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得了消息的端城公主帶着一衆仆從趕來,榻上剛剛醒轉的女兒臉色臘黃,除了宮女忙前忙後的服伺喂藥,晉王連個影子都沒有。公主心疼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這是怎麽回事,晉王絕不是個沒腦子的人,新娶了側妃,外面風傳的寵妾滅妻,作作樣子給皇帝表個忠心就成了,還真舍得下手嗎?連她和附馬都不放在眼中了嗎?
偏廳,有些心虛的芳姑悄悄把事情和公主講述一遍。公主拭着眼角,心中嘲諷芳姑太過粗心,竟被人拿住了把柄,又想到那個惹上她女兒的曾側妃,遂冷笑,“我當誰呢,小狐媚子有命活下來,還不消停,看來還是輕饒了曾家,當初就該滅族!”
一陣清脆珠簾擊響,“姑母,策來晚了!”雄厚的男聲傳來,重新換過月白常服的錢策已挺拔立在門口,正在憤憤不平的端城折過身,由芳姑扶着坐到太師椅上,畢竟是歷經兩朝見慣風雲的公主,傾刻面色如常,只是語氣柔和卻難掩責難,“晉王啊,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姑母,王妃本是你的表妹,她再不對,你可以與我講,我可以教訓她,令她改正,這樣的挫磨她,晉王于心何忍?”
晉王瞟了芳姑一眼,芳姑忙垂下頭退了出去,他踱到端城對面的椅子上坐定,輕嘆口氣,“看到王妃病倒,策何嘗好受,長公主既是策的姑母亦是岳母,策向來尊重您,待王妃禮讓,可絕不會禮讓至縱容她殘害我女人腹中的孩兒!”
她?我女人?這詞用的,端城一驚,難怪前幾次,女兒回府面帶憂抑,晉王昏了頭怎的,一個玩物似的女奴,還當了真?親疏不分了。
“事情我聽了個大概,此事想來絕不是一方的錯兒,晉王,你我都出身宮庭,妃子們争寵什麽手段使不出來。”
“姑母說的有道理,妻妾争風有情可原,但凡事有底線,如不是她未成功收買一名關鍵宮人,我的第四個孩子恐怕早就死于腹中。姑母,這事實屬惡行,即使幼荷身為宗室貴女,恐怕也難全身而退!”
“我的女兒還在床榻上神思不清,晉王,你話為何意,要拿她問罪嗎?”憤怒的端城站起身來,與他毫不相讓的對視。
“姑母,相關的內侍已供認畫押,側妃曾氏因王妃陷害受驚卧床不起,胎氣不穩,三思堂此刻亂狀不亞于這裏。”晉王閉了閉目,不忍再講。
端城觀察他,且不論為了王妃或側妃,他的确在難過,目光帶着痛楚焦灼,同時她也發現他在觀察她,不,他還有別的目的,拿她女兒送宗室問罪?自然是說說,但說出來就有威脅,他在讨價還價嗎?
獨養女兒都嫁給他了,她與附馬夫妻倆也自然頂力維護他,晉王富貴榮華一樣不缺,他還要得到什麽?
“晉王,不妨有話直講,”
輕旋一下左手上的翠玉扳指,錢策目光耽耽,“姑母果然痛快,策想知道,您或者講附馬最在意的人是誰?”
“自然是我的女兒,晉王妃。”
“晉王妃依附于誰?”
“自然是晉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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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要保得晉王妃安樂一生?”
“自然也要保得晉王一生無虞!晉王,這些道理何需你提醒,公主府與晉王利益是一致的,晉王在擔心什麽。”
“利益一致絕不是說說而已,需要行動體現。姑母只想到了自己,可意識到有人在你的羽翼下已轉向其他陣營呢?而在策眼中,默許同樣代表了公主意志的改變!”
果然,錢策在提醒她,也在警告她,好手段,女兒病歪歪的在隔壁半昏着,沒有比這個更折磨人更能打擊一個母親的心了。
那個人是?定是與那個名為幼梅的庶女有關了,晉王消息好快,她也不過剛剛有些察覺。公主府除了幼荷由她所出,還有三位侍妾為附馬生了三個女兒,幼梅在四個女兒中行二,去年已嫁于禦史中丞徐義為正妻,對出于公主府的庶女來講,也算門當戶對。只是這個徐義向來有些牆頭草特征,何太尉權傾一時,他忙着奉迎,還拼命追求過何二小姐未果,何太尉一倒,他第一個跳出來,拟了罪狀呈上去,作為獎勵,他才從三品的監察史升到從二品的禦史中丞,如今是看皇後母家有強大勢頭,又頻頻與皇帝、齊家官員會面。
“晉王,這,我無法制止,”公主無奈的講。就算是其他伺妾所生,她仍是嫡母,徐義也自然是公主府的女婿,可他結交是當今皇帝,誰敢于中間現出一絲阻攔之意。
“自然,策懂得,也沒想姑母制止,恰恰相反,”錢策正色注視端城。
端城頓時心中了然,包括心中那絲疑惑都消失了。
“晉王可想好了?”公主袖中蜷緊手指,緊張的等着他回答,無需再問,晉王向來言出必行,不深思熟慮絕不會開口。緊張的是她,她當然知道一旦答應,就再也無法回頭。
“得知皇兄計劃之後,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對這一天的到來,策早已想好。”
“姑母無需擔心幼荷,她是我的正妃,又誕育了世子,按律今天多名宮人都可以絞死,可策沒有這麽做,就是為了保全王妃的顏面,我記得她的情,記得她為策作的事!有朝一日,她該得到的,姑母,相信策,只要她安心作我的王妃,輔佐我,她該有的都會擁有!”
