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還有,這雖在突厥境內,卻只是名義上歸屬于它,這裏,是柔然。”他回首望着她,眼神驕矜。
他胸前盔甲鱗鱗,寒光冰冷,身後是雲霧輕盤的巍峨青山,浣瑜有些恍惚,仿佛嗅到錢策的氣息,那種帶有野心的男人氣息。她怎麽忘了,帶領軍隊如神兵般降臨在燕軍大營,衆目睽睽之下帶她離開的黑甲将軍,如何還會是她深深思念着的,對花吟詞,望月感傷,溫潤風流的三皇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初和你一起出逃的清格勒、青豆、小朵呢?”收起內心糾結,浣瑜問到。
“別急,我一樣樣告訴你,一邊看風景一邊說如何。”錢铮重新抓起她的小手,離了飛升亭,沿着石階慢慢向山下走去。他的步子很穩,手勁很大,遇到陡峭的地段,會提醒她當心,下山過程中,帶着自嘲緩緩談起過去兩年經歷的驚險,記得在淡思苑中,懦弱的錢铮凡事總要問她拿主意,時不時還會摟着她流淚傾訴委屈,現在不同了,他已成長。
艱難逃出大燕的經歷,令浣瑜忍不住苦笑。漸漸的她再也笑不出了。
錢铮帶着兩名侍女随清格勒回到突厥王庭,一開始身份未暴露時,還是受到禮遇的,但他的容貌漸漸受人矚目,大王子和三王子因叛亂被削爵囚禁,救駕有功的二王子清格勒一時風頭無兩,其他成年王子雖表面攀附他,暗地時卻時刻盼望能取而代之,尤其是四王子尤達動作頻頻。
見清格勒經常将他帶在身邊參加宴飲,姿容比女子還媚人幾分,便讓人刻意在可汗面前制造流言,說二王子有斷袖之癖,甚至公開讓男寵伴在身側,如此放涎不羁,如何能勝任未來可汗之位。
突厥可汗欽查哈自從有了大王子與三王子叛變的先例,對各王子的品行管束愈發重視,清格勒向父汗解釋之後,欽查哈建議他盡快将人送走。作為突厥王庭未來繼承者,清格勒清楚在繼位前任何一個污點都可能改變多疑的父汗主意。
“因青豆水土不符生了病。我想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不如待我安穩了,再接她過來。清格勒派了十個突厥武士,護衛着我和小朵向柔然進發。柔然是個歸順于突厥的遙遠部落,隐于群山之中,物産豐富,部落族長為人正直,清格勒的舅舅和他有些交情,本來一切還算順利,”錢铮眼神黯然下來,
“距柔然不到五十裏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伏擊,四王子尤達帶人出現了,護衛我的武士不是死就是傷,他逼我在一張文書上畫押,上面寫着清格勒不光與我有私情,還暗通大燕,将突厥情報傳于大燕,來換取登上汗位的支持。我自然不肯,他便拿小朵威脅我,我吓壞了,忙答應了他,可他并不想放過小朵,為保清白,她沖着一柄鋼刀跑過去,抹了脖子死在我面前,尤達得意的哈哈大笑,我被按住眼睜睜的在一旁看着......”錢铮咬牙含笑憶道,眼中閃着激憤的淚光。
“我慶幸只帶小朵出來,否則青豆也難逃厄運。她們倆個從我來到淡思苑,出逃到突厥,到出發去柔然,盡心盡力的照顧我,眼中有着和蘭草她們一樣的仰慕和信任,可我,卻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拖累了她。”雙拳緊握,浣瑜的手還被他握着,痛得鑽心,她噙淚忍着,小朵,活潑善良的小朵總是分不清字體反正的小朵。
曾經被幽禁在将軍府的淡思苑,再受冷遇,他也是皇子之尊,沒人哪動他一個小指頭。哪裏想到,錢铮還會遭到驅逐,經受如此醜陋的羞辱。
