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晁汐打開門,蠍站在門口,急急忙忙的樣子,張口滿嘴酒氣:“哥,我昨天喝多了,耽誤了正事,我們……”
蠍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裏,因為他看到晁汐身後還站着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比晁汐高出一個頭,蠍能清晰看到他的臉,冷清孤傲,俊美絕倫。他穿着一件黑襯衫,領口處有聖教的火焰斜紋,蠍從未見過他。
蠍目瞪口呆,仿如石化了一般,盯着荀珩,眼睛都不帶眨的。
“看什麽?”晁汐擋住蠍的視線,“他是長生門的弟子。”
“哦……咳咳……”蠍側身小聲對晁汐說:“哥,你不知道長生門和我們五毒教不和嗎?”
晁汐不以為然道:“那是兩位長老不和,跟弟子關系不大。昨晚你和虎頭喝醉了,打壞了酒店的古董花瓶,我又沒錢,幸虧遇到他幫我解圍。你拿三千塊錢出來,我還給人家。”
蠍捂着褲兜裏的錢包,後退幾步:“哥,我沒錢了,這一路都是我在出錢,你看見的。”
“我是看見了。”晁汐挑眉,“昨天預定客房的時候,我看見你錢包裏還有很厚一沓錢。”
蠍:“……”
“拿來。”晁汐帶着命令的語氣。
晁汐嚴肅起來自帶威力,蠍再不甘願還是掏出錢包遞給晁汐。
晁汐拿過錢包,打開看了看,露出笑意。
“行了,你的酒沒醒,回房再睡會兒,我和這位兄弟出去辦點事兒,他幫過我,我還他人情。”
蠍苦着臉說:“我的酒醒了。”
“你沒醒。”晁汐堅持道,“渾身酒氣,晚點去泡個溫泉醒醒腦子,免得辦事的時候出岔子。”
晁汐推開擋路的蠍,和荀珩走進電梯。
蠍扶額,順着牆角蹲下,越想越糊塗,怎麽就被他主宰了呢?
進了電梯,不等荀珩問,晁汐就将總壇裏發生的事告訴了他,還說這次是帶着任務出來的。
荀珩聽得連連皺眉,感覺晁汐身邊群狼環伺,太危險了。
晁汐說:“沒事,你也看到了,我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不可大意。”荀珩的表情很嚴肅,“他們曾逼出你的仙魄,而且都觊觎你的身體,你不能再回去,獄鬼王的事我另作安排。”
這是荀珩第二次說這話。
電梯裏有攝像頭,晁汐動作不能太大,就勾了勾荀珩的手指,說:“仙魄出來是我自己有心結,不是被他們逼出來的,現在我所有心結都解了,你就放心吧。”
難得有機會和荀珩同游人間,晁汐不想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出了酒店,他就帶着荀珩到處吃喝玩樂。
荀珩對人間古怪的美食略有抵觸,但晁汐吃得很香,還親自喂他,惹得其他食客頻頻行注目禮,很多少女拿出手機偷拍他倆。
荀珩勉為其難吃了一小口,沒想到口味竟不錯。
荀珩怕晁汐再做出格的事,自己動手吃起來。
晁汐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荀珩,為了讓他嘗盡人間滋味,晁汐特意點了不同口味的菜。
“好吃嗎?”晁汐問。
荀珩用餐特別文雅,小口小口的,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但晁汐知道他喜歡吃甜食。
荀珩微微點頭:“滋味奇妙。”
晁汐夾了一塊辣菜放在荀珩碗裏,“你飲風吸露,沒嘗過人間百味,多吃點。”
荀珩将辣菜放在嘴裏,下一秒,他的雙眉狠狠揪在一起,面頰泛紅,表情微微扭曲,已不敢咀嚼嘴裏的東西。
晁汐假裝撿東西,俯身硬生生将笑氣憋回去,再露臉時,表情驚訝:“怎麽了?不喜歡這個味道嗎?那你快吐出來。”
荀珩忍着難受,把食物咽下,眼裏已有薄薄的一層水霧。
晁汐頓時心疼起來,忙遞給他一瓶水:“你怎麽咽下去了?”
