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錢策板着臉返回偏殿,見到蘇醒的浣瑜神情才松馳下來,因在外面剛回來,全身罩着一股寒氣,只穿着內袍的浣瑜不免被激的打了個哆嗦,怕把涼氣帶過去,錢策展袖,立即有宮女上前為他解開袍帶,将外裝佩飾挂好。晉王梳洗期間未說一句話,終于宮女退出,只着白色寝衣的錢策立到寬大的床榻旁,無奈笑道,“好些了吧,我說什麽來着,策是瑜兒的辟邪神獸,瑜兒真是一刻都離不了策。”
“為什麽要喝酒,祝酒時我都讓人将你杯中換成茶,怎麽回去自個兒喝起來了?”錢策不無認真的問道,眸光帶着嚴厲。
“王爺怎麽知道?”不以為然的瞟了他一眼,浣瑜問。她才不怕他呢,一臉狠戾也就吓吓外人。
“找到你,抱起來就聞到了絲酒氣,孕婦不宜飲酒還要我講嗎?幸虧下了厚雪,否則磕碰到石階上怎麽辦,玉畫這丫頭越發懈怠了!”錢策加重語氣。浣瑜側過身,沒聽到似的抓起床內懸着的幾個葫蘆形香囊打量着,半舊了,香氣也散光了,想來晉王不在宮中的多年裏,根本沒換過。
“以後,你給我聽話點!”被漠視的晉王受不了了,一拳擊在床邊的香幾上,咣咣當當,小香爐跳了幾跳才可憐兮兮的站穩。
嗬!吃火藥了?撫了撫肚子,懶得理他,浣瑜幹脆閉上眼裝睡。
她哪裏明白錢策的心理,嘿嘿,說愛他了,瑜兒說愛他了!他有種撥雲見日含辛茹苦熬到頭的成就感,從未感覺自己份量如此貴重,不過她這副恃寵而驕的模樣!嗯,是時候重振夫綱了,心中有指頭掐來掐去算個不停,為她出生入死,委屈滿懷,徹夜難眠,該慢慢算算老帳了。
眼睛眯成一條線,錢策一手掐腰一手撫着下巴陰恻恻的面向半倚榻上的浣瑜捉摸着,首先要和她講明,以後他的話就是軍令,絕不可以陽奉陰違,其次不可以挑食,再其次,不可以掐他......
心中列了二十條針對浣瑜的家規,直想到不生五個娃不許停,才覺得自己有些跑題,差不多了,好在記憶力強,心中又捋順了一遍,對,尋個紙筆讓她速記下來,貼閨房裏,天天學習。
一直裝睡的浣瑜奇怪這男人才是吃酒吃多了,床前從左到右踱來踱去,時而盯住她作苦思狀,這又沖到外間,好好的折騰什麽?
半天了,暗暗等待錢策回來的浣瑜連打着呵欠,電光火石間,難不成去王妃那邊了?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越想心越焦,外間一點動靜都沒有,真的去了?好啊,她才向他表了心跡,想是吃了定心丸,這麽快對她不屑一顧起來。
也是被驕慣壞了的,當她怕王妃不成?浣瑜下榻趿上繡鞋,也不喚人,便向外間走,隔扇沒有合上,很容易看到晉王正背對着她坐在書案一側手中握着本書,借着燭光小心的翻看,軍人向來警覺,往常她早就被發現了,而此時錢策顯然十分忘我,根本沒感覺到她的到來,順着男人視線仔細瞧,這不是那本半舊的《大荒經》嗎?
長久以來那絲莫名疑雲在腦中凝聚,她站定不動。
男人一頁頁翻着,偶爾拈起一片玫瑰花瓣對着燈燭仔細端詳,再小心的夾回頁間,浣瑜聽到他在輕嘆,錢策極少嘆氣。
時間流逝的極慢,終是翻到最後一頁,扉頁上的詩句再次讓錢策輕嘆,“憑君簪向鳳凰釵。”又吟上一句,重重合上書頁,男人接着沉默着。
一剎那,浣瑜意識到,詩中那個美人一定于錢策年少時真實存在過,很可能因他從軍天涯兩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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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宮中在錢策十五歲以前能接觸到的年齡相仿的女子,除了伺候的宮女,再就是較年輕的嫔妃了。而能戴鳳凰釵的,自然非宮女,又與玫瑰相關......
“瑜兒,姨母的玫瑰園如何?”年輕的何貴妃扯着她的小手漫步到雪色花朵組成的海洋中,飛天髻上點翠三鳳銜珠釵垂下的紅寶墜子在日光中閃爍顫動,映着美人俏臉宛若九天神女。
“姨母,是陛下為您種的嗎?”小浣瑜擡頭驚訝的問道。
“不是,這原是別人的花圃,我偶爾進來看到,喜歡得不得了,那個孩子倒是很會擺弄花草,回去我就跟你皇帝姨父講了,然後就成我的了!”貴妃驕傲的笑道。
“瑜兒,你要是我的女兒多好,不知多少人說咱們像母女呢,一子一女正湊個好字,可惜拼命生下你铮哥哥,太醫就講我今後唉。”貴妃娘娘的哀嘆,不如說宛轉的炫耀,她太美,又生了皇子,不能再生孩子的遺憾與她得到的恩寵、可以預知的輝煌将來比較,暇不掩瑜。
離開時還如孩子般淘氣的簪了朵白玫瑰,彎下腰嬉笑着問她:“瑜兒,姨母美嗎?”
