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什麽?你老婆要生了,那我的烤土豆怎麽辦?”錢策把袖子一挽掐着腰,似乎要打架的意思,連跑六條街,累得一身汗,居然跟他講要收攤?小販吓得連退三步,這大塊頭單手還不得把他扔城南頭去!
“對不住爺!街坊剛過來找我,本來還得等一陣子的,要不,”小販眼珠一轉,“您幫我看一會兒,我媳婦生孩子快,今年再生就是老三了,估摸天黑前我準能回來!賣的錢都歸您!”賣烤土豆的小販連着多日見到錢策了,老客戶了,他還真沒見哪個人對烤土豆如此熱忱,估計說得動。
“成啊!”錢策應了,管它呢,将把土豆烤好了再說。瞧瞧人家媳婦多皮實,想生就生,家裏頭那個,就快打個板供起來了,還時不時這痛那痛的。
只是怎麽小販一走,生意就好起來了,幸虧他先給瑜兒留好兩個個頭大的,否則真不夠賣的,錢策用一邊扇着炭火爐子,一邊拿袖子抹汗,過去風餐露宿烤野兔子肉烤蛇肉還真沒烤過土豆,幸虧大冬天,要不還不得熱暈了。
尤其一大群女人圍着他一個個都快打起來了,吵得他頭疼,“捏個是額地!公子莫弄錯咧!”剛剛買完胭脂的黑夫人嗓門豁亮,“誰說地,那不是剛才我訂的嘛,啥時候成你的了!”另一個嗓子尖聲嚷道。“公子啊,您貴姓,哪裏高就~,小女子我乃哎喲!”後排一小個子女子揮着手帕一蹿一蹿的跳着問道,顯然是摔着了。
誰說大燕風民保守,這些女人哪裏還有一點穩重矜持,真是和瑜兒天上地下。嗯,他留好的兩個土豆已經熟了,他吸了吸鼻子,這瑜兒,府裏什麽山珍海味沒有,非要吃烤土豆,都被那個田彩雲給帶壞了!平時他下朝路過這裏就帶兩個回去,今天和池鶴寧碰個頭,大下午的,怕人家收攤買不着了,跑了好幾條街趕了過來,還得自己動手。
想到瑜兒見到烤土豆雙眼放光的模樣,美人吶,他錢策咋就這麽命好呢,尤其是你一口,我一口真是甜蜜.....“生了,又是個兒子,”拖着沉重步伐返回的小販一臉沮喪,未來聘禮又是一大筆,這得賣多少土豆啊。
“我走了啊,收的銀角子我放你的布口袋裏面了,”
沒等小販回應,錢策已用長袖裹着兩個土豆走出好遠。
兩列正準備行禮的王府披甲護衛們看着王爺雙手緊搗着沖進了府門,互相瞟了眼,無奈的搖頭。誰都瞧見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吶,曾側妃沒進門前,王爺威風八面!連個笑臉都沒有,一個眼風過來都能讓人一哆嗦,那可真是将軍王的派頭。現在,和山溝裏打了三十年光棍終于娶上媳婦的傻小子有啥兩樣。
“瑜兒!”錢策一進姝儀閣就覺得不對,太靜了,咣,窗隔被物撞開,一個硯臺飛了出來,他微閃身躲開,硯臺擊到水石地面折成三瓣,那可是瑜兒向來最愛的墨玉梅花硯。一絲不祥在胸中升起,“瑜兒!”他大步沖進廳內,轉過落地紗櫥,進入內室。眼前情景讓他大吃一驚。
“瑜兒,怎麽了,等烤土豆心焦了?”錢策甩了甩袖子才踏進內室,明廳裏跪了一地的宮女內侍傾刻起身退了出去。
浣瑜頭發紛亂,半散的青絲垂在雪色頸間,背對着他坐在書案前,雙臂撐在案上,玉手蒙臉,肩膀劇烈顫抖着,錢策心也跟着痛了,不論因為什麽,看到她難過,他就難過。
輕輕把烤土豆擱到她手邊,“瑜兒,哪個奴婢沒伺候好你,讓你生氣了?”心中自然不是這樣想的,定有什麽事情發生,浣瑜絕不是個容易失态的人。雖被他嬌慣着,但向來懂事明理,更沒有嬌橫的時候,什麽事竟将一屋子伺候的人罰跪,包括她最得意的簪花。
浣瑜沒應,本已止住的眼淚卻一顆顆斷線珠似的墜了下來,“為什麽?”她問。
錢策沒作聲,靜靜等着下文,“可笑。”浣瑜揚起臉,長吐口氣,轉過頭面向他,盡管哭過,眼睛微腫,可被淚水洗過的玉面,眉端凝結的一絲哀怨,削薄的肩膀,只映的美人別有一番伶仃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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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策将土豆遞了過去,“還熱着呢,”
浣瑜忽的站了起來,罕見無禮的拂掉他手中的土豆,扶着已微微臃腫的腰身走向床榻,“策,天意不可違,可天意令我痛苦無比,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天意,為什麽老天不能讓人們順心如意一點?”