荀珩辣得人都快變形了,喝水還斯斯文文的,看的晁汐很着急。
一瓶水下肚,荀珩的臉色好了些,晁汐自責地道歉,荀珩卻半點不惱,用餐巾沾了沾唇,說:“你讓我吃的,便是毒藥我也會咽下。”
晁汐的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荀珩很少說情話,但每一句都會要晁汐的命。
晁汐沒吃辣菜,眼睛裏也氤氲出水光,隔着朦胧的水霧看他,依然真實而美好。
後來,他們去了一座道教宮觀。殘舊的石碑上寫着這裏始建于西周,經歷數千年狼煙戰火差點毀于一旦,明末重新修複,保存至今。
觀內竹林蒼蒼,隐約可見恢弘雄偉的大殿。
混元宮承千年輝煌,而今依然氣勢雄壯。
八卦亭古樸滄桑,卻未改濟世明光。
三清殿居道觀正方,三清法相端坐與此,無量渡八荒。
晁汐和荀珩漫步在微微濕潤的青石徑上,晁汐像導游一樣給他講述凡人對道家的敬畏與推崇。
走至上清殿,荀珩擡頭仰望三清法相,三清面目雖不真實,荀珩還是肅然起敬,對着三位尊師行跪拜禮。
見荀珩如此尊師,晁汐也跟着跪下來,連叩三頭。
他和荀珩一起叩首,禮畢,晁汐說:“拜過師尊,我們再拜拜天地吧。”
晁汐轉身面向外面,荀珩亦如此,再行三禮。
晁汐站起來,又把荀珩的身體轉向自己,對他拱手道:“我們在向彼此俯首三次如何?”
荀珩不明所以,但沒有拒絕。
晁汐鄭重地對着荀珩俯首三次,荀珩亦如此。
結束後,晁汐忽然笑起來。
荀珩不解道:“何事引你發笑?”
晁汐回身望着三清法相,唇畔挂着微笑:“今日在三清面前,你我已經完成了人間的婚嫁習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就差送入洞房。荀珩君,你是我的了。”
荀珩怔愣片刻,也笑了,說:“你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貍。”
晁汐靠近荀珩,伸手觸碰他的臉頰,柔聲道:“荀珩君,你以後別繃着臉,要多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荀珩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我只會對你笑。”
晁汐的心都融化了,為何要在分別之前讓自己這麽戀戀不舍,荀珩真的好殘忍。
晁汐舍不得他走,但也不會讓他為難,便将心思藏起來,輕松道:“如此甚好,免得天宮裏那些傾慕你的神仙以為自己有機可乘。”
荀珩失笑:“你如此霸道,真成了親,你不會時刻舉着劍伴我左右吧?”
晁汐眼珠一轉,連連點頭:“這真是個好主意。”
“那我要好生考慮要不要娶你。”
晁汐臉一沉,故作生氣狀:“難不成你心裏還有別的野花?”
“呵護你,我便要傾盡所有心血,哪還有閑情去顧別的花。”荀珩認清自己的心意後,情話便無師自通。
晁汐感嘆道:“你學習能力好強啊,這麽快就摸清情話的套路了?”
“何為套路,我講的是心裏話。”荀珩一本正經,“你到處搜集過我的資料,難道不知我各方面都強嗎?”
晁汐被荀珩的話噎住,眯眼看他,越看越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你難道沒有一絲弱點?”晁汐問。
荀珩看晁汐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溫柔:“從前沒有,現在有了。”
晁汐竟有些不好意思,錯開他的注視,随口道:“難道是我?”