她還記得她揚着小手也揪了一朵玫瑰學着姨母插到頭上,卻因幼兒發質松軟根本簪不上,真到玫瑰花瓣只剩幾瓣,才将光杆玫瑰花固定住了,姨母一直在邊上瞧着,笑着抱起她狠狠親了口白胖的臉蛋。
白玫瑰花圃原來的主人是個孩子?記得将軍府中也有一處花圃,她生活在那裏的時候已是秋季,花朵早就落光,但不難看出其中大片都是玫瑰帶刺的枝葉......
“瑜兒,怎麽起來了?”不知何時錢策已站到她身旁,她沒聽錯,他的聲音有些不悅,顯然并不歡迎此刻被打擾。
她沒作聲,下一刻便被抱了起來,疑惑未除,帶着失望,她如過去一樣自然的環上他的脖子,眼睛卻瞟向前方,那本書沒有被放回去,也不在案上,定是被他塞到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隔扇被他用腳踢上,聽着帶着幾分怒氣似的,浣瑜抓緊了他的領口,男人下颌新長出的薄須紮得她臉痛,可她還是緊緊貼着,似乎這樣才能更真實的體會他的存在。
“策,”她嗫喏道,卻不知道下一句怎麽說。
“剛好點,這麽冷來外間作什麽,不想想自己有了身子?”略帶責怪的錢策将她放回榻上,擡起燈罩,吹熄燈燭,自己随着躺下,扯過錦被,蓋住兩人,“睡吧。”
二十條家規改天再寫吧,看她精神不足似的,寫完了再把她氣個好歹的。雖然剛剛她的出現的确令他有些不舒服,又能如何。将她又往懷裏攏了攏,女人呼吸漸漸平穩,他卻有些睡不着了。
晚宴中皇帝的表現十分異常,作為一名将軍,他的觀察力極強,一個人刻意不去看某一方向,必有問題存在。尤其敬酒時,浣瑜這樣的美人,就是皇帝多看一眼亦是人之常情,偏偏不是這樣。他十五歲就已在邊關為國厮殺,而皇兄卻一直生活在宮中,他不在的時間中,恰好是浣瑜長成婷婷少女的歲月,傾城之姿,皇兄真的視而不見嗎?卻是為何這樣逃避,僅僅因為誅了她的族人嗎?男人的直覺告訴他并非如此。
一絲煩躁油然而生,瑜兒極少提到她宮中的所見所聞,他也從未問,擔心觸動她的傷心之處,愈愛一個人,有關她的事愈想了解更多,他恨不能把浣瑜永遠鎖在懷中,蓋得嚴嚴實實,任何一個男人都別想窺伺一眼。
外間的燈未熄,床上的簾帷怕她嫌氣悶也未擋,小巧瑩白的臉龐于昏暗中無比依賴的靠着他前胸,他擁着她,包括他的孩子,心頭一松,他還擔心什麽,終于坦承了彼此,從明裕關遇到浣瑜那一刻起,任何觊觎她的男人都失敗了,他那軟弱的皇兄更不值一提,終是輕嗅着美人頸間的白玫瑰香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年初一又稱元正,皇帝将主持大朝會,接見文武百官及各附屬國及友邦使節的新年朝拜,宣讀各地上傳的賀表、貢品禮單,以顯示大燕國力強大,福澤深厚,過程繁瑣冗長,錢策不能缺席,又真心不願意去,看他粘着她磨磨蹭蹭,浣瑜只好親自為他整好衣冠、系好绶帶,把玉圭塞到他手中,連推帶搡的送出武德殿。
本來曾側妃也應與王妃去長寧宮陪太後太妃們,擔心太後趁他未在為難她,錢策幹脆對外稱側娘尚未恢複,讓她留在武德殿安心休息。
晉王、晉王妃一離開,武德殿立刻清靜了下來。
那本《大荒經》卻在怎麽找也找不見了,浣瑜心口越發堵得慌,想起還在受苦的墜兒,便遣玉畫找相熟的宮女悄悄送些棉衣吃食過去,再打聽下鳳霓宮管事的大宮女,以便以後走動一下,想辦法把她調離皇後身邊或是送出宮。
宮女送來安胎藥,浣瑜無奈咬牙喝下,含着蜜餞還是苦,太陽還高高挂着,卻有困意漫漫襲來,伏到長坐榻上不肖一刻便睡着了。
清楚聽到隔扇嗒的一聲合上,有人進來,似有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一只汗浸浸的大手撫上她的頸子,很不舒服,可她昏沉沉的,一動動不了,任冰涼纖長的手指撩撥着她鬓間柔軟的碎發,漸漸溫熱的呼吸貼了上來,與她的鼻尖只餘一絲距離,皮膚不受控的起栗,森冷寒意襲卷全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