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一只布鞋脫落,露出腳上潔白布襪,蹬倒的繡墩正搖晃着打着轉。
他猛的反應過來,摟住浣瑜小腿用力向上托着,不行,她不能死!
“來人!來人!救命!”他大喊着,聲嘶力竭,可這偏僻的地方哪來人的幫他。青豆和小朵早早的出去幫傭了。
繡墩滾得遠了,他沒有借力的地方,只能無助的摟着她的腿不斷呼救。在他以為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一股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味從身後襲來,沒等他反應過來,亮光一閃,浣瑜從梁上墜下,身體重量将錢铮壓倒在地,不顧疼痛,他摟緊了她,還好,都壓在他身上,他暗自慶幸。
“你是她相公嗎?別愣着啊,快渡氣給她!”異味的來源說話了。錢铮這才注意到這位,可一眼就吓個半死,這是人嗎?
沒等他回應,懷裏的女孩已被來人搶了過去,錢铮正要攔住他,卻被一柄鋼刀逼住了腳步。
“別礙事,再晚就來不及了。”那人說完,将浣瑜平放在地毯上,撬開發紫的小嘴,大口大口為她渡氣,錢铮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過了一會,女孩睫毛開始顫動,而這個男人,似乎上了瘾,不再是渡氣了,更像是親吻,錢铮這會兒才意識到什麽,使出全身力量推開他,大概是身上有傷,男人松了浣瑜痛得俯下身,眼睛卻依然如狼般盯着她瓷白的小臉。
錢铮想去叫大夫,又擔心身旁這人對浣瑜不軌。只好一用力,将她抱到懷裏沖出門外,好在浣瑜輕瘦,他還抱得動,跌跌撞撞的終于來到将軍府內的官道上,不遠處,身着深藍色錦服的一群文官正簇擁着一人,淡笑間欣賞着天上煙花。
“救人,快傳大夫!”
衆人同時回頭看向聲音的源頭。
“救救她!”少年氣喘籲籲,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蓬亂發絲被汗水粘在臉上,大概來的路上摔倒過,袍子下擺滿是塵土。
沒等錢铮喘過氣,女孩就被人一把抱了過去,錢铮氣惱的掙紮站起,第二次了,怎麽總有人跟他搶浣瑜?!
看清來人後,他呆住,一身大紅錦袍的晉王抱着浣瑜已大步流星的走遠,官員們吃驚的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醒悟似的轉過身來接着作賞月狀。
不需要誰和他講原委了,浣瑜頸上青紫的勒痕說明了一切。
他正和參加婚宴的一衆文臣欣賞天上煙火。襯着藍黑天幕上的一輪滿月,朵朵新式禮花美的眩目,也讓明輝城百姓大開眼界。
隆重尊榮的大婚典禮,華麗壯觀的煙花盛宴,欽羨目光與奉承賀詞環繞,他卻感覺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八年前,初到邊關形單影只的十五歲皇子,黯然立于荒原上賞月,伴着悠悠飄來的凄婉胡笳,滿心無助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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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起,除了邊關安定,他突然有了別的期望。
原來老天聽到他的心聲了。
輕撫浣瑜的嘴唇,腫了?大夫來看過,稱病人只是一時氣窒,好在援救及時逃得升天,開了些活血化淤的方子,叮囑休息幾日便可恢複。
待大夫走後,他将丫環都趕了出去,從未伺候過人的王爺,笨拙的為女孩擦着小臉,手腳。其實連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見慣美女的将軍,真被這個狐媚的小姑娘收服了?
浣瑜悠悠醒轉之時,他正端着裝有藥碗的漆盒推門進來。
“喝藥。”錢策扶起她,讓她偎在懷裏。讓他高興的是,她沒有拒絕,只是藥苦了些,眉頭緊蹙着,錢策放下湯匙,從小瓷碟中取出一顆楊梅蜜棧,送到她嘴邊,她猶豫了一下,啓唇含住。
藥終是喝光了,錢策将她放平,掖好被子。太後身邊的小嶺子已經催過他兩次了,洞房花燭夜,何況衆人矚目的親王加将軍,如此失态已經引人非議。叮囑候在廂房的丫頭婆子看好她,有事要先禀告他,再回到卧房不舍的看了床上女孩一眼,吹熄燈燭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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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後對鏡抽出鬃間的最後一支鳳翅珠釵,身後的小嶺子與宮女喜鵲将太後繡紋繁瑣的鳳服挂到烏木衣架上。
“估計我這兒子一定生氣了。”太後輕嘆着。