“接下來,四王子命人将我捆了,準備把我帶回去,并得意的告訴我要将我賣給娼寮作小倌,我已失魂落魄,任他們将我捆成粽子一樣拴到馬後,拖着走,”
不待他說完,浣瑜發瘋一樣抓起他的雙手左右翻看着,果然,昔日嫩白的手心不光有繭子,還有密密麻麻的疤痕,手腕上,同樣有一環粉色疤痕,那是繩索勒爛了皮膚留下的。浣瑜伺候過錢策穿戴盔甲,此時她一臉木然,唯有小手不停,幾下解開錢铮盔甲的綁帶扣子,嘩拉一聲沉重鐵甲墜落在地,露出內穿的天青色長袍。
幾乎是撕的,浣瑜扒開了他的袍子,胸上,頸上,白玉般的健壯肌膚滿是如獸瓜劃過翻着粉色皮肉的猙獰疤痕。“啊~~啊~~”浣瑜心痛欲裂,捂住自己的眼睛連連尖叫出聲,錢铮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按在懷中,唇堵住她的,不許她再發聲,只是淚水依然順着傷痕汩汩而流,削瘦的雙肩因抽泣劇烈抽動着。
錢铮明白,他的痛就是她的痛,在她眼中,美如谪仙,不谙世事的皇子形象已根深蒂固,心中珍藏的美好硬生生被人踐踏、摧殘,別說她深愛他,換成旁人也會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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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裸着臂膀,他抱着浣瑜找了個大樹樁坐下來,輕撫她的背,用最溫柔的聲音哄着她,“瑜兒,別難過了,過去了,沒事了,我們不又在一起了嗎?以後,你就守着我,我一定就好好的了。”
似一切發生于他人身上,已與他無關,一邊安撫着浣瑜,錢铮一邊噙笑接着說,“被拖行了很遠,衣服都石礫磨爛了,一地的血,我想他們根本沒想我去當什麽小倌,就是想慢慢折磨死我。在我痛昏之前,突然出現一隊騎兵,人數不多,”
“黑甲軍?”浣瑜抽噎着問,錢铮微笑,用袖子輕拭她面上珠淚,“嗯,正是沖着我來的,只不過,他們打扮的像普通柔然武士,不消多久,便将四王子都拿下,文書也被搜了出來,為首的霍莨将軍将半死的我帶了回去。”
“母妃活着時候曾和我提過,外祖父手中有只奇軍,可以以一當十,并讓我保密,只是我不曉得,居然就藏在柔然這個部落裏。”
“這樣強大的軍隊藏在柔然,柔然豈不都在它的控制之下?”浣瑜終于停止了哭泣,驚訝的問道。
錢铮點頭,“雖然柔然有族長,子民,但實際上都在黑甲軍的護佑之中,只是對外,黑甲軍一般不現身,柔然在向突厥納貢部落中最為偏遠,且一向不受重視,所以細情外界都不清楚。”
“幸虧清格勒辦事周到,怕我有事,事先用信鴿送信給柔然族長,才有黑甲軍前來迎我們,可惜小朵已救不回了。族長派人将四王子捆了連那份陷害清格勒的文書,一同送回突厥,為了保險,就說我因傷重而死,”
“那個四王子尤達呢,”浣瑜咬牙問道。
“便宜他了,出了這樣的醜聞,還牽扯到柔然,突厥汗王丢了面子,可畢竟是自己兒子,将四王子軟禁起來,他手下的人倒成了替死鬼。”
“黑甲軍由外祖信任的霍莨将軍及他的兒子霍布帶領,将我救回後,待傷愈便将兵權交還于我,霍将軍還天天逼着我和他兒子霍布一起大清早練兵,逼我動手殺雞、殺豬,我吓暈了好幾回。讓霍布那家夥笑個半死!”
“瑜兒,你能想象三九天在雪地裏赤身被澆上冰水嗎?”錢铮扁着嘴委屈的問,浣瑜打了個冷戰搖搖頭。“你能想象我一頓吃四碗米飯,三個饅頭嗎?”