聽過錢策低聲複述了他最近收到的線報,端城一陣心寒,她自然清楚是何意,想不到,看似懦弱的皇帝絕非僅僅針對池家,連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放手,倒也合理,晉王雖卸了兵權,影響力仍不是短時可以替代的,這份線報也說明,看似賦閑的晉王從未放下警惕包括某些軍隊的掌控。
“姑母還在猶豫嗎?母後代表着池家,向來偏愛我,且與您交好,您又是晉王妃之母,皇帝會如何想您,策是皇帝胞弟,有朝一日淪為庶人或被鏟除,您這位先皇的異母長姐,真的有自信得以保全尊榮甚至性命嗎?”眼中帶着決絕,錢策坦然道,“姑母,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了!”
雲翠揮了揮手,幾名伺立的宮女随她退出內室,簾帷後,魏幼荷黯然躺着,也不看錢策,“還在生氣?”他坐到床邊,取過剛剛用溫水浸過的巾栉為她拭面,她扭過頭避開。
“你何苦動她,我錢策還不至于糊塗到真的寵妾滅妻。”溫暖的紗燈下,錢策仿佛與每一位心疼病妻的丈夫一樣,眉間凝着痛意。
“你是正妻,生了世子,有強壯的母家,她已一無所有,就算,”錢策停了停,“我的确對她存了私心,我也分得清。”
分得清什麽?魏幼荷心中呲笑,再美也美不過她,更沒有凄涼身世引人愛憐。或許她該認命,她只是個王妃,永遠無法成為王爺的愛人。也好,她也不抱指望了,她還有世子,未來繼承他的一切的兒子。
“母親與王爺在偏廳談了什麽?喂我吃藥時滿面凝重,問她也不說。”魏幼荷轉過身子問道,既然只能作個王妃,她就好好作個王妃給錢策看看,否則她真的一點份量都沒有了。何況,她從來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權力、位份足以改變一個女人的影響力,母親的言傳身教她自然不會忘。
“你還未恢複,改天我再告訴你。”見魏幼荷态度緩和,錢策靠近了些,用手指理了理她的長發,少見的親密動作讓晉王妃心頭一酸,“我無事,一時氣着了,也不像人家懷着身子,早就緩過來了。”聽得出嘲諷,晉王一哂,“還在生氣,那墩兒告訴策,如果不久後策送你一頂二鳳翊龍冠,還會怨策嗎?”
墩兒是魏幼荷的乳名,是兩人成親那幾日,悄悄告訴錢策的,這聲呼喚終于讓魏幼荷心軟了下來,“墩兒不稀罕,當着奴婢的面別再給我沒臉兒,我就知足了。”她也明白,晉王和公主母親已達成了一項重要協議,她的丈夫果真不甘人下,心中也不尤為自己汗顏,這個時候,她還急着吃什麽醋。
醫館今日忙得翻天,先是王妃暈倒,後是側妃動了胎氣,又有雲良娣拿了繩子要上吊被救了回來。
月夜寒冷,三思堂的王爺卧房內春意濃濃,燭光中,錢策支肘凝視身旁的女人,服了安胎藥悄然入睡的浣瑜,面上每一棵透明的汗毛看起來都那樣可愛,他,真是愛慘了她,哪怕他清楚,王妃說的是實話,寧息草定是浣瑜自己的主意,發現王妃對她動了心思,她便借此還擊。這個傻丫頭,王妃是她能動得了的嗎?要不是有他,早就被王妃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也是,她敢如此,可不是就是憑着他的愛嗎?他得保護好她,站穩了,他要是倒了,曾大學士那呆子一樣的現成父親哪能保得了她?
實在忍不住,俯下身,輕輕在她的鼻尖啄了一下,好香,只屬于他女人的香氣。現在她完全是他的了。
手無意略過浣瑜頭下的引枕,碰到一個尖角,他小心的抽出來,疊成四角的宣紙,透出密密的繩頭小楷,他輕手輕腳的下床,坐在燈下展開,漸漸面上湧起悲意,他的小可憐,将曾家的族人列成了家譜,劃下線的都是已知失蹤或死亡的,從叔伯家的幾支,包括外嫁的兩個姑姑,漫漫幾百人的名字,唯有幾個堂妹沒有被劃去......
熄了燈燭,錢策心痛的從身後擁住她,大手輕放到她微隆的小腹上,你有我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