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塗一賢加五六個宮女太監一沖入配殿,便将兩人隔開了,人一多,浣瑜也多了分清醒,手中燭臺滑到了地上,藥粉的作用下,腳步虛浮,軟軟的又半伏回榻上,一時還真找不到繩子,塗一賢一個眼神,兩個宮女立刻左右守在榻邊,眼神一錯不錯的盯住她。
驚魂未定的皇帝離她遠遠的坐在太師椅上粗喘個不停,幾個宮人圍着他為他整理衣裝,冕冠是廢了,只好解下來放在茶幾上。
塗一賢心中暗嘆,上午怎麽就不攔着點他,任他的性子來,這下真出了奇聞了,當朝天子被弟媳婦掄了一大嘴巴,換別人,誅九族都夠了,可今天還真得吃啞巴虧了,武德殿,不是皇上平日處理朝政的體仁殿,更不是後宮美人的居所,想問罪倒容易,但曾側妃平時并不是和皇帝搭上界的人,好好的,怎麽打到他皇帝臉上了,任人一尋思都能想出點不倫的意味來。
雖讓人幫着盯住晉王,看時候也不早了,屋子這亂相怎麽也得收拾會兒,曾氏也要警告一下,再把皇帝塞回軟轎悄悄走來時的小夾道差不多能把這事兒掩過去。
臉上抽抽的疼,不用照鏡子,也能摸到幾條腫起的血道子,恨恨的掃一眼浣瑜,錢銘沒再說話,不論如何這地方是不能呆了,擡眼瞟了眼周圍的宮人,塗一賢明白,心中哀嘆,早幹嘛去了,這機警勁是不是太晚了,又要作孽了,這種醜聞,武德殿在場的這幾個宮人是別想活了。
叮囑武德殿的主事宮女把屋子半個時辰內歸置利索,才甩了下拂塵,來到榻前,略施了一禮,陰森說道,“娘娘今天來之不易,皇上一片深情您不要就算了,怎麽可以動手?您大家千金的風範哪去了?”又冷哼一聲,“您是聰明人,今天的事兒,就算過去了,皇上有胸襟不和您一般見識。您也嘴嚴點,否則。”
浣瑜勉強撐起頭,拂開遮目的長發,卻沒有看他,只嘴動了動,低聲斥道,“滾!”
今天吃的藥肯定被人動了手腳了,她的頭時清醒時迷糊,可她不後悔,只恨自己動作太慢,和田彩雲學的功夫竟一點沒用上。
被斥責的塗一賢倒不生氣,能如何,女人遇到這種事,遮掩還來不及呢,量她也不敢和晉王多嘴,于是直起身面向屋裏的宮人,“你們也應該明白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吧?”
“請公公放心。”宮人們忙伏地磕頭不止。
憐憫的掃了他們一眼,塗一賢扶起皇帝,“陛下咱們回吧,回去再宣太醫來瞧瞧。”
錢銘起身又回頭哀怨的看了眼浣瑜,嘆了口氣,塗一賢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擎着變型的冕冠正欲往外走。
“太後娘娘駕到!”殿外遠遠傳來太監的長呼。
錢銘呆若木雞,塗一賢也懵了,此事隐密,只顧着防晉王了,把太後這邊給松懈了。可大過年的,這位不好好在長寧宮聽衆命婦的奉承,跑來武德殿做什麽?偏偏還趕這當口。
沒有比這再尴尬的場面了,早知道早走一會兒,這下可好,被堵個正着。塗一賢打量眼身邊皇帝,本來就蒼白的面龐連最後一絲血色都褪盡了,再也站不住,重新跌回太師椅中。
其實登基以來,錢銘還算是勤勉,在皇後的勸導下也有了心機要作一番事業,想不到曾側妃一露面,這位魂兒又不知丢哪去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怪他心疼錢銘以前受了這位曾家小姐的冷遇,想着趁機讓皇帝心中找回點面子,出口氣兒,那突厥使節要談的事多着呢,估計晉王傍晚也回不來,哪想晉王沒回來,晉王親娘倒來了,唉,怎麽辦,想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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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錢銘難過的還不止這些,檀香飄入,一對持着長柄金香爐開道的宮女輕移蓮步邁入正殿,繞過抱柱就是東配殿了,“怎麽回事,武德殿值守的宮人呢?”太後扶着喜鵲的手,奇怪的問道,喜鵲也是一頭霧水,“是啊,門口跪着的幾個擡轎太監,不曉得是哪宮的。”另一個年輕的女聲應到,東配殿裏呆坐着的皇帝冷汗已順着臉頰淌了下來,皇後,她怎麽也跟來了?
