娘說過這個月份正要小心呢,玉畫那粗心的樣子,讓我怎麽放心!”突然猛的掩住口,她說了什麽,簪花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連連擺手,“我說錯了,娘娘,娘娘才四個月身孕,真的只有四個月。”
呵,呵,簪花呆住了,似春風撫面,又似春暖花開,更似一江春水,怎麽會有男人的笑這樣美,蕩漾着幸福的桃花眼,足可以迷亂任何一顆少女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