錢策一時無法回答,胡汝明講她心情郁結,要多加安撫,那個人她始終忘不掉吧,痛恨将她與錢铮分開的天意,他不同,何況她最終回到他身邊,不光是天意,更是強者為王的規則在起作用,錢铮太弱,強大的黑甲軍在他的帶領下居然對突襲毫無招架之力。
誰讓你愛上的是弱者,錢策心中說,拿起案上剩下的那顆土豆,坐到床邊,将她攏在懷裏,沉默許久終是開了口。
“瑜兒,我真的那麽糟嗎?還是因為我與你之間的世仇,你的不甘認輸,令你刻意排斥?”
“......”
“我們一起策馬,一同研讀兵書,一起在月牙泉邊聽胡笳,”錢策輕輕剝下塊土豆,“燕軍帳內,你偎在我懷中渡過的每個夜晚......真的敵不過你與錢铮的青梅竹馬?”
“張口,”錢策小心的喂着她,浣瑜也安靜下來,粉腮木然的嚼動着。
扳正她的身子,迫她看向他,“你痛苦因為你一直在提醒自己,我是害你們曾家、何家淪落的幫兇,與我在一起對家族來講代表着恥辱。可你想過沒有,何池兩家的争鬥終有一日會爆發。如失敗的是池家,我會如何,我的母後、皇兄,池家的親族會如何,恐怕只會更慘。屆時,你,如成了錢铮的皇後,見到天牢中一身狼狽、曾經的未來夫婿,錢策我,會施手搭救嗎?”
“......”
“是,我慶幸,慶幸池家贏了,你才有機會被老天送到我身邊,我愛這個天意。瑜兒,我問你,我為你作的一切,依然無法撼動你固執的心嗎?”
“你在柔然的七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甚至比多年前被突厥軍隊圍困于廢棄古堡,半月斷水斷糧還難熬。你有無想過,我多麽為難,我非為了私利,黑甲軍潛伏在柔然,難道不是大燕隐患?一旦發生戰争,會是何種結果!”
推開他的手,“好一副大義凜然!”浣瑜冷笑,“那你為何不直接與我講出真相?刻意隐瞞我,把我當成了誘餌?如你不設局誘惑我,我也不會離開,更不會受這樣得而複失的痛苦與落差!”
又呲笑一聲,“為我作的一切?哈!”避開嘗試重新擁抱她的雙臂,她立起身悲憤的俯視他,“難道沒有回報嗎?我,扮成太監,任你玩弄,你明明知道我與铮還在暗中傳信,卻故作不知,天天帶我策馬,溫書?和你經歷的美人們相比,曾側妃不過是最合晉王胃口的一個玩物罷了!什麽大燕,什麽社稷,不過是為你無恥行為找的借口!”
微垂着頭,錢策面色無波無瀾,語氣卻冷了下來,“玩物?我會為了一個玩物,幾次三番縱容她背叛我,對我起殺心?”他頓了頓,“至于黑甲軍,最初連我得到的情報都是模糊的,同你講什麽真相?利用你,因為你同他私奔了,我又殺到柔然,你就覺得我利用了你達成目的。那我告訴你,你老實呆在營中,我也不過晚幾天滅亡黑甲軍!我錢策還不至于要靠一個女人才能打勝仗!有你,沒你,錢铮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念念不忘的錢铮倒是靠着一個女人才活了下來,如不是為了你,他不知在我手中死了多少回了!”
“你!”浣瑜張口結舌,竟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唯有瞪着瑩瑩杏目,怒視坐在床邊的錢策。
錢策掰了一小塊土豆,打量着蒸騰的絲絲熱氣。
“瑜兒,忘了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嗎?你和我作了交易,策當初答應過你的都作到了。一個本應該在馬廄被士兵蹂~躏的女奴,到尊榮的親王側妃,令一園子女人嫉妒得發狂。瑜兒,你已經翻身了!”
