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火爐銅壁燒得發紅,衆人被氈房中的熱氣烤得一身汗,可床上的少年,卻依然面如白紙,全身冰冷。
“怪我沒有早一點出發,否則殿下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主公交待!”一身戎裝須發斑白的将軍焦急的在室內踱着步,他身旁一位英俊的年輕人忙勸道,“父親莫急,薩滿已用了藥,且占了蔔,殿下命格貴重,有天人保佑,定會醒來。”
錢铮于幽幽之間,來到一座掩于雲霧間的殿宇,重檐紅牆,看着像來過,卻又想不起在哪,遠遠的,一盛裝宮妃打扮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铮兒,終于來看母妃了。”
母親,錢铮喜上眉梢,快步跑了過去,“母妃您去哪兒了,兒子不知多想念您。”
“傻孩子,母妃自然跟随你父皇而來,只是,把你折磨的如此狼狽,他羞于見你。咦,這胸口是怎麽了?好多血。”宮妃焦灼的問。
“無妨,母妃莫擔心,”錢铮揚起笑臉無謂的安慰她。
“嗯,铮兒是大人了,母妃甚為欣慰。瑜兒呢,怎麽沒見她?”宮妃問到。
“瑜兒,她,”錢铮迷惑了,是啊,瑜兒在哪?“我不知道她在哪兒,母親知道嗎?”他搖着宮妃的手焦急問道。
突然陣陣兵甲交擊聲音傳來,塵煙滾滾中,一員大将漸漸現身,高頭大馬,手持寶刀,懷中挾持一個女孩,“哈哈,你的瑜兒在此,想要嗎?”“錢策!”錢铮咬牙怒道,“把她還給我,快!”
“好,如你所願,我的皇弟,”錢策獰笑道,手一揮,女孩就如布偶般被抛了過來,錢铮驚叫“瑜兒!”伸手去接,呼,接到了,他松口氣,撲哧,他劇痛,而懷中的女孩擡起眼,眸子依舊深情,他本能垂首,一把短劍已深深嵌入胸前,劍柄正握于她手中。
“铮兒”不遠處的殿宇正在慢慢消失,“遠離此女,铮兒,”宮妃的身影在消失前,似噙着淚忠告着。
“不,不......”少年口中不知呢喃些什麽。
在床邊服伺的少女驚喜的沖到帳外,“快請薩滿,殿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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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子在男人懷中悠悠醒轉,這幾晚睡得總是不實,白天心裏也慌慌的,錢策請軍醫開了幾副安神湯喝了也沒見好。
環視着熟悉的寝帳,帳外傳來軍隊晨練的號角聲,該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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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牛皮帳篷已成了擺設,除了錢策每月回府的幾天,每天她都在他的帳中渡過。
秀美風流的錢铮,在少女浣瑜的夢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曾念念不忘的谪仙身影,皇宮的瓊樓玉宇,和歌舞升平的記憶一樣,于戈壁的漫漫黃沙中漸漸褪去顏色。
“在想什麽?”一支強壯的臂膀将她攬了過去,“将軍該起了,”團子想掙開,卻絲毫動彈不了。“無妨,今天郭離代我去校場操練,咱們可以晚起一會兒。”男人慵懶的在她耳邊吹着風,時而吻下香腮,“來軍營半年了,一定悶了吧,咱們去遠點的地方散散心?”錢策的聲音滿帶誘惑,其實連他有時也為自己現在的意亂情迷感到讷罕。這個美麗卻木讷的女孩無時無刻不吸引着他,以前都是女人們變着法的吸引他的注意,看他的面色行事,現在真如報應一樣,神勇的将軍,像情窦初開的少年,想盡辦法展示自己的體貼,溫柔,以讨心上人的歡心。
“去哪兒?”團子忽閃着美麗的杏目好奇的問,地處戈壁,雖有些水草豐美的地方可都相距很遠,軍營事務繁雜,哪裏有時間出去游玩。
“月牙泉,聽說過嗎?”錢策挑起一縷烏亮的發絲輕嗅着,“很美,很靜的地方,瑜兒看到一定喜歡。”
一輪玉壺懸在夜空之中,清白月光将一望無垠的戈壁染的瑩瑩如雪,強健有力的馬蹄聲回蕩在寂靜曠野。被錢策遮在大氅下的浣瑜疑惑着,天都黑了,才帶她出來,難不成想帶她在外面戈壁灘上露宿?馬颠得她骨頭快散了架,浣瑜不由小聲報怨,“腿都痛死了,”男人低頭吻了下她光潔的額頭,“才跑了兩個時辰,就受不了了?已經到了,看前面!”
