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雄闊的仁和殿內,兩掖臣子肅然并列,錢銘坐于九龍金漆寶座之上,隔着十二道流冕,仔細打量着兩年未見的錢策,何止兩年,近十年,他們也不過相見數面,幼時攢下的兄弟之情,遙遠的像夢一樣。
久經沙場的将軍,褪去戎裝,着玄色親王衮服,玉帶紫绶,襯着身後高聳的瀝粉鎏金楠木柱,華章鳳資,氣勢巍然,自己即使榮登九五,面對他也有些底氣不足,直面令你自卑的人的确是種痛苦,錢銘不自然的輕咳一聲。
錢策的岳丈戶部尚書魏明也在列,他微耷着眼角靜靜聽着晉王向皇上彙報近兩年邊境的動态。他女婿的确人中龍鳳,可他何嘗不知道當今天子對這個女婿的忌憚之意。
晚上,錢銘在仁和殿的齊家軒設家宴為錢策接風,太後,及錢銘的皇後齊浚,正二品的四妃到從三品的宮嫔還有幾名幼小的皇子公主都到了場,魏明及端城公主及一些近支皇親也被請來,一大家子濟濟一堂,正一邊品着美酒佳肴,一邊欣賞着衆多歌舞伎的精湛表演。
“晉王,”坐在殿內正中紫檀龍案後的錢銘突然出聲,
“臣弟在。”錢策起身應到。
“坐吧,無需多禮。”
“謝皇上。”
立于皇帝身側的塗一賢揮了揮手,正在殿中央起舞的舞伎們紛紛退下,在座衆人也安靜下來。
“當日,父皇猝然薨逝,朕繼承大統時間倉促,多虧你帶領将士,鏟除奸佞,維護了皇室正統。”錢銘頓了頓,“策于朕于大燕是有功之臣,朕一直忙于理順朝政,倒忽視了自己的親弟。”
“皇上言重了,保衛大燕,維護皇上,是臣弟的本份。”錢策坦然謙道。
“話是如此,可抛開職責,朕可是你的同胞兄長,朕常聽太後念叨想念你,其實朕何嘗不是如此。”錢銘轉頭看向太後,太後也微微笑着颔首。
“最近幾年突厥可汗或許是年紀大的原因,一再示好,邊境雖偶有騷擾,并沒有大的進犯,所以,朕想你留在身邊,正好太尉一職還空的,朕思來想去,只有晉王你可勝任,邊境,朕自會選其他将領代你職守。”
“這……”錢策猶疑一下,沒再作聲。餘光中,太後正輕搖着鲛紗纨扇,毫不吃驚的樣子。
“既然回京,就得有王府,可京城繁華街市哪還有空地兒,哀家想,那曾家的太師府可正占着好地方,園子荒着太可惜,于是和皇上商量過,皇上已經差人準備按王府規制重新修建了。”太後微笑着插了一句。
錢策轉向錢銘,“皇上,陛下知道還有……”
Advertisement
不待錢策說完,錢銘擺擺手,“朕曉得,好在王府修建還需時日,你先回去處理好,再返回不遲。”
錢策凝了皇帝一眼,“臣弟明白,不過,臣弟還有個要求,不知皇上能否準許。”
見錢策如此痛快的應下,錢銘不由的笑道,“你我親兄弟,何時這麽客氣了。”
“那臣弟鬥膽,兒時就聽說太師府乃汴梁最有景致的府宅,臣弟想,何必再大興土木,只要略作修葺,保持原樣也未嘗不可。”
“哦?也是,沒想到晉王倒是想着為朕省銀子呢,不愧心懷天下的鎮南大将軍。朕準了。”
“謝皇上隆恩。”錢策跪下行大禮致謝。
塗一賢向樂師示意,絲竹聲起,又有婷婷袅袅的宮娥列隊進入大殿,輕抛水袖,翩翩起舞。
是夜,宴席散去,透出通明燈火的大殿門口,錢策身邊已聚集了多位向他賀喜的王公,他不卑不亢的淡笑應對着,可眼中毫無喜色。
魏明在一旁自然看得分明,太尉居位三公,卻已從文帝開始漸漸被削薄權力,本朝更是成為一個富貴虛職,讓出幾十萬大軍軍權換得一架空位置,高興才怪。
其實回來也好,省得他夫妻兩人惦念遠在邊關的女兒。他和端城公主本就這一個獨女,為了生個兒子,公主也允他娶了幾房小妾,可似乎他就是女兒的命,生的都是女孩。他年事已高,女憑母貴,公主府中,自然是公主生的魏幼荷被視為掌上明珠,如今嫁給晉王,今後公主府還得仰仗他呢。
雖有今上的猜忌,可晉王是他的同胞兄弟,和其他異母皇子不同,又有太後撐腰,只要安安份份,順利的作個富貴王爺并不難實現。想到這兒,魏明的心略微放了下來。
**
密林之中,綠樹蔽天,晨霧缭繞,男子身上的黑色盔甲和發髻凝聚了許多露珠。他身邊是位身姿纖秀的白衣男子。兩人手牽着手,默默的行走着,誰也不講話,除了男人衣甲的摩擦聲,就是林中小鳥的清悅啁鳴。
“瑜兒......”男人終于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邊的人,似忍耐了許久,胸口起伏着,猛得将她拉入懷中,死命的箍住,頭埋在她的頸間,深深嗅着。
浣瑜冷不防的被驚了一下,随即放松了下來,忍着冷硬鐵甲的壓痛任他大力的擁着,“铮......”她輕聲應道,聲音含着哽咽。
