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院子裏靜悄悄的,浣瑜蜷縮着在一塊破舊的木板之上,清涼月光透過細格窗籠罩着她,這是萊蕪館的庫房,存放些不用的雜物。一時,她回想起生活在馬廄的那段日子,看不到日光、月光,眼前只有木樁,老鼠、灰暗、陰冷,以及無邊無際的絕望。
她手伸到脖領,将那只紅線系着的扳指,放在唇邊吻着,打量着裏圈的铮字,浣瑜疲倦的微笑。
她努力撐起身體,用唯一能用的手将地上放置的盤子拿到木板上,裏面盛着米飯和菜湯,連筷子都沒有。流放以來,再粗糙的食品,對她來講都是難得的美食。餓了一天,她抓起飯菜大口的吃着。
将軍府地牢,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這裏只有火把作為照明,火光搖擺不定,慘厲的叫聲時時從黑暗深處傳出, “招了?”一陣盔甲的摩擦聲,左将軍郭離手扶佩劍大步走入刑室。
“剛剛招了!英雄難過美人關,之前還嘴硬着呢,結果把他相好的镯子一亮出來就慫了。呵呵。”獄卒得意的炫耀。
文書上前遞過供詞。郭離掃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将軍會有賞的。”
“果然如此。”大帳中,錢策看過供詞,放到案上,“郭離,讓你手下副将關雲龍帶騎兵五千,去上面所提及的地方,若反抗,就地撲殺,歸順者帶回充實奴隸營,否則早晚還是禍害。”
“那逃走的那人?”
“他身份特殊,我們不妨順水推舟,任他去,也免得兩國借此交惡。但也得給他個教訓,別讓他誤會我大燕如無人之境。”
“是!”郭離領命而去。
**
秋風刮過光禿禿的月桂樹枝,月亮完全被烏雲遮住,淡思苑後園子裏慘淡陰森。
哆嗦着填完最後一鍁土,三皇子錢铮靠着樹根坐了下來。
半載的囚禁生活內容太豐富了,堂堂皇子,居然開始挖坑埋死人了,兩個女孩子不敢過來,清格勒一條胳膊傷未痊愈,只好由他處理屍體,倒有個人陪他也好啊,夜深人靜的,清格勒指了地方就走。怕被笑話膽小,他硬是一個人把活幹完,全身冷汗涔涔與其說是累的還不說是吓出來的。
婆子青白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還在眼前。忽然呱的一聲,一只烏鴉撲愣着翅膀蹬開樹枝起飛,再也無法忍受,錢铮丢下鐵鍁轉身就走,迎頭就撞到一副鐵板一樣的身軀上,神經繃到極限的三皇子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你還是個男人嗎?真不知道瑜兒看上你哪了?估計就這張人皮吧。”清格勒嘟囔着,一手拎起錢铮脖領子甩到背上,邁開大步。最近他也學會叫瑜兒了,好聽,還顯得親熱。
Advertisement
不過這姑娘眼睛看着挺大挺清亮,眼神實在不咋地,他這樣強壯威猛的才叫男人呢,偏偏還沒有青豆力氣大的三皇子入了她的眼。那天兩人在亭子裏柔情蜜意的都讓他瞧見了,真是心如刀割呀。如果不是為了瑜兒,女孩子似的三皇子,他才懶得管呢。
等到他的地盤,無論如何也得把他們倆個攪黃了,辦法多了去了,估計虎子就能把三皇子吓的丢下浣瑜逃命去了,到時,他再英雄救美,呵呵,一次不行,多救幾次,瑜兒再不開竅也注意到他了。
唉,也不知道那可憐姑娘怎麽樣了,他漢話不錯,也聽明白了,就是姓錢的小妾看她不順眼,讓人把她叫去羞辱一番。緊要時間,一時還真沒有別的法子了,眼看弱小身影消失在圓月門外,他真感到心痛了。等着,明天就帶你離開這沒人味的地方。
天色大亮,女孩朦胧中睜開眼,這一覺好舒服,伸了個懶腰,不小心碰到受傷的左手,尖銳的疼痛讓她清醒過來,環視周圍,紗帷層疊,好似太師府的姝儀館。可哪來的嗆人的脂粉味。
打了個噴嚏,她支起身子向床外看去,屋子不大,但家具齊全,只是裝點色調未免有些輕佻。
正疑惑着,一個小丫頭拿着一包衣服推門進來,見她醒了,忙上前來:“姑娘醒了?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頭還有些暈暈的,可她确定對方一身豔粉不像将軍府的丫環穿着,“我這裏在哪兒?”