“天吶,他們居然還餓着你?!這哪裏是練兵,分明是虐待!”浣瑜瞪起了眼睛,睫毛上的淚珠瑩瑩發亮,錢铮心疼的将她摟得更緊了些。
“唯有瑜兒心疼我,不過每天打半天沙包,還要繞山谷跑兩圈,吃這些還真不算多,我現在不比當年清格勒吃的少了。”
“還有那麽厚的兵書讓背,最初我連劍都提不動,你再看我現在,唉,不說了,你又要哭了。”錢铮無奈望天,浣瑜這才破涕而笑。
桃花眼含情脈脈凝着她,“瑜兒,這裏雖偏遠,不過,一切我說的算,族長塔那人也很好,知道你回來,專門準備了一頂帳篷,不過我讓他撤掉了。”
知道他的打算,浣瑜故意扭過臉裝作看山間風景,嘴角卻止不住上翹。
“這一天我等好久了,六天後,是塔那請薩滿選的好日子,這幾天正好籌備婚禮,柔然也有集市,我陪你多轉轉,熟悉一下這裏的人,畢竟我們還要在這裏住好久。”話閉,錢铮的唇已湊到她的腮邊,他們今天接了太多了吻了,只是似永遠不夠一樣,“瑜兒,我等不了了,天天都在想你,”此時,錢铮完全變回了過去的三皇子,耍賴一樣膩着她,只是力氣非三年前的少年可比,浣瑜無論怎麽推也推不開他,而她的手也越發無力。
“铮,你知道,我......”被放倒在天青色長袍之上,浣瑜面帶羞愧嗫嚅道,錢铮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最深的那條疤上,美麗的桃花眼像點綴了金屑光芒明耀,“瑜兒,這不重要,我們的心沒變,不論經歷多慘痛,哪怕全身是疤、面目全非,你看到我,就知道是我,我看到你,就知道是你。沒有人沒有事能分開我們......”薄唇貼近她,最後一句溶入兩人唇齒之間。
“天地為媒,瑜兒,錢铮發誓永遠對你不離不棄,”已是一年初秋,片片落葉飄然而下,密林深處,初秋的璀璨日光透過樹枝碎金一樣灑在兩人□□的肌膚上,同樣的傾城容顏,同樣的香肌玉膚,天造地設的一對妙人兒,偏偏又是相愛的。
“瑜兒,你太美了,你是老天給我最好的禮物,”伏在她胸口男人喘息着喃喃道,然後欺身而上,又是新一場的迷失與沉淪,不知多久過去了......起風了,而抵死纏綿的兩人早已忘了周遭一切,落葉揚揚灑灑,越來越密,待累極的浣瑜在錢铮懷中悠然醒來,兩人身上已覆了厚厚一層落葉,“咱們太大膽了,山神也忙着為咱們遮羞呢,”收拾的衣冠楚楚的錢铮一個大力抱起她,像捧着件珍寶一樣,孩子氣的大聲沖着山林喊道,“感謝上天,瑜兒心肝,是我的了!”
摟緊他的頸子,浣瑜斜睨着他,“哼,三年了,真的沒碰過別的女孩子?”想當初這家夥在宮中時可沒少騙小宮女們的香吻。
“呵呵,這個,柔然女子向來不拘小節......”錢铮紅了臉,他不想瞞她,見浣瑜冷了臉,再不好意思也只好招了,“初到柔然被一女子搶親,好在霍布發現及時,将我救出,否則,”錢铮沉痛的捶樹,“要不我為何如此刻苦習武,你真以為我對複仇那樣渴望?”又委屈的扁扁嘴,睨了浣瑜一眼,“還不是為了瑜兒你,天下唯有瑜兒配得起铮,豈能便宜了他人!”柔然女子多壯碩,可以和男人一起狩獵,錢铮定定神不再敢想。
浣瑜撲哧一笑,環住他腰,一手挑起他的下颌,壓低嗓子,“是嗎?铮真的為瑜兒守身如玉?”語氣戲谑,心中卻是酸澀的,她自然相信錢铮所言,而她并沒有作到,她相信,只要她拒絕,錢策也絕不會強迫她。相比錢铮,沒有堅持原則的她複雜多了,她早為自己的人生作了兩手準備。
瑩瑩凝着她的俊目令她有些不忍直視,她湊近他的頸子,狠狠的咬上并含住。
錢铮痛的龇牙咧嘴卻不忍推開她,“敢咬我!看來剛才我還是輕饒了你!”
“先抓到我再說!”靈巧掙開他,躲過魔掌,浣瑜提起袍角小鹿一樣向山下跑去,錢铮氣呼呼的跟了上去。仿若時光倒流,朱色宮牆內,沒有傷痛、未歷磨難的一對孩子在大殿抱柱、白玉臺闕間嬉戲追逐。
畢竟剛剛經歷一場歡愉,不一會兒腿軟的浣瑜就被男人捉住了,兩人笑鬧着仰卧在草地上,合上眼默默感受着午後的和煦日光,起伏呼吸間,錢铮抓住她的手,手指與她的交叉相握,轉頭看向她,欣然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嘴角泛起淺笑,浣瑜迎着陽光眯眼應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