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果然是欽天監選的吉日,寒冬臘月,卻是難得的暖陽高懸,碧空如洗,終于挪出空兒來的弘文館大學士曾輔仁與夫人一衆親眷、賀喜賓客站在府門口,望着迤逦遠去的迎親隊伍喜氣滿面。
半月以來,曾魚兒小姐養好了眼睛,聖旨也如約而至。
曾輔仁感慨,不可思議,如雷貫耳的将軍王錢策居然秘密登門,為自己未來的側妃尋一個母家,這類事雖不多見,他也立刻省得,定是晉王喜歡了上了哪個出身寒微的女子。而宗室對親王側妃娘家要求可不低,低于四品官的女兒與側妃邊兒都沾不上。
他為人清正,并不屑于皇室沾光,可換成心中敬佩、為大燕戎馬十年的鎮南大将軍就不同了,他一子二女都已婚配,再多個側妃幺女,也是件光耀門楣的好事。
曾夫人心中暗暗念佛,以後能有這麽個親王女婿,不光跟皇室沾了親,老爺的仕途更有了保證,蹿掇曾輔仁今年一定回鍪州老家好好作場法事,感謝祖宗保佑。
卸甲回京的晉王已漸漸為人所知,戰功煊赫,集威武與高貴一身的将軍王,哪怕根本沒有機會一覽真容,還是成了無數女子的向往,如今真人出現,曾府到王府的官道上被人群擠得密不透風。
晉王親自迎娶側妃,在大燕國內還是首次,這是得多愛這位側妃娘娘啊,估計如不是先頭已有了王妃,早就立這位為正妃了。
歡慶鼓樂環繞,八人擡的喜轎分裏外雙層,除了坐人的內轎,還有木雕玲珑的外框,型式比常人家的足足大兩倍,遠遠看去,轎夫們簡直跟擡着個小型飛檐垂花殿閣似的。
蓮花轎頂塗的金漆在陽光下閃出皇家的貴氣,橫楣明黃的排穗随風飄動,簾帷繡着福祿鴛鴦。轎身描着花開富貴的牡丹紋,十裏長的紅氈毫無吝惜的從曾府一直鋪到晉王府。
路過的略懂些禮制的小官吏一眼就看出有違側妃規制,這晉王自打回京後,為了美人可真了下了血本了。
轎內浣瑜身着豔紅蜀錦寬袖嫁衣,外罩霞帔,頭上钿花錾金單鳳銜珠冠墜下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映得浣瑜只能閉上眼,否則晃得眼花,本應昏暗的轎內,即使有紅紗蓋頭遮着,也因這顆小小的珠子,照的通亮。
跟随迎親隊伍的宮女們,每隔條街都要向圍觀百姓撒些喜糖,喜錢,一路上熱鬧無比,記得過去最喜歡看的話本子上,武藝高強的俠士在送親途中如神天降,先打他個人仰馬翻,再掀開轎簾一把抱起滿面驚喜、迫嫁于富家公子的心愛姑娘,施展輕功在衆人欽羨中翩然而去,從此兩人浪跡天涯,留下傳世佳話。
她與铮永遠差着那一步,每一次反抗都碰得頭破血流,這便是所謂的宿命了吧,她已明白,幾月前錢铮率軍來接應她,是他為兩人相伴作出的最大努力。如今他已沒有能力出現在汴梁,更不可能像俠士一樣來救她,就算他此時出現,打翻所有人,掀開喜簾,她也絕不再會同他走。曾經美好如谪仙的錢铮,好好在柔然活下去吧,不要再來尋我。
接下來,踢轎門,邁火盆,一切和迎娶正妻毫無二章。
她終是出嫁了,爆竹震耳,紅屑滿天,透過朦朦紅紗,記憶中錦袍玉帶的皇家少年正隔着人群瑩瑩望着她,定睛再看,一身喜服,面帶得意,氣宇軒昂的晉王錢策已迎面而來。
明禧堂正廳,魏幼荷着正妃大裝,噙着不自然的微笑,由芳姑扶着立起身來,迎向被衆人簇擁而來一對新人,入了內苑,掀去紅蓋的新娘如一束光出現在室內,亮得一室姬妾黯然失色。旁邊的男人牽着她的手,毫不掩飾的深情脈脈,兩人同色吉服,容色絕配,魏幼荷袖中雙手緊緊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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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側妃曾氏為王妃娘娘敬茶!”執禮太監長呼一聲。
怎麽回事,敬王妃,那王爺呢?見魏幼荷愣在當地,那太監忙低聲補充道,“娘娘,王爺說免了側妃娘娘的敬茶,只向您敬就行了。”
“王爺可真是寵愛妹妹,”魏幼荷只覺得心在滴血,妾室向丈夫、正妻敬茶是入門必有的立威儀式,王爺卻免了向他的敬茶,那她還怎麽好讓曾氏單獨向她敬茶,那豈不是壓了錢策一頭。
“瞧,都是自家人,這茶不敬又如何,想是要是敬了,王爺定會心痛了,”魏幼荷笑的臉都僵了,半開關玩笑幫自己找着臺階,唯有這樣,她才能勉強維持住王妃的架勢,周氏及一旁的四個美人定在心中嘲笑她吧。她明白了,曾浣瑜表面被封為側妃,可錢策在作行動告訴大家,她不是側妃,而是他的平妻。
浣瑜也是震撼的,甚至感到一絲愧疚。想到在将軍府時,被林氏欺淩,魏幼荷還曾出手相助,畢竟是側妃,總不過人前過太張揚,忙斂衽屈身周正的行了一禮,“王爺及娘娘待瑜兒寬厚,瑜兒心中感激不及,請王妃娘娘受瑜兒這一拜,瑜兒初來乍到,行事不周,還請娘娘多多教導。”
魏幼荷臉色稍霁,忙上前笑着扶起她,“王爺看中的人果然有禮有節。”餘光中,錢策并沒有阻攔的意思,不過也沒有看向她,而是盯着面前這位,眼中帶着那麽一絲玩賞。
向王妃敬茶免了,周氏因同為側妃,便和魏幼荷一樣,送了份貴重首飾作了見面禮,其他四個美人,不論良娣、儒人,都整齊的向新來的側妃行了屈身禮,又送上各自準備的禮品。至此,錢策才牽着浣瑜的手,讓曾家跟過來的喜婆丫環将新娘送到洞房,便出去招待前來祝賀的賓客了。
雲翠和芳姑扶着故作鎮靜的王妃上了步辇,匆匆回了明怡堂。芳姑心裏這個難受,真是難為她了,堂堂的王妃,受了這麽大的羞辱,這以後,在王府還能壓得住人嘛。晉王這是見了美人昏了頭怎的,封個側妃沒什麽,這樣不管不顧的打擊王妃,就不怕外人說他晉王寵妾滅妻嗎?
