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不到一柱香,一個對扣得嚴絲合縫的描花烏木衣箱被擺了進來,簪花從腰間解下鑰匙打開鎖,掀起蓋子,帶着黴味的一堆紙包露了出來,已有幹枯的寧息草從半張的紙包散落出來,除了紙包,箱內還裝着十幾枚各式亮閃閃的小元寶。
浣瑜忙用帕子掩住鼻,驚奇的雙眼瞪得圓溜溜,玉畫也被嗆得打了個噴嚏。
胡汝明率先趕到,将小內侍帶來的綠萼林土塊和發黴的寧息草所帶土壤對比,“禀王爺,的确為同一處所取得,看腐爛程度應是相隔不同時期所采。”
簪花忙磕了個頭,“如先生所言,簪花每隔十天采一次,都在這裏了,十包一包未動!”
胡汝明嘆息着搖頭,又向錢策拱了拱手,“王爺,非老朽自誇,寧息草也只能蒙騙些經驗不足的新手大夫,老朽診脈絕不會受此物幹擾!側妃娘娘體弱,懷有身孕本就較他人辛苦,再受如此懷疑,唉......”
雖還板着臉,錢策已有些惴惴不安,抓起案上茶盞作勢喝了一口,偷偷瞄了浣瑜一眼,她別開臉,小嘴緊抿垂着頭,靠着軟枕,胳膊無力的搭在扶手上,別有一番病弱之态。立在身邊的玉畫跟看到被冤死的窦娥一樣扁着嘴噙着淚為曾側妃撫着背。
櫃裏那一小堆鑄着梅花、蝙蝠花紋、鑲着寶石的銀元寶金元寶,是銀錢司制出來給皇室用作禮品或賞賜的,普通宮人有上一個兩個倒還不足為奇,多了就不好講了。
同時姝儀館中幾個小內侍箱籠中也搜出可疑的貴重錢物。給浣瑜看過,她搖頭,皆不是她賞賜的。且王府各園子入項皆有專薄可查,浣瑜并無機會入宮,也從未得到過這類物品,可見她所言不虛。浣瑜也是震驚的,本以為只有點绛被收買,情況比她擔心的還糟,身旁好多人早就被王妃收入麾下。想她平日對底下人向來出手闊綽,卻還抵不過王妃的勢力。如不是她早作準備,今天真的百口莫辯。
事情到此,錢策心中已歡歌一片,只要孩子是他的,其他的都好辦,哪怕他清楚,王妃有陷害浣瑜的動機,卻也排除不掉浣瑜借機打擊王妃的可能。
他無比在乎這個孩子,有了他,他和浣瑜的骨血,其他都不重要了,她永遠無法和他擺脫關系了,他長久的努力終是有了結果。
随後被召來三思堂的魏幼荷一言不發看着一地淩亂,打量眼滿面灰敗的雲良娣,厭棄的一笑,她并不擔心自己,錢策自然不會把她如何,只是想不到謀劃來謀劃去,居然讓曾浣瑜占了先機,白白搭進了個雲良娣,也好,王爺的女人少一個是一個,以前她也算得寵的,以後可沒指望了,四美之首都如此,其他的王爺會比以前更留心了。
可問題出在哪兒?她算錯了嗎?簪花第一次去綠萼林,點绛就偷偷傳消息給她,為什麽,采了寧息草卻不用。
強作鎮靜聽牛五福微弓着身子複述經過,直到提到簪花說一切由她指使,“什麽?!我只是派點绛看着簪花,但采藥之事與我無關,”玉指猛的摳緊扶手,魏幼荷怒瞪着對面的曾側妃,發髻上的金步搖排珠在她激動之下晃的琅琅作響。浣瑜根本不看她,而是略帶疲相的時而拿紗帕印印額頭。
定了定神,她微揚起下颌傲然道,“雖安插人手在側妃身邊,是我太過戒備,可身為王妃,自然要維護王嗣血統純正,她一個......”見錢策一個眼風過來,她抿了抿唇,這裏還立着些不知道曾浣瑜背景的人,可氣,節骨眼上,她為自己辯白卻還得顧及仇敵的私隐!
其實說再多也沒用,眼前人證,物證皆在,一個王妃在側妃身邊安插這麽多人,早摘不幹淨了。
這一天終于來了,她與錢策最愛的女人,從之前的暗潮洶湧終于正式站到了對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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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小瞧了這位出身曾太師府的孤女了!甚至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絲危機臨近,錢策絕不敢動她,可她過去積攢的賢德形象已大大打了折扣,這是唯一多少令錢策對她在乎的地方。
知道她針對他心尖上的女人,本就與她貌合神離的晉王只會更加疏離她,感情的距離無法用高貴的出身彌補,心中升起濃濃絕望,她在作什麽,費了這麽周折來抓他的心,值得嗎?
罷了,“王爺明鑒,有證據證實我監視曾側妃,但無證據證明我讓簪花采藥,只憑個奴婢哭哭啼啼作戲?就要定我陷害王嗣的罪,改日,我也可以找人為王爺演出一出瞧瞧。”
錢策冷哼一聲,“你如何解釋,簪花櫃中亦有你賞賜下來的各式賞玩元寶?”
“點绛即是你派的人,看到簪花采來不明草植,為何不阻止,十包寧息草,近三月時間內所得,你作為王妃監視側妃就眼看着一切發生?哦,胡汝明剛剛也講了,寧息草雖被某些人用來讨巧,卻有個鮮為人知的作用,長時間服用,副效明顯,可以導致胎兒畸變,王妃你要作何解釋?!你也是母親,怎麽生的心腸如此歹毒!”
