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琴傷——願用生命替你贖罪
“噔!”随着一道銀光閃過,秋雪手一麻,簪子便掉落在地上。人群中閃出兩道人影,分別直撲斬臺上的兩個人。一個人影拉着秋雪就要走,但步伐剛邁開,卻被擋住了。
傅恒看着眼前的人,雖然一身囚服,披散着頭發,滿臉的血,卻仍讓人心中生冷。“放開她!”上官無情命令道。秋雪欣喜地見他手中的铐已被解開,站在他身後的正是師傅。
“不放又如何?”“死!”此語一出,那些正在靠近他們的官兵卻再也不敢向前。此時這裏已不像個刑場,四王爺與一衆官兵在他們眼中已如無物。
秋雪掙開了傅恒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上官無情的身邊:“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上官無情的眼眸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只牽了秋雪的手往外走,全場竟沒一個官兵敢上前阻止,所到之處人人讓行,滿場的殺氣頓時不見了。四王爺挫敗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喃喃道:“徐素心,你竟然背叛我!”
傅恒舉起空蕩蕩的手,使勁握了一下,便要追過去,卻偏有一把劍擋在他身前。“別去了,他們之間是容不下另一個人的。”傅恒轉臉看着這個幫上官無情逃離刑場的女人,卻感到她的話中透出些苦澀。傅恒道:“你為什麽幫他?”徐素心道:“只當是我前世欠他的。”
陽光初啼,透射入一片綠色的竹林裏,被竹葉裁成一片一片的,灑在一座竹屋中。幾許清風吹拂起挂于窗前的紗帳,紗帳前的竹臺上,兩杯清茶薄煙袅袅。
從屋外傳來一陣悅耳的琴聲,正是秋雪最擅長的那曲《将軍行》。幾道寒光在飄落的竹葉中穿過,或疾或緩,随着琴聲起伏。琴聲終,上官無情收起劍,扶起琴邊的秋雪。又是幾襲風吹來,上官無情道:“有些涼了,我們還是進去吧。”秋雪微笑着搖搖頭:“我想在外面多待一會兒,你看看,這裏多美。”上官無情将她輕攬于懷中:“這裏的景物你日日對着,還看不夠?”秋雪笑道:“那你呢?也是日日對着我,是否厭煩了?”上官無情将她攬得更緊了些:“就是對着你一生一世,怕是要厭煩也很難。”秋雪取笑道:“什麽時候你也變得如此口甜舌滑了?”上官無情臉上現出些微尴尬的笑意。秋雪深深看着他的樣子,自從來到這個竹林後,他真的變了很多,以前常帶的殺氣再也不見了,晚上睡覺也不再噩夢連連。秋雪靠在他肩頭:“這裏很靜很美,如果我們能一世就這樣子都住在這裏,再也不理世間事便好了。”上官無情道:“是啊,不管在哪裏,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何其幸運,得到秋雪,放棄做武林盟主又如何!就算放棄生命又如何!
原本像皇宮一樣華麗的殿堂,此時卻一片狼籍。兩邊隊例整齊的官兵肅穆得像陵前的雕塑。四王爺最後一次回顧這個他做了多年的美夢,身上的皇袍未脫,頭上的皇冠未除,皇帝的兵卻不知從何地湧出來,一切都完了!
“多謝女俠,如若不是你将四王爺的罪證交與我,我也很難這麽快揭開他的陰謀。”傅亦中拱手向眼前的黑衣人道謝,從第一次接到四王謀反的書信到後來發現四王謀反的金印,他始終沒見過眼前這位女俠的真面目。黑衣人道:“你不用謝我,我不是幫你,我是幫的另外一個人。”傅亦中道:“那……”黑衣人卻阻止他繼續問下去,只道:“叫你兒子放棄他想做的事,因為除了我,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功夫有多可怕。”傅亦中聽得不知所雲,問道:“不知女俠所指何意?”黑衣人再不說話,一閃身便已不見了蹤影。
今日的竹林被一群江湖客打破了往日的寧靜,小小的竹室也被翻得亂七八糟,那些人仿佛已經忘了上官無情的可怕,一邊叫罵一邊尋找他的身影,仿佛聲音越大越能顯示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是啊,整個江湖有誰不以挑戰上官無情為最高榮耀?
