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她尖叫,拼命搖着身邊的錢铮,可他閉着眼怎麽也不肯醒,而她立刻被一張帕子塞住口,接着就被拖下了床,其中一人說了聲得罪,便扯下一床被子,将她包裹起來,再用繩捆好,扛起來便走,來人甚至大大方方的經過前帳将她送到外面,帳內熬鷹架上的兩只海冬青,緊張的注視着他們,鐵籠中雪豹夫妻不安的來回走動着。
帳門口已被割了咽喉的兩名侍衛倒在地上,她拼命掙紮着,淚水奔湧,沒有絲毫作用,轉眼就放在了馬背上,漆黑夜中,透過朦胧的淚眼,她還是看到了營賬旁邊幾個熟悉的背影一閃而過,族長塔那和他的女兒師于......
蒙面人用馬載着她,卻不敢與她共騎,只是牽着馬缰輕手輕腳的上了山,從他們偶爾的一句交談中,她已确定他們是大燕人,接下來看到的情景将令她終生難忘。經過的密林中,到處都是嚴陣以待全副武裝的大燕士兵。沒有任何火光,沒有任何響動,連騎兵跨下戰馬都沉默着,如果不是身臨其境,任何人都無法想象一只龐大軍隊可以達到如此可怕的靜谧。
終于抵達山峰最高處,身着銀色明光甲的一位将軍吸引了她的目光,熟悉的铠甲,腿邊閃現的一截白色袍角,燕軍中唯一着白色團龍錦袍的人正駕馭着紫鬃,和其他人一樣,屏息斂神靜候着。
蒙面人也停了下來,讓另一人看着她,快速跑上前,那銀甲将軍聽他說了一句什麽,依然立在那裏不動。時光一點點流逝,可怕的寂靜持續着,直至第一縷晨光從樹林頂端透出,山下傳來黑甲軍早上晨練的集合號角。
“弓箭手準備,”一聲號令,燕軍終于動了,倥!最前列數千弓箭手整齊挺身舉弓,姿勢劃一般一致,被驚起的成群野鴿撲楞楞的飛上高空。
“持準,”刺耳的牽拉聲過後,弓弦同時被頂上箭矢,無數森寒箭頭直指山下。
又是一段短暫寂靜。山谷中已有黑甲軍感到異常,正欲動作,來不及了!
“放!”
浣瑜拼命搖着身體,想掙脫身上的束縛,可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伴着刺耳的破空之音,遮天蔽日的黑色箭雨一陣陣掃向山谷中的黑甲軍,瞬間慘叫,哭嚎,響徹雲霄。而這遠遠沒有結束,箭矢嗡嗡被彈出的聲音沒有一刻斷開,弓箭營統領不知喊了多少次“放”,終于,再無慘叫傳來,一切歸于死一般的安靜。
銀甲将軍終于轉頭,冰冷銀盔下,雙眸平波不驚,掃過滿面淚痕的狼狽女人,但也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從懷中取出封信,遞給身邊的人。
一小隊人馬過來,按着她七天前的來時路将她送回明裕關,伴着遠處烏瑪山脈傳來的幾聲巨響,一行人将她交與将軍家眷回京的長長車隊中,策馬離開。
“铮......”抓緊身下的錦褥,眼淚順着腮邊滾滾而下,終是又一次失去了他。
痛與恨在胸口翻滾,戲弄與欺騙帶來的屈辱感灼烤着她的心髒,一手扯下腕間的綁帶,還未愈合的傷口頓時再度被撕裂,鮮血染紅錦被上的牡丹繡紋,只希望再痛一些,才能暫時掩過心中劇痛。
原來她不過是個誘餌,引誘黑甲軍現形的誘餌!一切都是騙局,是她将災難引向了數萬黑甲軍,引向了青梅竹馬的戀人。多麽可笑,自以為是的以為瞞過了錢策,哪知人家不過将計就計,如假寐的獵人,早早守在陷阱處,只待她踩上早已設好的機關!