“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錢铮松開一只手擡起她的下颌,另一手扯掉她頭上的太監籠冠丢在草叢裏,看到她發間的鳳頭銀簪,忡怔了一下,抽出它,烏雲般的長發如瀑布垂下,男人掃了簪子一眼,交于她手中,微俯下頭,女人會意,擡手将它緩緩插入他的發髻中。
仔細打量着分離近一千個日夜的女人,依然如雪的容顏,寶石般清澈的明眸,他垂下頭,粗喘着銜住了她的櫻唇,思念太久,他完全沒有章法的啃噬着,浣瑜伏在他懷中,努力迎合着,心中卻升起一絲本能抗拒,錢铮有些陌生了,向來柔弱溫和的少年,何時擁有如此強勁的肌肉和氣力。
他是錢铮,幾乎從童年就開始戀慕的皇子,快三年了,等他來接她,終于實現了不是嗎?想到這兒,她松馳了下來,閉上眼,雙手環上他的腰,微微啓唇準備任他吸吮。
可對方卻停了下來,浣瑜奇怪的睜開眼,面前的男人似乎已恢複了冷靜,目光淡然,唯有薄唇潤澤說明剛剛的情動。依然如谪仙般的面容,懵懂稚嫩已無跡可尋,更多的是滄桑和狠厲。浣瑜突然發現他和錢策那樣的像,以前只是輪廓相像,現在,連氣質都接近。
“你,”一下子懂了,她表現的太過了,錢铮再溫柔,也一向是主動的,而她的表現哪裏像個清純少女。她瑟縮着從他懷裏退出來,披散着長發尴尬的立在那,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轉瞬又被他擁回懷中,“沒事,怪我,”重新對上她的唇,他不顧一切的深深的吻入、吮吸,只是每下都發着狠,似乎想将她口腔中錢策的痕跡通通刮去。
浣瑜吃痛,也只能強忍着,終于在她幾次窒息之後,錢铮饒過了她,懲罰般的咬了一下她的唇,“以後就這樣,乖乖的,”說着,嘴角一彎,帶着調皮的笑,伸舌像貓回味美味一樣舔了下了唇,一剎那,風流荒唐的三皇子恍然再現。
可她卻無法像過去毫無心機的看待錢铮。細皮嫩肉的皇家少年已被高大魁梧,舉止決斷的強悍男子替代,浣瑜有種錯覺,十八歲時的錢策或許就是這個樣子。
他們未見的幾年,錢铮經歷了些什麽。
似看出她眼中的疑問,錢铮扯起她的小手,繼續向山上走去,“山頂有處亭子,極好的觀景臺。到那裏,咱們一起看山中風光,我把一切都告訴瑜兒。”
**
觀景臺的飛升亭中,浣瑜瞪大了眼睛,俯視腳下數十丈深的蒼茫山谷,四周皆為崇山峻嶺,誰也不會想到,群山包圍之中有如此巨大的空間,山谷間也開辟出空地,有大片營帳,炊煙袅袅,遠遠望去,約幾隊千人隊伍正在操練布陣,兵戟頓挫,助威吶喊之聲在山谷的攏聲效果中擂天動地。
“這裏被史書記載為天坑,據傳上古時期天上流星墜地,落入這條山脈,砸出如城池大小的巨坑。”
“如此多的軍隊駐紮在這裏,錢策怎麽會不清楚?”浣瑜禁不住問,在軍營生活兩年多,多少知道錢策情報收集的手段,大燕境內哪裏有山賊土匪駐紮,他都清清楚楚,又豈會錯過幾萬人的軍隊。
除非,浣瑜凝視默不作聲的錢铮,顫聲道,“這兒不屬大燕?”
想起從地道來到這裏,途中曾聽到一位将領用突厥話和錢铮詢問事宜,“這是突厥境內對不對?”
“瑜兒真聰明,”錢铮鉗起她的下颌,輕啄了下,浣瑜甩開他,退後幾步,無力的坐在石凳上,“你居然可以指揮突厥軍隊,突厥一直對大燕虎視眈眈,你是大燕皇子,這是叛國。你過去不是講這裏在莫裏灘嗎?他們只是會講突厥語而已!”
“瑜兒,”錢铮輕笑,半跪在她身邊,抓起她的手,眼神悲憤,“皇子?有我這麽窩囊悲慘的皇子嗎?你還不知道吧,我的母妃是活活餓死在冷宮的,我們的外祖父被車裂而死,幾千何家親族死不瞑目,還有你們曾家,現在除了你還有活下來的嗎?大燕皇庭中人都是我們的仇人,甚至,父皇,我也同樣恨他!”
見浣瑜難過的低頭不語,錢铮的手又收緊了些,“瑜兒,多好,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我與大燕再無牽扯,你且看着吧,以後,我會将大燕掌握在手中,讓那些曾殘害我們族人,欺侮你我的勢利小人魂飛魄散。”
“铮,依靠突厥奪取自己想要的權力,你當突厥可汗是白癡嗎?即使幫你達成心願,代價将是大燕百姓面臨奴役,到時對你想殺便殺,你,就算被扶上皇位,也不過是個傀儡帝王。你想過沒有?”
錢铮別過臉,起身立到亭邊,俯視山下,“這是我們何家自己的軍隊,黑甲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