上官無情仍是沒有出現,這一點不知道是讓那些江湖客是失望還是安心。對着些死物亂砸亂扔發洩了番後,衆人終于忍不住放棄了,一個接一個地出了竹林。但唯有一個人沒有死心。
傅恒站于竹室中,嘲笑自己終于奸險了一回,明知不是上官無情的對手,便特意引來這一群江湖人氏圍剿他。看着這布置得簡單卻溫馨的竹室,想到秋雪卻是甘願為着另一個男人隐居于此,他的心裏不由又充滿酸澀。
上官無情攜着秋雪漫步在竹林中,秋雪問道:“不知道他們走了沒有。”上官無情道:“他們找不到自然會走的。”秋雪嘆道:“看來這裏終不是長住之地。”上官無情有些抱歉地道:“你本不該與我浪跡江湖。”秋雪道:“你又來說這些話了。只要你去哪裏,我都會跟着。”上官無情緊握住她的手,道:“要來的始終要來,我們便是走到哪裏也躲不掉。”
從竹枝上飄落一人,道:“你知道就好。”秋雪一看,正是傅恒。今日的傅恒已與從小伴她長大的那個傅大哥已經不同了,他警惕的姿勢和冷酷的表情更像是當初的上官無情。
上官無情道:“你還是走吧,我答應過秋雪再不殺人。”傅恒冷笑一聲:“你認為你有那個本事殺了我嗎?”秋雪道:“傅大哥,是秋雪負了你,一切的錯都在秋雪身上,你放過他吧。”傅恒卻并不理她,只向着上官無情:“怎麽?不敢接受我的挑戰?”上官無情和秋雪對視一眼,轉身道:“就當如此吧。”
傅恒被這一舉動激惱了,他只求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也不得?他舉起手中的劍,用盡全身力氣向上官無情刺去。上官無情并未回頭,只将腰間的劍抽出,向後一擲,寒芒擦着傅恒的耳朵,深深嵌入身後的竹中,生生将竹劈成兩半。
Advertisement
但傅恒的劍并未停,他已抱了必死的決心。上官無情伸出兩根手指,夾住劍尖,一用力,劍尖便從劍身上折下。傅恒并不收劍,斜斜向上官無情的脖子抹下,上官無情左手奪過他的劍,右掌平平拍出,傅恒便像斷了線的風筝,重重向後摔去。
秋雪擔心上官無情下手太重,連忙跑到傅恒身邊,關切道:“傅大哥,你沒事吧?”傅恒呆了半晌,突然狂笑起來,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拼盡了全力根本連上官無情的一成也及不上,在武功上如此,在感情上也如此。上官無情走上前來,将劍插在地上,伸手去扶秋雪,對傅恒道:“去告訴江湖上的人,上官無情已經死了。”
劍在地上晃啊晃啊,閃出的光芒像一根根針直直插入傅恒心中,而上官無情的背影就在眼前,他抓起劍,只想挽回最後的一絲尊嚴。
秋雪轉過頭再看傅恒一眼,此生只能負他,如有來生,再還與他吧。卻偏偏在這一回頭,看見逼近上官無情背後那一道寒光。
冰冷的劍刺入秋雪的胸膛,血像桃花般綻放在白色衣裙上,在這綠林中開得分外奪目。秋雪的身子仿似落葉,緩緩飄下,最後掉入生命中最後的溫暖懷抱。傅恒驚呆了看着眼前這一幕,手中的劍再也拿不住,崩潰地跪在了地上:“不!”
上官無情抱着秋雪慌亂道:“你不能有事!你不會有事的!”秋雪摸着他眉心那深深糾起的印記:“答應我,不要再皺眉了。”上官無情猛搖頭,用力地握住她冰冷的手:“你不要死,我不準你死!”
漫天的風沙,清澈的湖水,陽光下閃着金光的凱甲,來自遙遠的記憶。秋雪微微笑了:“原來是你!對不起,我沒有認出你,來世,來世我一定會認得。”
上官無情輕撫着她的臉頰,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秋雪溫柔地靠在他懷裏:“不要傷心,這是最後的劫數了。從此以後,你不必再背負罪孽。”上官無情搖着頭,滿眼都是悔恨和自責:“不,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我們說過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秋雪吃力地搖搖頭:“不,你答應我,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帶着我們所有的美好回憶,活着!”她的眼神迷朦起來:“你聽,是我們的那曲《将軍行》。風沙惡,多苦難,将軍行,衛國土,伊人淚,望速歸,望速歸……”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至消失不見。
上官無情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一滴淚從眼中滑落。碧綠的竹林深處,白衣勝雪,微風拂過,衣袂飄飄,古琴靜靜躺在那裏,琴聲猶在,只是不見了那個彈琴之人。
傅恒失神地跪在秋雪的面前,喃喃道:“我殺了秋雪!我殺了秋雪!”猛地把劍一橫,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上官無情眼明手快,放下秋雪,晃眼間便到了傅恒面前。不待他劍落下,便兩指一夾,只聽“砰”的一聲,精鋼鑄劍竟脆生生地斷成了兩截。
傅恒驚道:“你這是做什麽?”上官無情轉身抱起秋雪,頭也不回,只道:“秋雪這樣做,只是不希望看到再有人死。”便慢慢向他們的竹室方向走去,留傅恒呆呆地站在那裏。
當那些武林人氏再闖進竹室時,竹屋內的擺設變得如未損壞之前一樣。棋盤上的棋只下到一半,竹杯裏的茶還是滿的,上官無情的劍躺在竹床之上,唯一不見的只有秋雪那把古琴。
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人見過上官無情。