“難不成晉王已趕回來了?”晉王妃驚詫道。
“瞧你,滿心都是你們王爺,”皇後打趣着她,晉王妃羞澀的一笑,兩人親熱的跟在太後入了東配殿。
突然一聲慘呼傳來,“大膽曾氏,竟敢弑君!陛下、陛下,您沒事兒吧,您讓老奴看看,哎喲喂,膽大包天,目無尊卑,好你個曾氏!”
幾乎所有人都被驚的半張大了口,一地狼籍,塗一賢抱着皇帝大腿痛哭,曾側妃披頭散發的被宮女扯下長榻。
見太後來了,塗一賢,邊爬邊滾的跪行過去,伏在太後腳下,“太後、太後不得了了,這曾氏竟敢弑君!幸虧武德殿宮人來得及時,否則、否則陛下,唉喲~”轉身又朝幾個呆立着的太監吼道,“還不快去傳太醫,”
恨不得把塗一賢踹翻在地,這佞臣,早就該處置了!太後緊抓着喜鵲的手,錾金的護甲紮得喜鵲咬住了唇。她池鳳寧是什麽人,她身邊的喜鵲都看得出其中的門道,這個兒子怎麽就這麽不争氣,作了皇帝,還跑來丢這份人!
皇後齊浚再也笑不出來了,剛剛她真是快活,正和晉王妃熱情的談論大皇子錢瑛的可愛伶俐,心中卻是在急切的盼望在武德殿見到如今身居妾位的曾浣瑜,在宴席上沒機會與她講話,如今可要好好問問她最近幾年的經歷,再感慨一番,哎喲,想想心裏就舒坦。
如今,她幾乎聽到自己銀牙咯吱咯吱摩擦的聲音,剛剛有十分得意,現在就有二十分的沮喪,錢銘腫起的臉,弑君?好借口,她恨曾浣瑜,怎麽下手這麽輕?連她都想上去再加幾巴掌。
顯得更加吃驚的是魏幼荷,一下子沖到廳中間,先瞪眼掃了眼一聲不吭的浣瑜,再怯怯的看了眼皇帝,撲通一聲面向錢銘跪下,滿頭钿釵搖得嘩嘩作響,“陛下,陛下,是臣妾管教無方,才令側妃沖撞了陛下,臣妾有罪呀,”說着抽出袖中紗帕,掩面痛哭起來。
皇後齊浚雖氣惱錢銘的糊塗,腦子倒還有幾分清醒,事到如今只能保皇帝,曾浣瑜的身世雖是避諱,可與皇帝的尊嚴相比就不值一提了,而她的身世,恰好能将今天的醜事找到一個有利于皇帝的理由,免于他人暇思。
定了定神,齊浚朝浣瑜怒斥道,“哼,曾側妃,當年皇帝仁慈,放你一條活路,想不到你不知感恩,卻懷恨在心,處心積慮的要報複皇上!你的心太歹毒了!來人!去把前面宮門值守的羽林郎叫過來!”
一旁伺立的小嶺子見太後默許忙退了出去叫人。
不會有人幫她說話的,低垂着頭,浣瑜一言不發,拂了拂打折的袖管,無畏的瞟了眼皇後,輕蔑的一笑。
不敢直面她眼中的恨意,皇後扭過頭朝太後哀聲道,“皇帝與我提過,曾太師因先帝遺诏被株連,他一直心中不忍,得知晉王收留了當年曾家小姐,深感欣慰,還頒旨意擡了她為側妃,加一品诰命,試問當朝貴族千金,有幾個能受這樣的禮遇,如今的看來,真真應了那句老話,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說完又奔到皇帝,輕撫着他的面,“陛下,哪裏不舒服,太醫呢,怎麽還未到?”