“太後您多想了,晉王哪會生您的氣呢,我們底下人都瞧得明白,您說的這些話,是心疼晉王,殿下哪裏是普通人物,自然會體諒您的。”喜鵲忙接過話頭,走過來,輕輕揉按着太後的肩膀。
“但願如此,不然哀家不在宮裏享福,跑來邊關觀禮,就是為了讓他明白,他吃了那麽多年的苦,我作母親的,都知道。”說着伸手往小宮女靈兒捧着的淨手銀盆裏浸了下去。
“今天放的不是桃花香露?”太後微皺眉頭問。
“回太後,是白玫瑰香露,這邊氣候幹燥,奴婢就為您選了白玫瑰香露,滋潤皮膚。”靈兒垂首清脆的回道。
太後拿出手,靈兒略有不解的站起退後。喜鵲取過明黃綢巾,為太後幹了手,并示意靈兒下去。
“明天我就找人換了她。”喜鵲不安的說。
“罷了,一個孩子。”
白玫瑰香露,有着文帝最喜歡的香氣,也是何貴妃身上獨有的氣味。甚至宮中專門有塊空地開墾出來,種的都是白玫瑰,專門用來制造貴妃專用的香露。真不曉得這種嗆人的氣味哪裏好聞。白色的花,高潔?不如說不吉,怎麽樣,世間難尋的寵愛又如何,不肯讓她的兒子坐上帝位,最後還不是孤獨的死在冷宮中。
“那個丫頭的來歷确定了嗎?真的是她?”太後閉着眼,任喜鵲打開長發,用玉梳一下下的梳理着。
“的确是來自曾太師家的大房小姐,名浣瑜。”喜鵲嚅嚅的說。
太後平靜打量鏡中的自己,她當誰呢,還把她兒子迷的連分寸都忘了。不愧是何玉溪的親外甥女。沒想到啊,流放這麽遠居然活了下來,還有本事進了将軍府,不過的确是少見的美人,難怪她向來冷漠的将軍兒子失了态,只是她的兒子她清楚,從不會為女人誤了正事。
雖說因了何貴妃的關系,她的确不喜歡這位曾經的準晉王妃,除了這點,曾浣瑜與何家的近親關系,才是決定她命運的根本所在。
所以有些話,她還是要提醒錢策,果然,她婉轉分析了利弊,這兒子又向來聽她的,乖乖去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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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人把将軍府悄悄圍起來,就說太後駕到要多加巡邏,先不用驚動賓客,我不信,他能飛出去!”聽完隋寧的禀告,錢策輕旋翠玉板指不慌不忙的布置道。偌大的将軍府地牢,幾十個強壯如虎的衛兵居然都醉成死豬一樣,審訊了一個月的刺客也不見蹤影,原因只能有一個,內鬼。
天上滿月盈如銀盤,亥時已過,戴着沉重三鳳銜珠發冠的魏幼荷,靜靜注視着蓋頭上墜着的珍珠流蘇,坐在這裏三個時辰了,奶娘心疼她,拿了一碟糯米餅讓她墊下,她拒絕了,被晾在新房裏,哪裏還有心情吃東西。終于有些耐不住,輕輕掀起蓋頭望向四周,于她正對着的雲頭長案上,是燃了大半的龍鳳喜燭,紅色燭淚已堆滿燭臺。
坐的時間長,腿都麻了,她小心站起,掀着蓋頭,打量陌生的新房。門突然開了,她驚了一跳,腳踏到裙擺上,眼看就要摔倒,她本能的驚呼,卻被一個寬闊懷抱接住。滑落的蓋頭悄無聲息的覆到地毯上,燭光漣滟中,她對上有生以來所見最俊美的一雙眼睛,似一汪深潭,清澈中隐含的誘人神秘瞬間将她的魂魄定住。
“沒事吧。”俊美男人還有着如此魅惑清朗的聲音。
她今年剛剛十六歲,他雖是她表哥,卻多年征戰在外,最後一次見到他,她還是個幼童,對他并無印象,聽父親講他殺敵如何智慧與勇猛,只覺得現在的晉王定是個滿臉橫肉的武夫,哪會想到,是這樣天神般的人物,如此高大,身量高挑的她只及他的肩頭。
“事情多,讓你久等了。”男人将發呆的新娘扶到床上,合卺酒已擺了多時,他拿起金鑲玉酒壺,注滿一對小巧金色酒盞,拿到床邊。先遞給她一杯,男人環過她的胳膊,将酒盞送到她的唇邊,她羞澀的呷了一口,就嗆了起來,将她手中的另一杯酒都撒了出來,男人毫不在乎的把兩只酒盞收起放回案上。
記得酒盞是要抛到床下的,可未等她提醒,身體已懸空,被抱到了喜床上,她害羞的不發一言,她嫁的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将軍,自然不在乎這些繁文缛節。
男人溫柔的卸下女人身上的紅色喜袍、霞帔及累贅首飾,注視着身下花朵般的臉龐,搜索着,猶豫着,終于對着櫻唇吻了下去......
女人伏在錢策強壯的臂彎中,心中升起一絲傲然,公主府中幾名庶妹要失望了,在她們眼中,文帝皇子不少,就算錢策為皇後嫡子,卻只是次子,不上不下,還守衛在遙遠荒涼的邊關,戰功卓越的同時殺人如麻,嫁給這樣一介武夫恐怕要日日擔驚受怕。還不如嫁給京城其他王爺公卿來得逍遙自得。曾經她也這樣認為,不過因是賜婚,無法拒絕。父親戶部尚書魏明安慰她,他見過晉王,非尋常将領或皇子可比,成為晉王妃,是她之幸。
她将信将疑,果然,她沒有失望,健美昂藏的身姿,攝人魂魄的雙眼,巍然鎮定的氣度,不論何處,他的出現只會令其他人黯然失色,不,京城中任何一位皇子都無法與之相較,甚至于處于最高位置的那個人。她輕輕環住他的腰,簡直舍不得放開。
可錢策只讓她靠了一會兒,就松開了她,為她掖好被子,自己又扯過一床錦被蓋好,默默注視床頂着繡着金絲龍紋的床帷,不知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