浣瑜再無需回绮思小築,姝儀館才是曾側妃未來的香閨,奢華的內室,撒滿花生桂子的喜床邊,“一口喝光,”一對拴着同心結紅絨繩的碧玉盞被錢策擎在手中,浣瑜接過一杯,猶豫着,一揚首,錢策一飲而盡,亮了亮杯底給她看,等着她。酒烈了點,不過今天和浣瑜大喜,對他意義非凡,喜婆準備的清酒,他特意讓換了成了最烈的燒刀子。
閉眼一口而盡,辛辣令浣瑜咳個不停,嗓子似火在燒,嗡,一股熱氣直湧上頭,“如何?”眼前錢策晃來晃去的問她。
美人吶,喝了酒,玉人小臉透出粉紅真是誘人,錢策深情的凝視她,也不喚人,将各種硌人的果子撫開,一把抱起浣瑜,放到床內,幫她卸着釵環,褪去繁複嫁衣,小妖精,我來了!此時他還未意識到醞釀已久的洞房花燭夜被一杯烈酒給毀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于是他靈激一動問了一句,“策與錢铮瑜兒最愛哪個?”
嫌擋光一手拂開他的臉,新娘眯着眼斜觑着他呲笑一聲,“自然是策,”
錢策眼睛亮了亮,噘起嘴剛要湊上去親個夠,“如果世上沒有铮的話。”抓起他腰間懸的螭形玉佩貼到面上,浣瑜補充了一句,嗯,涼快。
“策哪裏比不上他?”錢策拉開距離沮喪的問她,之後他更後悔為何自己話這麽多。
“哼,铮比你皮膚好,細滑如絲!”
“铮長得比你白,與我站在一處再登對不過。”
“連吹的笛子都比你的長。”錢策磨牙,有這麽比的嗎?再說短笛要求的技藝哪裏比長笛差了。
“溫雅秀挺、才情四溢,所以先帝才最喜歡這個兒子,和他比,策就一武夫!”
“铮愛我一人,你老婆孩子一大堆,人品高下一看便知。”......
身側錢策背對着她躺着,雙臂抱胸氣鼓鼓的任身後美麗的話痨控訴個不停。看這酒勁,估計能講到子時,還唯恐他聽不到,小手一直沒閑着,在後他背戳個不停,特意留的蔥管似的丹蔻,紮得錢策呲牙咧嘴。
好在外間守夜的玉畫等一班宮女都被他趕出去了,否則傳出去他可沒臉見人了。
“铮心思單純,你陰險無賴。”
“太後也壞,嫉妒我貴妃姨母美貌,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又被紮的一咧嘴,連人家娘親都不放過,無奈錢策又往床邊蹭了蹭。
“你,”說到激動處,哇的哭出聲來,“就一個人渣!拆散我與心愛之人。”
“我,薄命紅顏,落入虎口......”
“月牙泉,為何我沒有多刺入一分,悔之晚矣!”酒醉的浣瑜已哭的捶胸頓足。
錢策心中懊惱,溫馨氣氛都被她給攪散了。又怕她指天劃地的翻到床外,只好守着她,扯上被子蓋住自己,雙手捂耳,心中暗道,瑜兒,你給我等着!
第二天早上,玉畫帶着衆宮女進來伺候兩位梳洗,錢策頂着兩個黑眼圈呵欠連天,側妃面色如春,如小貓般蜷在被窩裏,睡得正香。
大家自然明白,如此美人,晉王昨晚上想是根本未睡,呵呵,累着了。
回到三思堂查看了下新到的線報,對身邊伺立的牛公公說道,“牛五福,着人去尋管上好的玉笛,”見牛五福眼神帶着疑問,又添了句,“長笛。”
“還有,去豔池尋些香膏,适合男子用的。再問些平時護膚的要訣。”錢策暗暗咬牙,本最不屑錢铮那種油頭粉面的,可被浣瑜一刺激,向來對容貌自信的他怎麽越照鏡子越覺得自己不堪入目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