塗一賢拾起地上的燭臺,跪行着雙手奉到太後面前,“曾氏就是持此物弑君的,可見其兇毒!”
望一眼那泛着金光尖銳的長燭簽,連太後心中也顫了一下,再不争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何況,這場鬧劇只有演下去才能暫時保住皇家的顏面。
她掃了眼伏跪在地毯上的晉王妃,這個兒媳倒底有什麽打算,好好的突然和皇後一起蹿綴她來看看有孕的側妃,考慮曾氏肚子裏好歹也是晉王的骨肉,就當消消食遛個彎,別讓晉王覺得她這個作婆婆的對曾氏太刻薄,便允了。皇後那點小心思,她自然明白,那她呢?
不過,曾氏敢對皇帝動手,不論什麽原因,也是危險,保不其哪日晉王惹惱了她......嗯,留不得了。
已有太醫趕來,塗一賢扶着皇帝去往正殿處看傷。又一陣伴着鐵甲交擊的整齊腳步聲傳來,已有一隊羽林郎候在外面,為首的郎将在正殿向皇帝跪拜詢問相關事宜。
由喜鵲扶着太後坐到剛剛皇帝坐過的地方,嘆口氣有些疲倦的問道,“曾氏,今日的事可是你自找的,你還有何話說?”
浣瑜已被宮人拎了起來,雙手被扭在身後,拿不知從哪尋來的絲縧将手捆得死死的。依然一言不發,小臉倨傲的揚着,卻是誰也不看,太後雖不喜歡與何貴妃有關的人,也不願她再出事,畢竟她已是晉王側妃,此事往大了鬧,晉王就脫不了幹系,可不懲處,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呢,皇家尊嚴何在?皇後恐怕也是想借此事拉晉王進來,她可不能遂了她的心願。
“傳哀家懿旨,側妃曾氏無視尊卑,沖撞聖上,德儀盡失,難以承任側妃之職,念其身體有恙,削去其封號,收入掖庭為婢,以敬效尤。”
晉王妃伏在地上又抹了把眼淚,朝太後連連叩首,“謝母後仁慈,一并懲罰了臣妾吧,都是臣妾教導無方。”
“曾氏是因為仇恨皇帝,與你無甚關系,不過你沒有讓人看好她,也有責任,回去閉門思過一個月。至于晉王如何處置就看皇帝的了。”
皇後垂下眼,能怎麽處置,看樣子發落了曾氏就到頭了,自個兒親兒子,太後哪舍得皇帝處置,到底是件沒臉的事,差不多就行了。
“羽林郎且候着吧,畢竟是晉王的內眷,遣幾名強壯宮女送過去。”掃一眼浣瑜,面目清冷,對剝奪身份沒有一絲動容,她以為被消磨去的傲氣挑在眉端,從未消失過。因雙手被縛,已有些月份的肚子明顯了起來,不看僧面,也要看這腹中孩子的面,這倔強的樣子倒讓太後升出幾分敬意來。“派去的宮女就陪着她加伺候,衣食不得短缺,其他人不得接近。”
皇後聽得出這話是對着她講的,心中不屑,面上依舊恭敬。想那曾浣瑜沒入宮中,用處可大着呢,何苦現在和太後争個高下。
聽了塗一賢傳達了太後的旨意,錢銘雖羞惱,但曾氏已受到教訓,本就無什麽大主意的人,亦點頭默許,并遣了穿上大氅掩好面鑽進殿門外軟轎離開。
宮正司得了太後旨意哪裏敢耽擱,派了人急急的快步奔向武德殿。未時已到,整潔的天街上,玉畫揣了一大把從小姐妹那裏得來的梅幹晃悠悠的往回趕,幾個宮女走得飛快,将她撞個一趔趄,等她緩過神來,前面的人已跑出十多丈遠,玉畫揉着腰呼痛,趕着投胎嗎?哪個宮的這麽沒禮儀,撞了人就跑。
看方向倒像是朝武德殿去了。
心中升起一絲不祥,步子也加快了,待到了朱門前,剛擡起來腿要邁過門檻,殿外古柏上一樹麻雀振翅而起,悶雷般的嗓門從牆內傳出,“誰敢動她?!”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