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沙丘,戈壁并不常見,紫鬃打了個響鼻,步子緩了下來,邁着碎步繞過沙丘,一汪泉水在颠簸中越來越近,漸漸它的全貌呈現出來,直到馬兒停駐在泉水邊緣,浣瑜還小嘴微張的,驚訝的閉不上,“美嗎?”錢策在她耳邊呢喃。
似塊形如月牙的巨大琉璃,又似水晶,或鍍銀的美人鏡,鑲嵌在空無一物的荒漠上,無需任何裝飾,它本身就完美無缺,盡管只是半彎,可與黑色天穹上的明月相較,地上觸手可及的月牙更令人心折。錢策将浣瑜抱下馬,步伐還不穩的女人,踉跄着朝前奔去,白色錦袍悠悠拂動,發絲染着銀色清輝,錢策立在馬前,目光膠着在她身上。
浣瑜在泉水邊立住,與水中倒影呆呆對視,好大的穿衣鏡啊,比貴妃姨母的鸾鏡美多了,扯起绡紗外罩輕擺腰肢,學着宮中舞伎獻舞的動作,浣瑜一邊甩袖一邊旋轉着,直到差點旋到水中才作了個攬鏡自照的嬌羞姿勢,“月牙泉,我是你見過最美的女人嗎?”瑜兒得意的問,回音袅袅,錢策在不遠處驚詫,頭一次見到如此大言不慚的瑜兒。
躲在岸邊地洞內的一只小沙鼠悄悄露出頭來,正巧和浣瑜對上眼神兒,立刻被驚到蹿了出來,如水上飄一樣,嗖嗖嗖踩水而行,轉眼到了對岸,浣瑜先是一愣然後扶着腰肢咯咯咯笑的花枝亂顫。
孰美?錢策心中早有了答案,任她開心的玩着,将馬上的行囊摘下,支起小巧的帳篷,并就地拾些枯木,取出火石,燃起篝火。
直待浣瑜玩水玩累了,踩着半濕的皂靴,發着抖躲入身後展開的雙臂中。
溫暖的篝火旁,錢策為她脫下鞋,攏上自己的黑狐皮滾邊披風,連人帶兩只小巧的玉足摟在懷裏捂着,浣瑜順服的偎在他懷裏,汲取着無窮無盡的熱量。
恢複寧靜的泉邊,錢策任女人無聲的依偎着,扶了扶她發間的鳳頭銀簪,“瑜兒,送我件東西吧,作為你我的定情之物,”錢策內心是極為忐忑的,定情之物,自然是兩情相悅的人兒之間,這點他沒有自信。雖将玉扳指重新贈給了她,并沒有得到回饋,他一直等着。
目光流連在那只銀簪上,她身為太監,現身在軍營,平時除發簪,頭面上并不需要太多裝飾,他便請人作了不少華美的簪子送來,可至始至終,她只鐘愛這只鳳頭銀簪,馬廄中,她第一次見他,便是用它作為防身武器,還有在淡思苑外,士兵拾到的也是它,送回到她手中的時候,他能看到她眼中的黯然,他并沒問過她,但也清楚這個簪子對她意義不凡。
半晌,女人才出聲,“瑜兒一切都是将軍給的,真不知送什麽給将軍好,”這是變相的拒絕嗎?錢策有些失望,但不好露出,“不過如将軍不嫌棄瑜兒繡功差,瑜兒為将軍繡件東西,随身帶着可好?”錢策遺憾的掃了眼她頭上的銀簪,卻還是點了點頭。
“這樣好的景致,只缺了一樣,”浣瑜在男人胸口畫着圈,“哪樣?”“夜涼吹笛千山月,”浣瑜感慨的道出一句,擁着她的鐵臂頓時一緊,她一驚,立刻回過神來,一時得意忘了形,吹笛,誰最擅吹笛,她真是笨。
她心跳擂動,甚至不敢擡頭,但男人的懷抱卻松馳下來,“瑜兒想聽吹笛,那本王就試下,看看能不能讨得美人歡心,”說着,跟變戲法一樣,錢策手中多了一枚手掌長短的碧玉短笛。
男人将她抱起,小心送到帳篷內躺好,空間很小,連坐都不可能,借着月色下火光,錢策閉目持笛,随之一曲凄婉的滄月悠然飄出,萦萦繞繞于廣袤的月夜中,浣瑜默默聽着,滄月曾是文帝最擅長的一只曲子,據說在遇到何貴妃之前,年少的文帝還是太子時愛上了身邊的侍女滄月,兩人一同長大,感情自然深厚,但美人命薄,十六歲時因病香消玉殒,文帝便作了此曲,時常吹奏緬懷初戀。
而她只知錢铮得文帝真傳,長笛吹得可動天地,不想錢策擅吹短笛,且一鳴驚人。這只滄月曲調并不激越,更多的是和緩,像位旁觀者,帶着無奈,懷戀着青蔥歲月中永遠無法再見的戀人。
一曲未了,浣瑜已淚濕滿襟,以為自己忘了,其實有些人有些事永遠不會遺忘。同一輪明月下,遠在他鄉的錢铮還好嗎?是否在對月思念她,是否知道她早已肮髒不堪。
在她的懇求下,梅子悄悄聯系上突厥王庭的舊識,果然打聽到二王子初回突厥時,身邊的确出現過一位美少年,但不久後,便再無人見過他。
風漸漸大了,小小的帳篷被吹出褶皺來,笛音不知何時消失了。
猛的一只大手伸入,抓住抽泣不停的浣瑜胳膊大力拖了出來,“跟上我,”面前的男人一臉猙獰,拖着她快步來到紫鬃跟前,而他并沒有上馬,只是狠命一甩鞭,紫鬃痛嘶一聲揚開馬蹄向前奔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怎麽了?浣瑜大驚,紫鬃是錢策最愛的坐騎,極通人性,向來甩鞭無需用力,它便能達到主人要求的速度,這樣狠力的一鞭足以讓它皮開肉綻了。
将馬趕跑,錢策沒有停下腳步,依然拖着她拼命跑。她赤着足幾乎腳不沾地的被拎着。方向是泉水邊的嗚沙山,她禁不住扭頭急問,“将軍出什麽事了?”
不需要回答了,浣瑜張大了口,驚懼的全身發軟。離他們不足千米的地方,三個巨大直通天幕的黑色氣旋渦,正卷着漫天沙石朝他們這邊移來,每個旋渦都有一個四合院的直徑,她剛剛躺着的小帳篷早不知被刮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