帶着一絲傲然,錢策擡眼凝住雙目噙淚的浣瑜,毫不退讓,“三年前,伏在稻草堆中衣不蔽體的女孩,想來手中這樣一小塊土豆都會令她獻出一切!”
“......”浣瑜長睫微顫,淚珠簌簌墜下,心似被利刃戳了無數刀又剜了再剜。這一天終是到來,傷疤被無情的揭起,淋漓的羞辱與痛楚再次曝光。
将土豆塞到她手中,錢策寒着臉轉身離去。
室內靜悄悄的,呆坐在床邊的浣瑜心中已亂成一團。
這會兒錢策應該已回到三思堂,并知道她失态的導火索了,可他錯了,這一消息自然令她難過,也不過雪上加霜而已,令她瘋狂的是今日胡郎中的例行診脈!
二個時辰前。
“胡大夫,胎兒現在如何?”浣瑜隔簾問道,每隔十天,胡汝明都會過來為曾側妃行安胎脈。
“側妃娘娘放心,胎兒一切安好,不過......”胡汝明略作遲疑。
“簪花,去小廚房看看,燕窩粥今天怎麽熬的這麽慢?”
“是,娘娘。”簪花忙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胡汝明及浣瑜。
“娘娘,恕老朽冒犯,娘娘能否以真面示人?”作為郎中,自然不可以輕易見到王爺內眷面目。
浣瑜掀開床帷,露出面容,“胡大夫這下放心了吧。”
胡汝明面不改色,略一拱手,“見過曾小姐,曾太師當年于我救命之恩,胡某終生不敢忘。曾家遭遇大難,想不到今日還得與曾家後人相見,當日去曾府為娘娘診病,因娘娘眼中出血,形容異常,怕其中有誤,畢竟老朽只在四年前偶爾見過側妃娘娘。”
“曾家當日遭難,落井下石者衆,想不到胡大夫知恩圖報,浣瑜今日多虧您了!”
浣瑜語氣略頓,“到處是眼睛,胡大夫當日在醫箱中發現信時,沒有他人在場吧。”
胡汝明搖搖頭。
浣瑜偶爾通過簪花得知醫館主診為胡汝明,此人曾受過祖父恩典,恰好她剛到曾府突發急症,趁機寫好信交于他。信中表明真實身份,并請他下次診脈時,将孕期說成不足兩個月。
“多謝胡大夫,否則。”浣瑜慨嘆。
胡汝明本是寧州人士,曾家祖上也是寧州人,年輕的胡汝明被他人誣陷下錯藥誤傷人命,被收押在監,因對方出據的證物齊備,胡汝明雖再三喊冤也只能認命。
恰好曾太師回鄉祭祖,聽聞此人醫術高明,民間名聲極佳,卻遭此大難,便暗中與審案官員寧州郡守柴大人斡旋,請他仔細審理,還請來一名宮中太醫協助,果然發現主告人并未按醫囑用藥,有一味藥未被抓全,用相似藥品替代,卻不想将整個藥方的效用完全改變,才造成病人莫名死亡,無知家人卻将責任推到郎中身上。
此事在當地轟動一時,衆人皆贊郡守秉公辦案,還名醫以清白。多年之後胡汝明與當年的柴大人相遇,才得知曾太師對本案審查的助力。胡汝明登名叩謝曾太師,之後偶爾入府拜見,并因曾家長媳有眩暈之症,曾入府為之診治,才得以見過伴在母親身邊的少女浣瑜。
此時他因聲名在外已被招入太醫院,晉王府開牙,被太後選中入侍晉王府。因緣巧合,今日,他終有回報曾家的機會了。
“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娘娘為何要大費周章的送信,姝儀館您昏倒那日老朽為娘娘診脈,娘娘的确已有不足二月身孕!”
“......什麽?”
“娘娘當時确是已有不足兩月身孕!”胡汝明肯定的重述一遍。
浣瑜只聽耳邊嗡一聲,但本能的還是急急辯解,“可我回府時就月事未至,時常幹嘔,還有嗜睡跡象!”
“當時娘娘剛剛回府,歷經多日車馬颠簸,加上水土不服,月事不調,腸脾不順,都是常事。并非唯有懷孕才會如此。”
“那豈不是?”浣瑜震驚的捂住嘴,耳內轟鳴,眼淚簌簌而落,不,不可能!
“娘娘莫不是以為......”胡汝明不忍說下去,這位曾家小姐能活下來,定是經歷坎坷,想是之前有了心上人,以為懷了他的孩子,擔心晉王發現才暗中求助于他。結果,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