荀珩點頭:“你要好好保護自己,若你有半點損傷,我無法原諒自己。”
荀珩現在特別後悔讓晁汐來人間追捕獄鬼王。
“我明白。”
荀珩說的每一句話,晁汐都印刻在心裏,他看似冷淡的外表下,有一顆火熱的心,只是他未曾經歷小情愛,所有的熱情都化着大愛,用在天地經緯上。他絕聖棄欲,純淨無瑕,卻因自己的死纏爛打動了私心。晁汐隐約感到不安,總覺得将來會有大事發生。
這時,一個真正的導游帶着一衆游客走了進來,打破了兩人的私/密空間。
晁汐和荀珩離開三清殿,晁汐說:“時間尚早,我們回朝家一趟吧,我很久沒回去,朝初陽挺擔心我的。”
荀珩沒有異議,這趟專程下界陪晁汐,他想去哪裏都行。
晁汐打了一輛車,讓司機繞路走了一大圈,才來到朝家門前。
下車後,晁汐說:“邪教爪牙很多,我怕有眼線,所以繞了路。”
荀珩微微點頭,贊賞晁汐的細致。
門鎖的指紋面板不亮,應該是沒電了,晁汐就敲門,很久沒有反應,難道朝初陽不在家?
晁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無人後,輕巧地爬上門口的一棵紫薇樹,從茂密的枝丫裏取出門鑰匙。
荀珩略微吃驚地望着他,看他搖晃着手裏的鑰匙,又淡笑着搖了搖頭。
晁汐從樹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樹皮灰,說:“幸虧我離開前把鑰匙放樹上了,不然要吃閉門羹。”
荀珩從未爬過樹,看晁汐爬樹很好玩的樣子,問他:“不用禦風,站在枝頭是何感覺?”
晁汐說:“很刺激,有點心驚肉跳,擔心枝丫不結實,怕摔下去。”
荀珩将目光轉移到紫薇樹上,一樹繁花綴滿枝頭,層層疊疊,絢麗燦爛,不由心中一動,也想上樹體驗一回。
晁汐極善察言觀色,見荀珩目不轉睛地望着紫薇樹,便知他有嘗試的心,遂道:“靠力氣爬上去和禦風飛上去感覺完全不一樣,荀珩君,你要不要試試?”
晁汐的話正中荀珩下懷,荀珩點頭道:“想,但不知竅門。”
“我教你啊。”晁汐重新走到樹下,雙手扒着樹幹,教荀珩:“你看我是如何做的。雙手抱緊樹幹,兩腳蹬住交替移動手腳,用巧勁往上竄……”
晁汐三兩下就爬上去了,他蹲在樹枝上,探出頭朝荀珩招手:“很簡單的,你試試。”
荀珩遲疑了片刻,學着晁汐的動作往樹上扒。
晁汐從上而下俯視他,越看越想笑,堂堂仙界天尊竟跑到人間來爬樹,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事實證明,荀珩的學習能力是極強的,幾乎沒費多大勁就和晁汐站在了同一位置。兩人對視,荀珩表情無奈覺得自己很荒唐,晁汐美目流轉,笑靥如花。
這時,樹下傳來一聲怒喝:“哪裏來的不長眼的小賊,竟偷到你朝爺爺家來了。趕快給勞資滾下來,否則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荀珩的表情瞬間僵硬,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晁汐沉下臉,從樹上跳下,落在朝初陽身後,一巴掌拍到朝初陽背上:“嚷什麽,是我,你就不能文雅點嗎?”
晁汐手勁之大,打得朝初陽骨頭都快散架了,反手摸着後背,回頭一看到晁汐,表情定格在龇牙咧嘴上。
“小夕。”朝初陽半天才喊出晁汐的名字,然後“哎呀哎呀”地直叫喚。“你有門不走,爬哪門子樹啊,我還以為小偷在望風。”
“你是不是把我的背脊骨打斷了,快幫我看看,好痛啊……”朝初陽又轉身背朝晁汐,不停搓揉後背。
晁汐沒理他,擡頭喊道:“荀珩君,下來吧。”
荀珩君是誰?朝初陽背也不揉了,繞着大樹擡頭張望:“小夕,荀珩君是什麽人?你和他在樹上幹嘛?這麽隐秘,難道在偷情?”