曾夜夜與她耳鬓絲磨的将軍,可以一邊萬般癡情,一邊冷眼旁觀,如果說她曾為棄他而去掙紮猶豫過,那他将她視為誘餌這一點絕沒有一點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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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秋日為何會連續下雪,那是老天對不久後發生的駭人慘劇作出的警示,銀牙咬得咯咯直響,身側的緋色帷簾被一把扯下,她恨不得将整個晉王府燒光,連她,這園子裏的王妃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渣都不剩,都化成飛灰,她才能痛快酣暢!對,怎麽忘了,那個罪魁禍首,好,只待他回來了。黑暗中的絕豔美人,血紅雙眼澤澤發光,如火櫻唇抿出殘忍冷笑,映着夜半清輝,如入了魔道的阿修羅。
聽見內室嘩拉一聲響,“姑娘,怎麽了?”外間負責守夜的簪花挑開簾子,舉着燈盞睡眼惺忪的問道。
“作了惡夢,把帷帳扯下了半幅,”如黃莺一樣婉轉的女聲應到。
不一會兒,一盞姜糖水就送了進來,“姑娘別嫌棄,我去小廚房找了找,只有紅糖可以用,又切了幾片姜,晉王府剛開牙,過陣子東西就齊全了,這個好喝,我小時候總愛夜半驚醒,我娘就沖它給我喝,喝了滿口甜甜的,再睡覺就香極了。”簪花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篤定的對浣瑜說,
靠坐在床頭,浣瑜接過青花薄瓷碗,抿了一口,忍不住又來一口,直到喝光,慘淡的面上,笑容疲倦,面前十四歲的女孩兒,多像當初的她,更像當年的青豆和小朵兒,帶着少女的純真,孩童的稚嫩,本然的善良,還未嘗過人世辛酸的好年紀。
“多謝你。”浣瑜将茶盞遞還給她,“姑娘,早點睡吧,天亮還早吶,”說着,簪花禁不住抓着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本來心如荒草的浣瑜不覺莞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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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軍營議事廳中,秩序井然,各将領着朝服,列于主帥紫檀長案兩腋。
長案正中的漆盤內,并列放置着橘色的田黃石獅鈕燕軍帥印,嵌于羊脂玉盒中的紫銅豹型虎符,錢策雙手托起,鄭重交于單膝跪地的神威大将軍齊岷之手。
“皇上讓我轉告于你,望神威大神軍能和各将士齊心協力,共同保衛大燕江山永不受外族侵犯!”
“齊岷謹記在心,定不負陛下及天下萬民重托!”新的燕軍統帥眼內野心勃勃,炙熱的盯着手中代表着最高兵權的兩柄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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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營帳外,秋風飒飒,殘陽似血,齊岷和衆将士送別錢策,除了隋寧、董奚及一支五十人的近身侍衛隊,錢策将自己原班手下都留在了這裏。一同出生入死、鐵馬冰河近十年,再見不知何日,郭離、陳大錘等前來送行的将士們捧起注滿燒刀子的粗瓷大碗,眼睛微紅。
錢策從漆盤內接過一碗酒,略舉了舉作為敬讓,揚首一飲而盡,将士們亦同舉大碗,揚首痛飲!
而面對新帝錢銘一派的齊岷,避嫌起見,錢策沒有多言,只是靜靜掃過一張張飽經風霜的面龐,似想努力将他們印在心頭,終是咬牙道了一聲“各位珍重!”轉身上馬甩開銀鞭,在近身衛隊簇擁下,迎向夕陽,踏着煙塵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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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瑜睡覺不喜擋床帷,首先她怕黑,再就是嫌氣悶,還是曾家小姐時,她的床帷都是雙層,外層僅作裝飾,睡着時,萬娘會将裏層墜着玉流蘇的淡紫绡紗簾放下,這樣既擋風,又不遮光。
琦思小築裝飾奢麗,但哪裏會為她一人想得這樣周到,浣瑜也是個省事的,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并不提過份要求。于是,夜晚,得到提點的簪花從不放下帷帳,只任她那樣裹緊錦被獨自睡去。
玉畫背人時嗤笑過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矯情什麽,嫌氣悶,哼,大力甩一下手帕,對剛進屋的小宮女點绛說,“快,水開了,把茶送上去,再怎麽也是王妃叮囑過的,面子上要過得去。”
月彎如眉,細碎的雪粒從帳篷頂上的未關嚴的天窗墜下,時而落到錢铮的玉色脊背上,他和她一樣,不喜歡擋床帷。“好涼,呵呵,小壞蛋,和跟小時候一樣愛搶人家被子,”男人笑着從背後擁緊她,強壯的胸脯中心跳如雷,溫熱的呼吸不時撲到她腮邊。似正沉浸在世上最美好的夢境中,“铮,”她甜蜜呢喃着。
突然一面暗影俯了過來,許是金鈎松了,簾子自己垂下來了,不管它,浣瑜翻個身,靠到錢铮懷中接着睡去,她不願醒。
隔着軟簾的正廳,已跪了一地人,玉畫垂首,回想着剛剛進入內室的男人,最近這位姑娘天天睡得很沉,太陽高挂着,還沒醒呢,她又不能說什麽,只有暗暗嫉妒人家命好,指揮着小宮女收拾院子裏的落葉,擦拭瓷瓶、窗棂,儲備過冬的銀炭,真是累死個人。
偏今天一大早,簪花打嗑睡把耳房爐子上的銅茶壺燒個窟窿,她梳妝完畢,抿着豔紅的小嘴,掐着腰正在數落她。突聞牆外傳來馬蹄聲聲,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晉王府官道騎馬策行?正疑惑着,內院中門被推開,兩個帶刀侍衛立于兩側,一位風塵仆仆的高大男人大步走了進來,她向來有眼色,雖來人身上的黑裘披風滿是塵埃,可面容極為俊美威武,腰佩寶刀,全身散發出迫人的華貴與威壓,還能是誰,她即刻帶着衆宮女整齊斂衽鄭重跪下。
晉王沒有叫起,而是穿過前廳,繞過屏風,直接進了內室,過了半晌,也沒聽見一點說話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