魏幼荷呆呆望向連聲怒問的錢策,他目光深寒,青筋暗隐,已是怒火沖天,她從小養尊處優,別說喝斥,重話公主母親都未對她講過一句,錢策從來也是對她多有禮讓,今天,為了那個小賤人,不顧結發之情,不顧她的王妃之尊,哼,她突然一點不後悔了,對,她故意的,她甚至暗暗祈禱簪花多采幾次寧息草,至于簪花得到的財物,只不過是想套些曾浣瑜的動向。說不清了,說了,這個男人也不肯相信。心都是偏的,何況她的确沒安好心,再多壞一點如何。
望着一言不發的王妃,錢策縮回放在案上的緊握雙拳,重新坐正身子,緩了緩語氣,“牛五福,”
“老奴在。”
“府中各處傳達下去,王妃病弱、神思倦怠,年末了,王府各類雜務衆多,暫交周側妃定奪。”
“雲良娣,雖此事你或有誤認,但可見你心思不正,對側妃多有不良揣測,你便在凝珠閣思過,無事不要外出了。”彩墨陪着雲良娣含淚跪下,垂頭喪氣。
“簪花,你雖護主,還是背棄了側妃,但你年幼,能作到這樣,本王不忍苛責你。且回姝儀館吧,以後看你們側妃娘娘如何定奪。”
“其他幾人,牛五福,加上這個點绛,既是她的人,就都給王妃園子送去,聽她處理。”點绛及伏跪在地的三名小內侍慘白了臉,事情辦砸了,王府以後恐怕是呆不下去了,而王妃被斥責,出了醜,夠不着別人,他們可就慘了。
“姝儀館缺的人你好好選些幹淨的補進去。”
“是。”
神态各異的衆人施禮後一一退出。王妃由雲翠扶着走在最後,奇恥大辱,她幾近崩潰,雖有牛五福跟在步辇旁邊,左一句娘娘,右一句王妃的幫着錢策說好話,她只聽耳內轟鳴,才進明怡堂,剛踏下步辇,就眼前一晃,倒了下來。
“去姝儀閣,将娘娘晚上洗漱要用的東西、還有安胎藥都取過來,今天娘娘暫住在三思堂。”錢策對立在浣瑜身邊的玉畫一臉正色的說。的确不能放她回去,說了悄悄的搜,能查出這麽多東西,拎出這麽多人,估計姝儀館翻的連下腳地方都沒有了,回去還不得把她給氣病了。
玉畫心裏明白着,忙憋着笑退了出去。
浣瑜還是偏着頭不看他,搡了搡背後的軟枕,把肚子又挺了挺,哼,早上那副兇吧吧的模樣,她記憶猶新。如果肚子裏的孩子是錢铮的,她也沒今天這個底氣,現在不同了,他是孩子親爹,這麽對待懷着他孩子的女人。
越想越覺得委屈,心肝也微微顫着,那死男人還遠遠的負手站着不過來,把玉畫趕走了就成了嗎?還打算讓她主動服軟?是,他定是看出來她有針對王妃的意思,可如不是王妃先對她安眼線,等着抓她把柄,她上哪找王妃的不是。怎麽着,心疼王妃了,對呀,說只愛她,王妃還不是給他生了個兒子,人家也是美人一個,他哪能一點不動心。
這個騙子,自己就是傻,越捉摸越傷心,本身孕婦情緒就容易波動,偏這時候,肚子裏的娃踢了她一腳,坐了大半晌,又驚又氣的,孩子都跟着不安了。咚又是一腳,這一腳終将浣瑜幾天來委屈糾結的眼淚踹了出來。
嗚咽的聲音令立于一旁正在搜腸刮肚編話哄浣瑜的晉王爺回過神來,剛想好的開頭也給忘了,幾步來到她身邊,一把抱了起來。放到稍寬敞的長坐榻上,大袖攏住她,聲音溫柔,“瑜兒,我......”這是錢策從未經歷過的局面,從兩人相識,哪有這樣跟審犯人似的對她橫眉冷對,逼着大肚子的她給他下跪,還故意當着雲良娣和其他宮人的面,他,他怎麽那麽不是人吶。
說點什麽呢?見女人哽咽的厲害了,将美人又往胸口攏了攏,親熱的說道,“呵,瑜兒,你真不該對王妃動那些心思,瞧得罪了多少人。”話一出口,錢策便意識到自己犯錯了,想說的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說,有事別瞞他,他是王爺,想對付王妃,他可以幫她嘛。
釵環歪斜,淚眼朦胧,本來伏在他懷中剛順過點氣兒的浣瑜撐起身子,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用小手左右揩了把淚,無比悲憤瞪着他,“你!哇~”淚水奔湧的她掙紮着要下地,唬得錢策心都快碎了,一點架子也不敢再端了,唯有緊緊摟住不放,“瑜兒,你打我,使勁掐我,咬我,別生氣了,都怪我~”
浣瑜真的是被氣激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踢再踹,錢策就是不放開,鑲滾的衣襟,繡着瑞紋的帶绶早被懷中的小女人扯得亂七八糟,淚水鼻涕糊得到處都是,錢策心中哀嘆,這個愛哭鬼,可別哭了,再哭他也要忍不住了。
“瑜兒,要怎樣才能讓你消氣?”
“你說,我一定辦到!”
“肚子痛,”哭累的浣瑜終是安靜的伏到他懷裏,喃喃說了一句就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