“偷……朝初陽,情況都沒搞清楚,你就口無遮攔!”晁汐咬牙,舉手又要打他,朝初陽這回機智,急退避開晁汐将要落下的拳頭。
“沒做壞事你急什麽?”朝初陽一臉痞笑,大聲道,像是故意說給樹上那人聽。“小夕,你是有家室的人,老公雖然不在這裏,但我在,我不允許你和其他人搞暧昧。”
“朝初陽,你給我閉嘴!”荀珩臉薄,晁汐怕朝初陽口無遮攔,沖撞他。
朝初陽偏偏不理解晁汐的用意,還繼續嘲諷:“喂,樹上的朋友,你還準備藏多久啊?要不要我拿個梯子過來迎接你?”
晁汐不說話了,等着朝初陽自己打臉。
樹枝顫了顫,荀珩從上面飄了下來。
荀珩雖是短發現代裝束,但天生的清貴與仙氣絲毫不減,他飄下的時候,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氣場凜冽,墨眸深幽,風姿卓卓。
朝初陽的眼睛瞬間瞪大,仔細辯清他的樣貌後,“撲通”一下雙膝跪地,自己打臉道:“小人不知天尊駕臨,言語冒犯,還望天尊恕小人不知之罪。”
荀珩掃了朝初陽一眼,正要說話,晁汐先他一步道:“讓他跪着自罰,這麽大人了還行事魯莽,張口就來,不吃點虧不知長進。”
朝初陽沒想到弟弟不僅不幫自己說話,還落井下石,扁嘴道:“小夕,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狠心了?”
晁汐嚴肅道:“男人不狠點,怎麽撐起一片天?你名義上是我哥,其實很多事都是我在安排處理和善後,你一直生活在被照顧的舒适圈中,你雖然三觀正,有道風,但大事少經,做事不過腦子。萬一以後我沒辦法再照顧你,你怎麽扛起朝家的大旗?”
“我不想你做一個城府深沉的假面人,但我希望你會基本的處世之道,懂得站高望遠,廣聞慎言。處世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你要好好學習。”
晁汐一番用心良苦的話,說得朝初陽頭都擡不起來,雖然字字誅心,但都是事實。
晁汐也是為了他好,怕自己做完任務離開朝小夕的身體後,朝家失去主心骨,從此一蹶不振。趁現在有機會,就提點他。
荀珩默默聽完晁汐的訓導,對朝初陽說:“朝小夕說得不錯,言語雖重,情誼更深。乾坤在動靜中演繹,人心則在清濁中變化,想在塵世安然無虞的生存,便要學會為人處世。”
“是。”朝初陽習慣插科打诨,嘻嘻哈哈,但此刻他很認真,也很虔誠。這麽多年,他這個當哥哥的确實沒有盡到興盛朝家的責任,他一直在給朝小夕打下手,他從來沒想過朝小夕有一天會離他而去。
“起來吧。”晁汐放軟音調,當着荀珩的面斥責朝初陽,着實有些傷他的面子。
晁汐見朝初陽不動,就走過去拉起他的胳膊,和煦道:“哥,我一時沒控制好情緒,語氣重了些,你不會生氣吧?你記得我電話裏和你說過的話嗎,你有你的優點,我很喜歡你。”
朝初陽垂頭喪氣,勉強扯了扯嘴角,聲音喑啞:“你說的對,我應該自省。”
一直站在外面說話不是個事兒,晁汐又道:“我們先進屋,喝杯涼水消消火。”
晁汐收放有度,令荀珩都自愧不如。他的聰慧通透,何嘗不是在人間經歷了千難萬險才領悟出的,朝初陽三生有幸可得他的點撥,荀珩希望朝初陽不要辜負晁汐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