小丫頭有些不敢直視她,“這是明輝城的天香樓。”
“天香樓?”浣瑜複述一遍,瞪大了眼睛。
**
淡思苑中,一位身着藍底碎花襦裙的纖瘦美人皺着細眉,緊抿着豔紅薄唇,盯着園子門口望眼欲穿。
“浣瑜怎麽還不回來,昨天青豆不是打聽了,連晉王妃都驚動了,今天就能回來的嗎?”美人焦躁的在園子門口負手甩開大步踱來踱去。夕陽西下,已近酉時,天再黑些,城門就關了。
上午青豆和小朵将錢铮打扮成女人模樣,就以為他買玉笛的作為借口,離開将軍府。單成自打浣瑜來了後,對淡思苑的人非常寬容,也沒細問就放她們出去了。現在應該躲在約定好的客棧裏,等着與他們三人彙合。
“那賤婦定是言而無信了,浣瑜還不知道怎麽受折磨呢。”三皇子已經快哭了,一旁的清格勒雖讨厭他一臉軟弱相,心情并不比他輕松。
“好了,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瞧瞧。”說着清格勒來到錢铮房間,翻了翻他的衣櫃,找出件半舊的灰衫,又把袖子挽了起來,看着有幾分小厮的模樣。從院牆上的洞窗打量着外面靜悄悄的,清格勒翻牆而過,輕松落到地面上。
園子裏的錢铮看着消失的清格勒,只能默默祈禱。
清格勒微低着頭,朝北走去,路上雖遇到些傭人,但大家彼此都沒有注意,襲擊錢策那晚,正是看他從萊蕪館裏出來,終于循着記憶來到了萊蕪館。正是晚飯時間,進出的傭人較多,躲在門口不遠處一棵老槐樹後,正好有個似夥房的人提着一桶水來到樹下歇氣,清格勒裝作無事一般從樹後出來,但還是把那人唬了一跳。
“我們昨天都看到了,怪可憐的,不過今天再也沒見着。去哪兒了,我一個汲水的哪裏知道。”這人收了清格勒一塊碎銀,盡管心中對他有些疑惑,卻還是把知道的告訴了他。
“那是我相好的,聽說得罪了你們側妃,我不放心過來打聽打聽。”清格勒怕他起疑忙解釋着。見那人一臉驚訝,也不知道是他說錯了什麽。清格勒不知道,将軍府嚴禁男女私下往來,可他卻毫不忌諱的說出來。
一掌下去,那人暈了過去,清格勒将他拖到樹後,解下他的汗巾子将人捆了個結實,又撕了他的衣襟塞住嘴。估計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清格勒拎起地上那桶水進了萊蕪館。
前院人很少,大概都去後院伺候了,他把水桶往門洞一放,正想着怎麽打聽呢,就見一個小丫頭捂着臉哭着從後院門跑出來,後面一個婆子也追了出來。只聽小丫頭哭着:“非說我跟昨天那個小狐媚子長得像,我都在她房裏伺候二年了。”婆子在一邊安慰到:“春兒別哭了,側妃最近心煩,也怪那王爺,側妃生了個大胖子小子,他不聞不問不說,偏偏迷上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妖精,咱們這些作下人的也跟着受氣。瞧,就昨天擦了半天的地,今個兒就不見了,估計是将軍知道了,給領走了,要不咱們側妃哪能又發脾氣。”
“咦?哪個不長眼的把水桶扔在院子中間就走了?”婆子突然注意到那只木水桶。
清格勒早已消失不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匆匆回到淡思苑,用青豆留給他的鑰匙開了院門,正等在門口的錢铮看到他一個人回來,忙追問緣由。
“咱們快走。誰也別等了,你那個表妹有問題。”說着扯着錢铮就往外走,天色已黑,才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青衫男子在外面不遠等着他們,“今天是我相熟的侍衛當班,咱們快點。”。
“是接應我們的李管事。”清格勒向錢铮介紹。
“我不走,瑜兒沒回來,我得等她。”幾乎是被拖出去的,錢铮頭上插着的絹花都在掙紮中掉了下來。清格勒嫌他啰嗦,亮出藏在靴子裏的匕首,終于讓他安靜了。
淡思苑位于将軍府最南端,走了一會兒,他們就來到後門,那裏有六名侍衛把守。
“府裏的花匠兩口子,家中老人病倒,剛剛收到消息,趕着回去。”李管事向侍衛解釋着。
“李管事的,我那姑舅弟兄,你倒是給尋個輕松的活計啊,聽說花圃正缺人,可別忘了自家人吶。”一個侍衛和青衫男人閑聊着,顯然平時就很熟了。
李管事打着哈哈同意了,緊張的錢铮躲在清格勒身後暗暗發着抖。
例行公事,侍衛長過來打量了眼要出門的花匠夫婦,剎那便呆住了,清格勒回頭一看,明白了,夜色下,女裝的錢铮豔光四射,加上一臉憂思,嬌美中更多了幾分哀怨,西子蹙眉也不過如此。只聽平時無比鄙視錢铮的清格勒和那侍衛長同時咕嚕一聲咽了口口水。
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李管事将他們送到街口停着的一輛馬車前,才告辭。錢铮坐入車廂,清格勒坐在前面一揚鞭,馬車快速消失在街頭。
轉過幾條街道,又在一家客棧将青豆和小朵接了進來。兩人明顯哭過了,也是,她們并非賣身丫環,鄉下還有父母,要不是攤上這禍事,她們也不必跟着逃亡。
三皇子并不比她們好到哪去,浣瑜還沒有音訊,他哪裏能走的放心。清格勒回到車前,正準備啓程,突然車簾被掀起,錢铮從車上跳了下去,“我不走,你們先走,我回去等她。”說着解開女子發髻,披散着頭發闊步往回走。
“你不要命了!”清格勒忙下車攔住他,拉扯間聽到遠處傳來轟轟的震動聲,像是大批人馬跑動的聲音,錢铮也聽到了,一時不動了。
“快上車,可能被發現了。”說着一使力便将錢铮扔回了車內,連布簾子都給撞掉了,還沒等錢铮回過神,馬車已經快速移動起來,外面的震動聲似乎遠去。清格勒不敢松懈,直到馬跑的吐了白沫才停了下來,他們終于城門下鑰之前出了城。錢铮伏在車內,哀恸的大喊着瑜兒,青豆和小朵陪着抹起了眼淚。清格勒也消沉下來,牽着馬車慢慢溜着。
靜悄悄的燕軍營帳內,浣瑜靜靜沉睡着,夢中的翩翩少年終于松開了牽着她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